简旭洗漱一新,人也精神多了,正儿八经的坐下来,要与伊风谈谈。
伊风从炉子里捡了些炭火出来,置在一个泥盆里,放在简旭身边,然后又沏壶茶,给简旭倒上一杯,然后在他身边侍立。
简旭一看,这分明是主仆的礼节,先前自己未透露“太子”身份时,两个人坐则同坐,饮则同饮,有说有笑,很是随意,现在这样,简旭没有丝毫高高在上的得意,反倒有些别扭,说道:“你坐下,你这样的恭敬我,我心里感谢,但是不舒服,我们是朋友,不必按宫中的规矩办,那些繁文缛节,正是我所厌烦的。”简旭说的这番话绝非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话,而是出自真心,他这个人,前世今生,都是随性之人,他更喜欢大家嘻嘻哈哈的打成一片,那气氛,才融洽。
伊风应道:“是,殿下。”坐在简旭对面。
简旭道:“伊风,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伊风又起身施礼,道:“草民先前在秦王身边之时,见过殿下,所以早已认出,但又觉得殿下与先前哪里有些不同,那日从屋顶掉下的藤篮,其实是我有意试之,因为殿下曾经征战沙场,武功自是非同寻常。”
“哦,伊风你,竟有这样的心机,倒是我蠢笨不堪了,不过,我曾经得过病,你应该知道,很多东西很多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简旭故意把话说得轻松自然,与先前不一样,那是当然,即使自己与真太子长的一模一样,但性情上总还是有些差别的。更何况自己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但是,既然答应真太子从今而后把自己当做太子,就得把戏演好。
伊风说道:“草民明白,当时因情况特殊,是以未敢贸然相认,还请殿下恕罪。”
简旭知道,他说得情况特殊,怕就是那真太子说的,被怀疑有谋逆之心。这样的事情,自己还不了解真实的情况,一时还想不出好的办法解决,唯有先按下来,日后再做计较。
“我懂,但你为何还要与我交往,你不怕我把你隐居在此的事情告诉皇上?”简旭试探的问道。
伊风微微一笑,起身给简旭的杯里添了热茶,说道:“不怕,草民对殿下的为人,早已了解,殿下与秦王的感情,草民亦知道,不相认,既是为自己考虑,也是为殿下考虑,怕给殿下带来麻烦,毕竟我是秦王的旧部,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若是知道殿下与秦王的旧部在一起,不知能做如何猜想,若是到了皇上耳边,对殿下不利。”
他这番话,让简旭自惭形秽,原来他不认自己,是怕给自己带来麻烦。忙把话题一转,告诉伊风,自己要回京城,若是你与我同去,我们立刻启程,若你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
伊风犯难,不去,他不仅是太子,更是自己的朋友,现如今有伤在身,自己怎能弃之不管,若是去,明摆着是自投罗网,皇上对秦王的旧人,心有猜忌,离的远了,也就是眼不见心不烦,自己这几年隐居,就是为此,他担心的倒不是自己,而是伊云,若是自己出了状况,谁来照顾他。他一口接一口的喝茶,迟迟不答,简旭知道他的难处。遂说道:“既然伊风你有困难,我就自己回去。”
伊风看了看简旭,站起来抱拳施礼,“能得到殿下的信任,即使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只是伊云乃草民的少主,受秦王临危所托,不敢有违信义,若殿下可以少等些日子,我想办法把伊云安顿好了,即护送殿下回京,除非殿下能够为秦王昭雪,伊云才敢同行。”
简旭一怔,这件事自己还真就没有把握,那皇上连面都没见到,什么脾气秉性都不了解,虽然自己是现代人,史书也看了不少,宫闱之事,变幻莫测,难说。不能先带伊云去,无论这家伙如何的讨厌,他毕竟是秦王的唯一骨血,而这伊风又是相当的重视,出了岔子,自己被弄个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
“伊云的事,我定要管,但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一来,我离宫日久,家大人多,难免生变,二来,皇上那里,要慢慢沟通,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这样,我一个人先走,你把伊云安顿好之后,再去追我。”
既已说定,简旭便叫伊风陪着自己,寻了个车市,想租辆马车,如今腿伤未痊愈,骑马多有不便,坐车好些。两个人往街里走,路上找了家茶寮,简旭说要小坐一会儿,伊风唯有陪同。
捡了个相对僻静的所在,沏壶碎茶,未喝一口,简旭便问道:“家里有伊云在,不方便问你,我就是想知道,这个伊云的来历,我需要了解事情的始末。”
伊风点点头,说道:“秦王生前,曾出征北伐抗敌契丹,交战之时不幸中箭,战马受惊,落荒而逃,跑了很久,后来到一个村落,被一个伊姓女子救起,此女子便是伊云的娘,她给秦王疗伤,日日护理,二人日久生情,私定终身,后来,秦王伤势痊愈,准备带着女子返回京城,谁知半路之中听说皇上因为他逃走之事震怒,说他有意惰战,秦王情知危险,而女子已身怀六甲,便把女子暂时托付给一对夫妇,想等回京面圣之后,解释清楚,再接她。秦王回到京城,过了没多久,女子已经生下一子,他便是伊云,秦王虽已娶妻,但所生皆是女儿,唯此一子,他知道伴君如伴虎,怕他们母子危险,而那时很多朝臣正在弹劾秦王,他面临困境,便打消把伊云母子接到自己身边的打算。伊云也随了母亲的姓氏,一直隐匿在民间。后来,伊云的母亲病故,把伊云托付给先前的那对夫妇,秦王含冤受屈,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托付于我,往民间寻得伊云,然后保护他,为了与伊云相处方便,我也改名为伊风。”说道这里,伊风停下来,四下里看看,茶客们都在喝茶闲聊,没有注意他们,于是起身施礼道:“臣韩东君拜见太子殿下。”他的声音很轻,仿佛耳语。
简旭听后,才知道这个伊风的真名叫韩东君,说道:“你坐下,我说了很多事情不必太拘礼,也怕太招摇惹来麻烦,我还是叫你伊风为好,再说我以前得过癔症,虽然已经好了,但忘了很多旧事,你以前的事情,我还真就不知道,在我心里,你就是伊风,是我的朋友而已。”
伊风不知道简旭是真不知道他的身世,还以为简旭在有意袒护自己,感激的点点头。
简旭忽然想起伊云,不禁说道:“这伊云,身世堪怜,但他现在这个样子,也着实气人。”
伊风道:“伊云年幼之时,夫人与他相依为命,定是娇惯非常,而等草民找到他时,也觉得他一个人孤苦无依,甚是可怜,而他又是我的少主,草民唯有对他百依百顺,有些人对秦王的旧人念念不忘,皇上亦是耿耿于怀,把他放在我身边,怕因为自己而给他带来麻烦,所以只能分两处生活,隔一段时日,才能去看看他,他一个人无人教诲,散漫惯了,又结交了些市井无赖,难免有些劣性,这都愿我啊。”伊风一脸的懊悔与无奈。
两个人正说着,简旭不经意的往外面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上走过,是刘紫絮。他来不及和伊风说明,拿起身边的拐杖,单腿跳跃,腾腾的冲出门去,速度之快,让伊风连那些茶客都不觉咋舌。
简旭来到街上,挤进人群,喊道:“紫絮!”
谁知街上人多吵杂,刘紫絮并未听见,依旧前行,简旭急了,又腾腾的跳跃追赶,来到刘紫絮的身后,一个不小心,噗通扑倒在地。
刘紫絮听见身后一声响,急忙回头看,见一个人趴在自己脚下,掩面吃惊。
简旭弄了个狗抢屎,行人驻足而笑,他抬起头来,看着惊讶的刘紫絮,也是呵呵一笑,傻了吧唧的说道:“我只想问问你的名字。”
“公子!怎么是你?”刘紫絮认出是太子,但她冰雪聪明,当街之上,不敢乱喊,所以只道声公子,急忙喊侍女过来搀扶简旭。
简旭起身,说道:“一言难尽,能否随我去茶楼小坐,我,真的有话说。”
刘紫絮莞尔一笑,“好啊。”
此时伊风也寻了出来,简旭难得遇到刘紫絮,怕伊风在身边多有不便,便打发伊风道:“你有事没有,若有,先忙吧,我遇到一个熟人,聊一会儿,一个时辰后我们见面。”
伊风用眼睛的余光溜了一下刘紫絮,他并不知道简旭和刘紫絮有何渊源,但见简旭一脸的欣喜,多少猜出几分,此时没事也得说有事,于是遵命而去。
几个人进了茶楼,又重新置茶,简旭就想给刘紫絮叫些甜点,女孩子,都喜欢吃的,可是摸摸身上,比脸还干净,一文没有,无奈尴尬的笑笑:“来民间太久,川资都已用尽,不然,请你吃顿好的,不过,以后一定补上。”
刘紫絮笑笑:“玉奴,马上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给公子用。”
侍女玉奴领命而去,简旭大吃一惊:“五、五百两,你家是做什么的?”
刘紫絮笑笑:“小女家开绸缎庄,瑞祥,全国各地都有分号,公子如今境遇窘迫,小女理当相助。”
简旭更加不好意思,“你叫紫絮是吧,我俗名叫简旭,简单的简,旭日的旭,我们真是有缘。”简旭把自己的名字冠以俗名,是因为刘紫絮知道自己的太子身份,这都是无可奈何之举。
刘紫絮笑笑:“音同字不同的。”
简旭把脑袋一晃:“音同也是缘,不过看你弱不禁风,怎会有一身功夫?”
刘紫絮道:“沧州地处边陲,人人自危,崇尚习武,由来已久,练点功夫,一来防身,二来健身。”
简旭喝口茶,还未咽下,急忙点头赞同,咽下之后又说:“你长的像仙女似地,学什么武功,你看谁一眼,谁都想养你一辈子。”
他此言一出,刘紫絮面有赧色,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掏出一条粉色的丝帕擦擦嘴角,十指瘦长苍白,和那粉色的丝帕相衬,莹莹如玉。
“公子说笑了,看公子像是腿上有伤,但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简旭拿过那根木头,也权且叫它拐杖,说道:“小事,我马上要回家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把眼睛看向刘紫絮,满面深情,无限留恋。
刘紫絮知道简旭是太子身份,他说的回家自然是回京,说道:“刚好我也要去京城替父亲收账,公子如今行动不便,我们不妨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真的?!”简旭大呼出来,眼睛里全是惊喜,刘紫絮这句话,就好像是和他签了相伴一生的契约,无论她有意还是无意的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这都是天大好事。他激动之下,伸手抓住刘紫絮的的小手,刘紫絮愣了一下,害羞的低头抽回,说道:“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带着侍女离开。
简旭不知她去做什么,管她去做什么,此时他的心里被幸福充溢着,看这个茶客,打个招呼,“大哥,喝茶呢。”再看看那个茶客,打个招呼,“幸会!”又看看另外一个:“天气真好!”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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