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浩浩荡荡的队伍到达戴河行宫时,已是暮色时分,夕阳正从宫门飞檐的屋角后隐去。在夕阳之下,戴郡的官员以及行宫的内务总管等在宫门前跪着迎接,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拖长,铺了一地斑驳。
在众人高呼声中,马车踏过长毯驶进行宫,东太后及皇上透过窗户对引接的官员点头示意,直到事先准备好下榻的宫殿前,他们才从马车上走下。
为了参加晚上官员准备的接风宴,他们没有很多时间休息,径直去往各自的寝宫梳洗妆扮、更衣。
谢景玉的寝宫在君子殊寝宫的左后方,是一处叫做“云岫殿”的地方。谢景玉一面走一面打量,行宫的宫殿没有皇宫那样宏伟华丽,但是别有一番精致的巧意。看着落地的圆木窗前随风飘起的青纱帐,以及窗角上悬着的玉石风铃,她忽的喜欢上了这里。
云岫殿早有六名宫女侯在那里,见了谢景玉,齐齐下拜,口呼“叩见淑妃娘娘万安。”
谢景玉心情不错,命她们平身后,问为首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收拾的很好,本宫很喜欢。”
宫女听了,心中欢喜,忙答道:“奴婢叫红坠,是云岫殿的大宫女,谢谢娘娘赏识。”
谢景玉看看这几个宫女,低眉顺眼十分本分老实的样子,于是说:“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不用在这里站着了。雪锦、紫菱,还有红坠,服侍我更衣换妆。”
红坠梳得一手好发式,她看谢景玉和蔼,壮着胆子毛遂自荐,谢景玉想看看她的手艺便准了。等她梳好了之后,谢景玉对镜一看,果真有些本事,发式考究却不古板,细节中还有些变动,显得很俏皮。对于这样一个总在细节处让她惊喜的宫女,她很喜欢。
“手艺真不错,雪锦,好好赏赐她。”
红坠忙不迭的谢恩,她在行宫待了五年多,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以前先皇在的时候虽然每年都来行宫,但很少带妃嫔,他们这些宫女在行宫一待就是数年,各种待遇远远比不上皇宫的宫女。红坠在第一天晚上就得到了淑妃的喜欢,教她怎么不欢喜。她已经开始幻想着,也许淑妃可以带她进皇宫也说不定。
换好衣服、画了妆容,时辰也差不多了。有太监来请谢景玉入席,谢景玉便随之走向宴厅。
红坠看着谢景玉的背影,欣喜的对一旁的雪锦说:“姐姐好福气,跟了这样一位仙女似的娘娘,脾气又这样好,难怪皇上喜欢。”
雪锦笑道:“只要你对娘娘忠心,并细心服侍,娘娘自不会亏待你。”
红坠忙点头,又喃喃自语道:“总觉得娘娘很眼熟呢,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紫菱在旁边说:“娘娘是第一次来行宫,你以前哪里见过娘娘。”
红坠冥思苦想着,她是真的觉得十分眼熟啊。突然,她惊讶一声说:“想起来了,淑妃娘娘跟忘尘阁里的一幅仙女画像很相似,我以前去打扫过,当时看到的时候只觉得美极了,没想到真有其人!”
雪锦、紫菱对望一眼,心中觉得有些蹊跷。
深夜,谢景玉微醺而归,雪锦将红坠说的一番话转告于她。
“娘娘,您觉得红坠说的话可信吗?这戴河行宫里怎么会有娘娘的画像?”
谢景玉撑着脑袋说:“是真是假看看便知,紫菱,你去她所说的忘尘阁看看能否找到她所说的画像。”
“是。”紫菱领命后身影迅速隐藏进黑夜里。
因为晚宴上喝了些酒,谢景玉的身子有些乏,命雪锦准备洗澡水。刚沐浴出来,紫菱踉跄的走进云岫殿,跪在谢景玉面前请罪说:“娘娘,奴婢无能,无法穿越忘尘阁外面的机关,被暗器伤了。”
谢景玉一惊,没料到行宫里还有机关暗器,看来那忘尘阁并非一般的地方。她检查了一下紫菱的伤势,只是流箭的擦伤,并无大碍,就让雪锦扶紫菱下去。
她在殿里来回踱步,思考着忘尘阁里有什么东西值得这样费心力的去隐藏保护,难道是那副和她相似的画吗?她心中明白,若真的有那样一幅画,那画中人不会是她,最有可能是她的母亲!可是她母亲的画像为什么会在北君国行宫的殿阁里?
强烈的好奇心使得谢景玉越来越兴奋,她终于安奈不住,决定亲自前往探个究竟!
她换了一身简洁的窄袖衣服,将发髻拆散,盘了一个光洁的圆髻于脑后,向紫菱问清楚忘尘阁的方位,又问了些阁外暗器机关的信息,午夜月黑风高之时,她潜出了云岫阁。
忘尘阁被一个月牙形的湖泊包围着,三面环水,一面连接着一片竹林,实在是个景色和情致都很风雅的地方。正是这个风雅的所在,却隐藏着设计者的别具用心。湖泊上视野开拓,一眼望去,风吹草动竟在眼底。唯一可以进入的竹林,又暗影斑驳,分不清虚实,不知多少机关暗器被藏在其中。
谢景玉穿梭在竹林之中,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但是危险并没有她所预料的那样大,几处暗藏的机括被她识出,巧妙的绕行之后,她落在了忘尘阁的二楼平台之上。她正面对的房门上悬挂着一个匾,凑近之后可以认出,匾上刻着“不忘”二字。
这匾和阁楼的名字真正有趣,一个“忘尘”,一个“不忘”,也不知造这楼的人究竟是想忘还是不想忘。
谢景玉没做多想,凑近门边向内注视了一番,门内是一间书房,两侧都是书柜,堆满了书籍,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画像,从门外看不清楚,只能大约看到是个女子画像。
谢景玉心中一跳,心中觉得这大概就是母亲的画像,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接着湖面的水光,话说的女子若英若仙,但是已经足够让谢景玉确认,这画上笑立于紫藤花下的女子,的确就是她早亡的母亲。
看着那亲切的容颜,看着那熟悉的景象,谢景玉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母亲在花藤下等他们兄妹玩耍回来的时光……
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慢慢抚上画卷,画卷右下角“苦缘居士”的印章赫然映入眼帘。谢景玉猛的记起,在镇龙琉璃宝塔中看到的画像,也是苦缘居士所画,难道那和隆徽帝画在同一副像中的女子也是母亲?
谢景玉突然迷惑了,如果这两幅画像都是隆徽帝所置,那母亲和隆徽帝究竟是什么关系?母亲为什么会远嫁南苏国成为南苏国的贵妃?最后又死在隆徽帝的强兵刀下?谢景玉苦想着,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莫不是母妃和父皇情投意合,隆徽帝得不到母亲,他才愤怒起兵,杀了她的家人,灭了她的国?
前后思索一番,事情仿佛就是这样!谢景玉抬眼望着画中笑立的女子,喃喃道:“母妃……玉儿一定会为你和父皇报仇的!”
话音刚落,屋内的火烛猛的亮起,谢景玉急忙转身,只见两旁的书柜滑开,一群人影自书柜后的密室走了出来。
当谢景玉看到君子殊震惊错愕的脸时,她的脑中顿时一阵空白,除了握紧双拳,她竟做不出其他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