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觉睡得很死,不知睡了多久,才昏昏然从一阵“刷”“刷”的下雨声中醒了过来。
外面下雨了?他晕头晕脑地想,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一片昏暗,一股腥甜、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
唔,迷迷糊糊的他打量了一子周围环境,当他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时,惊讶地趴起了身:只见自己竟然躺在一间破旧房的一张腐朽的木床上,房间布满灰尘,原先在阳光下散发出甜丝丝、温暖味道的青白色墙壁,现在却变成了泛黄的颜色,上面布满一块块脓黄的污水迹,并且发出一股呛鼻的潮湿味道。一些地方还黏着赭色的果冻状物体,房间中的腥甜味道就是它发出来的。作为医生,他当然知道这种味道——血腥味,墙壁上的那些赭色的果冻状物体有可能是人血凝固而成的。
这是什么地方?他被吓得一下子清醒过来,马上爬下了床。木床摇晃着发出吱吱呀呀、不堪重负的声音,在这个死寂的房间中显得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他站在房中间惊恐地地四处观望。
是这间房间不会错的,这个房间是陈南海村长二楼的房间,也就是琪琪带他来的房间,但是,为什么会在一觉醒来之后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在做噩梦?他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痛得他差点叫了起来。
会痛,不是在做梦,他诧异莫名地想,这是不可能的,他快步推开房门来到二楼的阳台,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阴暗压抑的世界:
灰濛濛的天空布满铅云。铅云非常地浓厚,似乎都快要低垂到楼顶了,让他有种无法舒解的压抑感。毛毛细雨连绵不断地下,从阳台四望,整个村庄都笼罩在这些灰濛濛的水汽中,使他无法看清村子以外的地方。村中的楼房非常地破旧,好似几百年没人居住的样子,有的楼房的墙壁都塌了,可以从中看到房内横七竖八的家具,村中每栋楼房的墙壁可以看到那些黏稠稠地恶心赭色粘稠物。
整个村庄一片死寂,除了雨声外,再无其他声音,而且,他也看不到有人存在的迹象,这是一座死村!
‘那个村的人在一夜之间全部都死光了,’三轮车司机的话在他耳畔响起。
难道整个村的人真的在一夜之间全部死光了?他既茫然又震惊地想,内心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猜想。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在他睡前这个村子明明好好的,温暖阳光的气息,小孩的嬉戏声,村民亲切的打招呼声,琪琪可爱的笑声,可是在他一觉之后,一切都变了样了。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他心中疑虑千层。为了搞清目前状况,他走下楼。途中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到墙壁无处不在地恶心粘稠物。当他下了楼来到客厅时,眼前的情景吓了他一跳:
阴暗中,破旧的大厅中的家具杂乱地斜倒一地,好似被人粗暴地翻查过,地板和家具上都披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厅中央摆着一个长方形木台,木台上放着的竟是一具浑身缠满荆棘的尸体。尸体下的白色台布有一大片不规则的污血迹,已经有点发黑。
那是具女性尸体,皮肤死白色,看样子刚死不久,沾满血迹的荆棘包缠住了她的上半身,将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捆缠住,从荆棘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她的全身被荆棘刺得皮开肉绽,死者的眼睛和嘴巴张得非常大,大得有点变形,有好几条荆棘从眼睛和嘴巴刺了进去,他可以看到被刺穿的瞳孔和血肉模糊的舌头。
在这个唯一的声音就是绵绵不绝的下雨声、空无一人的死寂乡村,身处这座荒废的空楼,看到了这具死相如此恐怖的死尸,他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了,当下再也不敢往那死尸多看一眼,冒雨冲了出去。
他白天时正是通过这小街到访陈南海家,现在这条小街巷却一副破旧恐怖模样,到处都可见大片大片、浓浓的血迹;墙壁粘满那种恶心的粘稠物,像是从墙壁渗出来般。
在毛毛细雨中,粘稠物和血迹似乎都不会褪色。这些粘稠物和血迹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有点幽黑,似乎和这个阴暗的空间融成一体。
他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疯了,或许是自己疯了。
他忐忑不安地走在这条诡异的小街中,想要加快步伐离开这里,却又因为光线阴暗害怕踩到街道的粘稠物,使得他咬牙压住心中的恐慌,逼自己放慢脚步慢慢地走。
毛毛细雨打在身上粘粘稠稠的,有点像血,使得他既烦躁又不安,内心一直在担心背后那具死尸会爬起来追袭他,这虽然有点杞人忧天,不过,他总觉得会有可能。
他耐着心中的急躁,小心地避开那些粘稠物和血迹,一步一步地走在这个死寂的街道。他每踏一步在潮湿粘稠的街面上,脚下都发出‘扑滋’的声音,让他有种踩着动物内脏的感觉,非常的恶心。
‘扑滋’的声音和着他的脚步地回响在这死寂的世界上,恶心夹杂着恐惧,开始在他的内心扩散。他开始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也开始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街道两边的楼房门或开或半掩,露出里面废墟的样子,不过他不敢往里面看,觉得自己会更加害怕。
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去祭台。
他内心还是坚信这是一个噩梦,和之前做的噩梦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次的噩梦比较深入而已。他记得每次都是在祭台前醒来,如果能走到祭台的话,那这一切都会云消雾散。
走了一会儿,内心不知为何隐隐地浮起了一种不详感。这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更加剧了内心的恐惧。
此时,他再也无法忍受,心理承受已经超过了他的极限。这个诡异的世界并没有对他有任何的恶意行为,是他内心对这世界的猜疑让自己处于恐惧边缘。此刻再也无法忍受,不管脚下有什么,当下拔腿便跑。
就在他提脚的一瞬间——‘吱呀!’地一声,后边陈南海家厨房一扇临街紧闭的木窗发出了一声清脆刺耳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那扇木窗缓缓打开一道两三指宽的缝隙,五根惨白指甲乌黑的手指从里面抓住了门沿,窗内黑暗,看不清这个人的形状,他也不想看清楚,此时的他吓得全身血液几乎凝固,呆住一动不动。籍着眼睛的余光,看到一头潮湿油发窗缝里面晃动,其中好几小簇扭结的油湿头发如蛇般从窗口内伸了出来,一只充满怨恨的眼睛透过从那潮湿油发死死地盯着他。
这个人是谁?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内心祈祷这个怪人不要追出来。或许是他的祈祷发生作用,他看到抓住窗沿的惨白手指慢慢缩回门内,木门上留下五道拖迤的手指血印。
跑吧!他内心一声发喊,拔腿就跑。拼命地跑了几步,身后陈南海的房子内身后突然传来了女孩子的‘嘤嘤’哭声。
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他边跑边想,内心没有半点停下来探查究竟的打算,跑吧,跑吧,只要到了祭台,这个噩梦就可以醒过来了。
就这样慌慌张张地跑了二十几步,突然,如同一道闪电划过黑暗云天,他猛然想起了这个从陈南海家中传出的哭声是谁的了——琪琪的声音!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他讶异地刹住了前冲的身势,慢慢地转过了身。怎么办?要去吗?恐惧使他犹豫不决,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还在陈南海家厨房那里,琪琪惊恐的哭声不断刺入他耳道,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他还是向陈南海家走去。
走过去的他不断暗示自己这只不过是个梦,他做的一个噩梦。但是双腿却不听使唤地打抖。大厅有女尸,厨房有鬼物。提醒效力如阴云般遮住了暗示作用,他觉得耳鸣舌燥,心里越来越发虚。
好不容易走到陈南海门口,他躲在门外往里探看情况:大厅上女尸还在摆在那里,没有一点突然会爬起来的迹象。琪琪的哭声从厨房传出来。他无声无息地走进去,提心吊胆地来到厨房向屋内的窗口,这扇两开窗的一边已脱落,一边也摇摇欲坠,滴滴地往下滴着血滴,他觉得有点恶心,小心避开血滴,躲在窗下像小偷般往厨房内偷看,琪琪的声音黑暗的角落里传来。
那鬼物不在,可能和躲在暗处。他捡起地上一根木棍,弯腰走到厨房门口,再小心往里张望,黑暗中他看到了琪琪蜷缩在厨房角落的一个大水缸旁,柔弱的肩膀不停地颤抖,哀哀地哭声。
在确认了那鬼物不在后,他立马跑过去,一把抱住这个无助的小女孩,温声安慰。
“叔叔。”琪琪死死地抱住他,哭声说道:“这是我的家吗?怎么我醒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我爸妈呢?”
“没事的。这只是在做梦,梦醒了就没事了。”他抚着她的背边安慰道,然后又用力地抱了抱她,想尽力让自己的拥抱让她更有安全感,减缓这个受惊的小女孩心中的恐惧。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了,这种拥抱方式大概起了些作用,他怀中的琪琪不再哭泣,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他又温声安慰了一番,眼睛警惕地望着门口,生怕那个鬼物突然冲进来。
过了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怀中的琪琪太安静了,而且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冷,当下心知有异,低头一看,登时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在他怀中的哪里是琪琪?竟是一位长发男孩,肤色灰白的黑衣小男孩的尸体。
小男尸的脸紧贴他的胸,使他看不到他的容貌。就在他低头看下去的时候,小男尸的头竟也慢慢地朝他抬了起来。
他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长长地惨叫声。然后就是一阵不顾一切地猛甩,想把怀中的小男尸甩开。那小男尸似乎黏在了他的身上,无论他怎么甩也甩不开。
他再次惊叫了起来。发疯般不停甩手,不停地惊叫,声音的尖锐度随着他的甩手动作的加快而升高,直到怀中的长发诡异小男尸不知何时消失时方才停下来。
受尽惊吓的他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气,脸色发青,一边环首四处察看那小男尸被他甩在那个地方,一边祈求噩梦快一点醒过来。这个噩梦已经超出了他的精神承受能力,再不醒来的话,他恐怕要在梦里发疯。
在他内心不停地祈祷时候,客厅方向传来了“砰!”地一声物体落地声,然后是“卡吱”地地板摩擦声。他不堪重负的神经再次绷紧。
该不会是那具女尸吧?他绝望地想道。此时要是冲到厨房门口,必定和那具活过来的女尸撞面。只有祈祷这具女尸不会爬到厨房来。
‘卡吱’声越来越接近厨房门口,很明显的那具浑身缠满荆棘的死尸正向厨房爬过来。
他开始发慌,用手摸了摸大水大水缸,厨房没有可以跳出去的窗口,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只有藏身这口大水缸了,反正现在光线昏暗,大水缸中也是黑暗一片,藏身其中的话,纵然那死尸找到这口缸,也可能看不见深藏里面的他。
想到这里,他双手伸起抓住水缸边沿慢慢地拉起身,眼睛一边紧张地扭向门口方向,恨不得自己的眼神化为一扇门封住厨房的门口。
只见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看到了那女尸像虫般蠕动着爬进了厨房。死尸浑身上下沾满灰尘和发干的血迹,每蠕动一下,身上的荆棘与地面摩擦便会发出一声“卡吱”的声音。虽然厨房比较昏暗,但是他依然能看得清楚这具死尸可怖的样子。
这具死尸爬进厨房后,停了下来,像虫子般在地上无声无息地痉挛抽搐了好几下,慢慢地用腰力拱起身站了起来,它的双手被荆棘包缠住,起身姿势看起来非常地怪异。
就是现在了,他恐惧地想,当下往水缸里跳了下去。水缸内无水,黑暗潮湿,充斥着一股血腥味,纵然如此,藏匿其中的他还是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
他屏息留意外面女尸的动静,听到了女尸四处走动的声音,不由得内心一紧,好在声音并没有向这里来,看起来似乎还未发觉他的藏身处。
终于安全了,他松了口气。
此时,他眼睛慢慢地习惯了黑暗。当他看清这阴暗的水缸内景时,骇然发现一个黑衣男尸低头坐在他面前,油湿长发遮住了这尸体面颜。而他和这尸体距离如此至近,鼻子几乎碰到了油湿发。刚才被那具爬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使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法发觉到这具男尸。
这不是刚才开窗的那个怪物吗?他惊恐万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成了一具尸体?还是说原来就是一具尸体?想到这里他更为恐惧。外面有行尸,他被迫和这具死尸挤在一口水缸中,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就在他头脑昏昏沉沉不知如何应对时,面前的死尸突然动了一下,他的心也随之咯噔了一下。这时,死尸竟然慢慢地抬起了头。
啊!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外面还有一具行尸。
面前的死尸像木偶般伸起双手,慢慢地拉开了遮脸的油腻长发,他看到了这死尸的眼睛和容貌。
啊……啊……啊……
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个稻草,他再也忍不住,厉声无助地惨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