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一年二月初,已经一片春色的大地上洋溢着阵阵生机,不过对于萨拉丁身边的一些人来说,这么好的季节却并不能让他们感到舒适。
幼发拉底河盼拉赫曼的旧部发动的叛乱,从原本只是几个小部落已经开始向着当地的那些大部落蔓延出去,做为曾经颇有地位的的埃米尔,拉赫曼的死虽然在但是因为收复圣地而没有引起动乱,但是在这十字军到来的日子里,却终于成为了引起一场叛乱的根源。
对于拉赫曼当初的死,萨拉丁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说那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更没有因为因为这个感到慌乱。
和十字军的停战让他有了三个月的时间,这让很多人已经意识到他是要在这段时间里平息叛乱,不过让人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带走了自己所有的成年儿子。
随着苏丹逐渐的老迈,他的那些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变得越来越厉害,当萨拉丁决定征讨幼发拉底河部落时,究竟谁留下来坐守耶路撒冷成为了让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不论是他的儿子们还是部落贵族,他们都知道留下来的那个人将如同被萨拉丁赋予监国之权的摄政,这也往往意味着这个人将会是未来的埃及苏丹!
不过让人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最终被多少人翘首以盼的结果,却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当萨拉丁宣布自己的爱将阿迪勒将会做为留在耶路撒冷的守将时,他的那些儿子因为这意外的消息不禁目瞪口呆。
他们在相互充满敌意的瞪视之后,又不禁同时把怀疑猜忌的眼神投向那个坐镇耶路撒冷的人,在他们想象中这个恰好最应该随着苏丹出征的人,却莫名其妙的留下来的意外,让他们一时间无法明白父亲究竟在想些什么。
有人在暗中不禁开始揣测苏丹的用心,在那些人看来,苏丹似乎还没有最终决定应该由谁来继承自己的地位,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把自己的儿子们带在身边,以防止他们其中某个人乘机在圣地扩充自己的实力。
而阿迪勒无疑就成为了最合适的人选,这么一想之下,人们在似乎逐渐明白之后再次陷入了新的疑惑,他们不知道苏丹究竟要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继承人,以对抗即使自己死后都一直还不会结束的法兰克人的东征。
二月略带干燥的暖风吹过戈壁,萨拉森大军沿着半干涸的河床向前缓缓前进着,对于在春季这个时候发起平叛战争,很多人在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忧心忡忡。
幼发拉底河部落因为据守着水源充足的地域,而免除了常年困扰沙漠部落的干旱困境,而在这个时候长途远征向他们发动战争,让很多人看来未免显得有些得不偿失。
更重要的是,人们不知道苏丹是否有把握在三个月内平息叛乱返回圣地,否则一旦过了停战期限,很多人担心十字军将会乘机进攻圣地,这看上去的确让人十分烦恼,即便是在出征的当天,也有人不无忧虑的向萨拉丁提出这些疑问时。
不过苏丹的回答却十分平和,他向那些人保证自己一定会尽量在这三个月期间完成这件事,同时他让人们放心,他相信阿迪勒的确能够胜任他现在的职责。
这让充满疑惑的人们虽然仍旧难以放心,可看着苏丹已经下定的决心,也只能在这充满忧虑之中望着苏丹的大军向着南方进军。
阿迪勒站在一片高高的丘陵上看着已经远去的军队一言不发,他已经这样站了很久,风吹在他的脸上合着尘土罩上了一次淡淡的灰色,这也如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不知道是充满了躁动还是一阵惆怅。
苏丹最终选择了自己,这是阿迪勒怎么也没想到的,看着那些跟随着苏丹一起离开的王子们,阿迪勒知道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争夺苏丹宝座的机会,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乘着这个苏丹赐予他的良机让自己成为不可动摇的力量。
不过一想到如果苏丹不能在三个月之内平息叛乱,那么自己就要单独面对那个英勇善战的理查,阿迪勒就觉得自己似乎被套上了一层重重的枷锁。
“我的兄弟,穆圣早年间因为挫折而不得不离开他传播安拉福祉的地方,不过尽管如此他却并不气馁,因为他知道这是安拉给他的安排,不论如何他最终经受住了考验,当他在耶路撒冷登天时,他以前所受的那些挫折成为了他脚下登天的牢固基石。”
萨拉丁在离开时安慰着自己的爱将,他的教诲让阿迪勒再次感受到了苏丹那即便面对强敌也不会有所动摇的决心,同时当他听到苏丹说,希望能够由他与理查签订一个新的停战协议时,阿迪勒不禁感到一阵意外。
“不要在意我和理查之间的那些协议,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理查是不可能成为耶路撒冷国王的,他应该更在意自己的国家,所以与他的战争再次开始,只要你能坚持下去,最终做出让步的应该是十字军,”萨拉丁指点着阿迪勒,这让阿迪勒心中不禁暗暗猜测,难道苏丹认为他自己不能在这三个月中平息叛乱,可是还没等他发出疑问,萨拉丁已经轻声向他示意“愿安拉保佑你,我的好兄弟。”
………………
理查很高兴,或者说是心情大好。
从近得几乎伸手就可以触摸到耶路撒冷城墙的地方退却的结果,是不但没有损害他的名声,甚至让那些原本还和他对抗的法兰西和德意志人,终于彻底服从在了他的威严之下。
之前决定一路向着圣地前进的贵族骑士们终于开始明白理查在开始时提出的要向大马士革,甚至是向埃及进军的建议是正确的,而且随着在圣地的时间渐长,他们也渐渐的意识到埃及对于萨拉丁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不过这个时候进攻埃及似乎已经有些过晚,如果是在还没有与萨拉森人发生大战消耗了众多士兵之前发动对埃及的远征,理查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一定会获得足够多的胜利和战利品,不过他知道现在如果那样做,可能就要得不偿失了。
尽管这个结果不是很让理查满意,不过十字军能够按照他的想法占领那些沿海的城市和堡垒,还是让他感到很满意。
与萨拉丁之间的协议换取来的不只是三个月的宝贵时间,而且还让他与萨拉丁之间出现了一块足够大的缓冲地域,在那片土地上双方的军队都不能进入,这就让理查能够更加放心的调动十字军去接收那些还不那么愿意合作的当地法兰克人的城堡。
凯斯内斯也让理查很满意,虽然仓促但是却不遗余力的收集船只的结果,是那位爵士很快就集中起了一个规模颇为不小的船队,虽然因为各式各样的船只混杂让这个船队看上去,更象一群飘荡在水面上的叫花子,不过十字军只要还在沿海坚守,理查就已经不不必再为补给无法按时运到而感到烦恼了。
当然,并不是一切都那么让人满意,与异教徒的协议也还是引起了众多的非议甚至责难,一些随军远征的教士为这个谴责理查与魔鬼之间的这个协约,他们称它是沾着基督徒的鲜血写下的契约,而签下这份文件的每个人,都最终会被抛入地狱,永远接受地狱之火的煎熬。
这样的诅咒让原本颇为高兴的理查立刻变得暴跳如雷,在先是狠狠羞辱了一阵那两位分别来自法国和梵蒂冈的主教之后,他干脆命令人用鞭子狠狠教训了一通那些叫喊得最凶的教士,在穿着法袍的人们因为理查粗鲁的行为终于明白,自己手里的十字架是无法和人家手里的十字剑抗衡后,理查这才心满意足的让人饶过那些已经被抽的叫不出声的教士们。
不过,就在终于“安抚”住了那些教士之后,另外一个让理查不知道是否算是坏消息的小小风波,却又来打扰他了。
按照理查的计划,在沿海建立或者说占领足够多的城堡可以让他们拥有一块虽然并不牢靠,却颇为重要的立足之地,而一旦拥有了一支船队,那么至少十字军已经居于不败之地。
不过当十字军向一些沿海附近依旧被法兰克人占据的小城堡进发时,他们却意外的受到了抵抗。
那些当地的法兰克人显然并不愿意让这些远道而来的穷亲戚的脏脚踏进自己的领地,于是原本美其名曰拯救基督兄弟的欧洲十字军,顷刻间变成了一群野蛮的强盗。
他们挥舞着武器冲向那些小城堡,在终于打开了大门之后,血腥屠杀和奸淫掠虏就在那些失陷的城堡中到处发生。
城堡里的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财富成为了十字军的战利品,不过当他们向同伴炫耀自己的所得时,一位愤怒的女王却忽然光临了阿卡城。
伊莎贝拉的突然到来让理查颇为意外,虽然对这位鲍德温家族最后的后裔十分好奇,不过当他看到伊莎贝拉本人之后,他才意识到“好奇”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位女王给他带来的意外了。
理查在那一刻相信自己坠入了情网,他热情的赞美这位身穿坚固的铠甲而不是华丽裙袍,手里握的是长剑,而不是装模作样的刺绣的女王,至于她那完全出乎理查意料的美貌,则让理查相信如果能够成为她的丈夫,那一定是妙不可言的一件美事。
突然从一位勇敢的骑士和威严国王变成了个坠入情网的小伙子的理查,开始疯狂的追求伊莎贝拉,他答应伊莎贝拉绝对不会再侵犯到她做为东方女王的威严,同时在得到了伊莎贝拉许诺的可以从当地法兰克人那里得到的帮助之后,他决定自己建造起几座牢固的小城堡。
这样的谈判倒是颇让伊莎贝拉满意,她能够从理查那炙热的眼神和殷勤的举动中看出这位英国国王的心意,当她和法兰西斯单独在一起时,她在考虑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询问。
“你认为我成为理查的妻子怎么样?”伊莎贝拉似乎很随意的问着,她眼角的余光看到正陪着自己的漫步的法兰西斯脚下微微一滞,尽管随即就跟了上来,不过这已经足以说明他心中的动荡。
“陛下,您认为理查是另一个盖伊吗?”法兰西斯轻轻的问,没等伊莎贝拉回答他继续说下去“也许在很多人眼里耶路撒冷的王冠令人垂涎,可是如果仔细回忆就会发现戴上那顶王冠的人,头上并没有其他的王冠,只有对于君主们来说,耶路撒冷国王的头衔显然不会给他们带来太多的荣耀,只有那些需要它的人才会对这个念念不忘。”
“你这可是在诋毁我的家族,”伊莎贝拉淡然的说,不过她的声调听上去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这让法兰西斯不禁一笑“你是说理查即便收复了圣地,也不会在耶路撒冷呆上很久吗?”
“事实上腓力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法兰西斯的话让伊莎贝拉心头一跳,她始终怀疑腓力的忽然离开并不如人们说的那样简单,一想起这个人甚至能够和玫瑰十字勾结起来,伊莎贝拉就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只因为与理查之间的那点意气之争,就随便放弃远在圣地的荣誉和财富。
“可是他毕竟给理查留下了一支军队,如果他这么做就未免下了太大的赌注。”伊莎贝拉有些犹豫的问“难道他只是为了能够甩来理查,宁愿把自己的军队交给他的宿敌指挥?”
听到女王不知不觉的把话题引向了权力之争,法兰西斯在心中暗暗叹息,他知道对于伊莎贝拉来说只有权力才是她最为关心的,想要嫁给理查也不过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于和那位国王那热情似火的追求,是没有什么太大关系的。
“陛下,理查不会在东方呆太长的时间,三个月之后一旦和萨拉森人重新开战,他就会变得迫不及待,而且常年远离家乡也会让十字军感到厌烦,甚至会变得浮躁和充满破坏,”法兰西斯平静的提醒着伊莎贝拉,他并不开口去反对那门婚事,不过当他说完这些之后,看着伊萨贝拉陷入沉思的样子,他缓缓的说“我想也许皇帝能够给您一些很好的建议。”
听到法兰西斯提到伦格,伊萨贝拉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她转过头望着这位智者,在沉默一阵之后轻缓的问:“你是不是认为我这个时候应该去罗马?”
法兰西斯默不作声的和伊莎贝拉对视着,随即他向后退开一步微微鞠躬行礼:“陛下,请允许我提醒您,您现在是东方法兰克人的女王,我相信您自己一定会做出完美的选择,您只要记住这一切都是上帝给予您的启示就可以了。”
说完,他再次后退一步,随即转身离开。
伊萨贝拉看着走远的法兰西斯,心中想着这位智者给自己那并不明确的暗示,心中不住的暗暗寻思着。
她知道对于自己来说,现在的选择的确颇为重要,如果自己依旧希望耶路撒冷鲍德温家族的王冠重放光彩,那么选择理查显然就是一个虽然并不理想,但却颇为有利的决定,不过法兰西斯临走前的暗示却在提醒着她,她现在是东方法兰克人的女王,而不再是耶路撒冷王冠的拥有着。
“鲍德温家族真的没落了吗?”
伊莎贝拉心中不甘的暗问着,不过当她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地牢,看到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中的盖伊时,伊莎贝拉不得不承认,鲍德温家族的辉煌的确已经过去,不论是当初奠定下耶路撒冷王国根基的圣墓守护者,还是那个英年早逝的天才少年,一切都已经彻底过去。
伊莎贝拉从地牢里出来时已经很晚,她慢慢的走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身影在地上托得很长,随着她的身形走动,影子微微晃着,看上去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远处海上传来的海浪拍打礁石放出的声响时有时无,听上去就好像是有人在低声轻语。
伊莎贝拉沿着阿卡的城墙向前走着,当她来到面对大海的一段城墙上时,看着远处泛着阵阵粼光的海面,她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当刚刚看到被关在牢笼里的盖伊时,她的确感到十分高兴,可是慢慢的她开始感到愤怒,进而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悲愤。
一位曾经让无数人为之敬畏的君主,一位上帝在人间天国的国王,这个时候却被关在狭窄潮湿的地牢里,忍受着恶臭和老鼠的骚扰,这就是耶路撒冷国王的下场,这就是鲍德温家族的下场?
伊莎贝拉举得心底里有一种难言的愤懑在胸前激荡,她当然不是同情盖伊,但是她却为鲍德温家族的荣誉而愤怒悲伤。
“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一个被羞辱的国王?你让一个小丑去否定我做为国王的权力,然后耶路撒冷王国就彻底失去我们所有人的权力了!”
盖伊那因为愤怒而变了腔调的吼叫声在伊莎贝拉耳边回荡,这让她甚至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似乎错了。
的确,盖伊的入狱似乎意味着耶路撒冷的王冠成为了待价而沽的一件货色,很多人这时都急不可耐的向它伸手,去准备扼取那预示着荣誉和高贵的权力。
“我不会让他们这样做的,”伊莎贝拉在心中暗暗发誓“那顶王冠属于我,也只能属于我!”
一一九一年二月九日,一条海船离开了阿卡远港的码头,不过没有如伊莎贝拉所说那样她自己启程,而是由法兰西斯做为使者坐上了这条海船向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驶去。
这是法兰西斯自从离开后第一次返回君士坦丁堡,看着逐渐远去的阿卡城,法兰西斯在沉吟许久之后终于低声轻叹到:“上帝保佑,女王陛下但愿你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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