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覆盖着厚厚泥土的马车安静的停在君士坦丁堡第四座军事门里的环城里面的城墙下。
如同伦格在耶路撒冷守卫战时临时建造起来的瓮城一样,君士坦丁堡城的城门里面都有一座小小的环城,不过和那种瓮城不同的是,这种环城更应该说是一条小巷。
从城门两边一直向着里面延伸十几米的两堵高墙在城门里面形成了两条长长的小巷,在高墙的顶上,士兵密切的注视着来来往往的旅行者,在战争爆发时,这样的小巷就立刻会变成铺满尸体的死亡道路,进攻者往往要用比守卫者多出十几甚至几十倍的人命,才能走完这条可怕的道路。
不过现在,第四座军事门已经关闭,远远包围住车的,是一支人数不多的卫戍军,看着那些围拢在马车旁边的的护卫,卫戍军士兵们中间流露着一阵隐约不安。
因为突然发生的行刺事件,卫戍军在法尔哥尼的命令下立刻进驻君士坦丁堡,他们严密的盘查所有来往的行人,不过当守卫城门的军官根据士兵的报告,发现那支在这时要进入君士坦丁堡的,居然是埃罗帕西娅的随从队伍时,那个守门的军官不禁立刻吓得不知所措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立刻放行和怎么办,当看到疏懒的斜倚在马车柔软靠枕中的埃罗帕西娅时,这个军官的头上不禁冒出了层层汗水。
皇帝与皇后,皇帝与埃罗帕西娅,皇后与埃罗帕西娅……
只要想想都会觉得头痛的这些人物在这个守城军官的眼里,任何一个都是他所无法图及的,但是现在突然出现的情况却让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守城军官一边让人把按罗帕西亚的队伍带到环城的外面,一边立刻派人向皇宫里禀报,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他知道如果自己哪怕在这件事情上有一点的差错,那么他就可能会和那些被皇后下令吊死的士兵一起去见上帝了。
护卫们显然也发现了这些卫戍军令人不安的举动,他们立刻把马车包围起来,同时纷纷从马鞍上抬起了一种样式古怪的骑兵弩。
看着那种带着粗重弩箭箭头的古怪武器,虽然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有什么样的威力,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去亲身尝试一下。
称不上敌人,却也绝对没有任何友善的双方在环城的墙边默默对峙,一时间,双方都不由感到阵阵紧张,直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沿着远处的街道向着城门下奔来。
当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法尔哥尼时,守城军官几乎要高呼万岁,在他的眼里,这时的总督就如同天使般可爱,甚至他脸上那残缺的嘴唇也变得无比的顺眼。
“大人,上帝保佑您,”军官叫着迎向法尔哥尼,他这时只盼着总督立刻把这些给他带来麻烦的人快些带走,之后接下来发生什么,就不是他需要想的了“埃罗帕西娅小姐就在那里,不过我让我的队伍把她们保护起来了。”
用力拍了拍军官肩膀的法尔哥尼默默的穿过包围的队伍来到马车前,当他看到敞开城门望向他的埃罗帕西娅时,他的喉咙不由发出一阵咕隆。
当初被他当做可疑人物抓起来的那个少女,这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颇有风韵的少妇,虽然因为怀孕隆起的小腹看上去好像破坏了她的身姿,但是埃罗帕西娅那流露着独特的智慧神采的眼睛却是法尔哥尼无法忘记的。
在看到埃罗帕西娅时,剥尸者的心里不安起来,之前还没有觉得为难的他,看着埃罗帕西娅圆鼓鼓的小腹,心中不禁开始嘀咕起来。
根据玛蒂娜的命令,他必须要把埃罗帕西娅送进皇宫里,但是一想起玛蒂娜那近乎赌气的样子,再想起她之前就因为埃罗帕西娅和伦格闹的那满城风雨的风波,法尔哥尼开始为自己是不是接了个最糟糕的命令犹豫起来。
法尔哥尼并不知道在圣宫里有多少种能让女人堕胎的秘药,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人在那座庞大的皇宫中莫名其妙的消失,但是他在阿拉贡的乡间却亲眼看到过一些农妇是如何用让男人也瞠目结舌的粗野和那些抢了她们丈夫的女人殴打的。
那时候的法尔哥尼总是站在人群里随着其他人一起大声吆喝,特别是那些女人纠缠在一起滚到在地,然后衣服裙子被撕扯成一块块的碎片时,他总是会发出哈哈大笑。
他甚至记得自己还曾经亲手抓住过被那些妒火中烧的妻子追打得到处乱跑的女人,他和别人一起挡着她们,然后把她们重新推回去,看着她们越来越野蛮的厮哈哈大笑。
可是现在的法尔哥尼却觉得自己真的遇到了个很糟糕的事情,他不敢想象那两个女人如果遇到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一想到她们的肚子里都怀着皇帝的孩子,剥尸者第一次开始为自己这份差事是不是还能干下去发起了愁。
“总督,没想到会是您来见我,”埃罗帕西娅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窘境似的,她有些疏懒的向车边靠了靠,当看到法尔哥尼望着她露出袍子外面,略显微肿的白皙双脚出神时,她微微缩了缩双足,然后用一种懒懒的声音问:“那么要把我送到哪去呢?我希望能回我自己的家,我已经有些累了。”
好一阵才从发愣中清醒过来的法尔哥尼含糊的嘟囔了一声,这时他忽然觉得皇帝可恶起来,特别是一想到不论发生什么他都难以逃脱时,他开始猜测,也许皇帝就因为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才让他担任这个卫戍军总督的。
“小姐,请您的队伍跟我走,”法尔哥尼含糊的回答着,他尽量让自己那并不很聪明的心思活动起来,暗暗琢磨着究竟该怎么做,才不会让皇帝回来之后把自己当成悲剧的罪魁祸首。
看着好像忧心忡忡的法尔哥尼,埃罗帕西娅却似乎并不很着急,随着孕期时间的加长,她已经开始感觉自己不如以前那样有精神,甚至就在不久前,在和伦格兴冲冲的讨论着关于她一直在探索的依靠星象推测位置的计算方法时,她居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如果不是后来因为伦格在夜里起来召见一些军官而被吵醒,她可能会一直这么睡下去。
这让埃罗帕西娅觉得有些懊恼,她始终觉得如果人总是把时间放在睡觉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那就实在太浪费了。
即便是以前在君士坦丁堡时,她也从来不会遵循这座城市好像已经变得疏懒的习性。
不论睡的多晚,她总是能早早起来开始工作,这甚至让她身边的人一直感到奇怪。
可是现在她却变得越来越贪睡,而且不论睡上多久总是显得说不出的慵懒。
正是因为这个,伦格终于不顾埃罗帕西娅的反对命令人把她送回君士坦丁堡。
“即便我不能亲眼看着孩子出生,但是你必须在一个让我放心的地方。”伦格这样吩咐着,他不敢想象如果埃罗帕西娅是在菲利波波利这种地方生产会是什么样子,即便没有即将到来的十字军,一想到在君士坦丁堡至少还有一批能够让他放心的御医,他还是决定要把埃罗帕西娅送走。
法尔哥尼骑在马上慢吞吞的走着,不过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这条路实在太短,他那称不上聪明的脑子怎么也想不出个能让自己摆脱这种糟糕境地,而又不会让皇帝,皇后或者身后这位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小姐的好方法。
不过就在剥尸者要绝望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之前每当面对想不明白事时总是不由自主用到的方法。
“去找马克西米安大人,”法尔哥尼向着身边的一个亲信士兵低声吩咐着“告诉他我遇到麻烦了,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帮我。”
看着亲信立刻远去的背影,法尔哥尼不由自主的吐了口气,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好了起来,就如同一直以来一样,当眼前的一切都推给马克西米安或是赫克托尔之后,他就再也懒得去浪费心思了。
“马克西米安会告诉我该怎么办的,他就是干这个的……”法尔哥尼心安理得的这样安慰自己,然后接下来他唯一操心的,就是盼着那个亲信能在自己蹭到圣宫之前立刻赶回来。
玛蒂娜有些暴躁的在地上来回走着,这个时候的她,在仆人和女侍们面前已经变得令人生畏,即便是那些很早从考雷托尔就开始跟随她的随从们,也已经被她那越来越现出威严的气息所慑服。
女侍们再也不敢随意和她说笑,男仆们则变得更加小心谨慎,特别是在看到皇后居然好像毫不在意似的就签署了好几份对一些官员的死刑判决书之后,整个圣宫不由变得谨慎畏惧起来。
不过这时玛蒂娜的烦恼却比任何人都要多,当刚一听到埃罗帕西娅回到君士坦丁堡的消息时,她的头一个念头就是立刻派人把那个女人带到自己面前来。
玛蒂娜没见过她的这个情敌,当伦格和埃罗帕西娅的事情传进她耳朵时,她立刻派人四下打听,可是得到的消息去总是似是而非。
有人说那个女人有着惊人的美貌,有人则说她看起来更象个白痴,因为她不但从来不知道打扮,还总是穿得邋邋遢遢的和一些与她一样不正常的人到处乱跑。
这种种消息让玛蒂娜的好奇和嫉妒变得更浓,不过伦格在的时候她却总是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女人。
“陛下,您可以稍微坐下来,”贴身女侍小心的说,她几乎是看着自己的女主人逐渐成长,但是也最为她的变化感到意外“您根本不必为了那个女人烦恼,您是皇后,而那个女人据说连衣服都不会穿,邋遢的很。”
“呵呵……”听着女侍的安慰,玛蒂娜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她略微斜着眼睛看着女侍,直到看的那女人露出不安才慢慢的问“你认为罗马的皇帝,我的丈夫会看上一个举止邋遢,一无是处的女人?”
“当然不是这样,陛下,”女侍神色不安的分辨着“不过她是无法和您比的,您是罗马的皇后,抹大拉的玛利亚……”
“可她是伦格的密涅瓦,”玛蒂娜低声说着,她承认自己这时心里嫉妒的要死,特别是当她想起那个军官说的,埃罗帕西娅看上去显然就是个要生产的样子时,她有那么一阵,甚至产生了一种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念头“如果我把她……会怎么样?”
想到这个念头就不由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气的玛蒂娜在胸前悄悄画了个十字,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开始有了这种可怕的念头,但是这个念头却又始终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上帝宽恕我,如果我这么干,伦格知道了不会放过我的,”玛蒂娜紧紧抓着双手,她知道这个念头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绝对不能告诉,不过想到这个她的心头忽然一跳,她抬起头看着女侍,用很低的声音问着“那个女人到进城的消息,玛丽知道了吗?”
女侍被问得不由一愣,说起来不但君士坦丁堡的大臣,即便是在圣宫里也很少有人刻意想起皇帝的父母。
特别是在看到老贡布雷在得到了一座城堡之后,就完全沉浸在带着一群农民去摆弄土地的快乐中之后,人们对于那对公爵夫妻,更是变得不闻不问起来。
但是在这个时候,玛蒂娜的话让女侍终于想起,那位硕壮莽撞,举止粗鲁的公爵夫人正是罗马皇帝的母亲,而从她那对玛蒂娜无微不至的关怀看来,在她心目中,也许儿子有个后代,要比一顶皇冠更加重要。
如果让她知道了埃罗帕西娅的事情……
女侍心中也是不由一跳,她知道一旦玛丽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那个女人保护起来。
看着玛丽对西比拉那对女儿的喜爱,就能猜出她是多么盼望能有自己的亲生孙子,虽然她不大可能会让皇帝就此改变主意立埃罗帕西娅的孩子为继承人,但是这总是令人不安。
“陛下,我会要所有人小心,绝对不会让他们对公爵夫人泄露一点消息。”女侍的鼻尖上浮起了一丝汗珠,她看着玛蒂娜望着桌子上的皇后环玺出神的样子,心中不由砰砰直跳。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水钟里的水滴落在铜池里发出的声响清晰可闻,玛蒂娜的手心也变得越来越湿润。
她时而抬起头看看女侍,然后立刻象是逃避似的扭开头,而女侍这时也只是沉默的等在一边,她知道自己的女主人这时肯定是在心底里为着某件难以抉择的事情犹豫不决。
至于那件事是什么,哪怕稍微想一想,女侍都不禁感到一阵恐惧。
“左安娜……”玛蒂娜低低的唤了一声,这声音在房间里显得异常的响亮,女侍的心不由跟着猛的一颤“你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陛下,”女侍张开了嘴巴,她知道有些不安的躲避着玛蒂娜的眼神,过了好一阵,她用同样很低的声音说“陛下,我丈夫是个很忠诚的人。”
“嗯。”玛蒂娜发出了淡淡的回应。
“他从考雷托尔的时候就跟着您了,他和我一样对您的忠诚是唯一的,而且我们只忠于您。”女侍向前走了两步绕过桌子来到玛蒂娜身后。
“嗯。”玛蒂娜依然不置可否的回应着。
“陛下,我们可以为您做任何事,让我丈夫为您服务吧,他会令您放心的。”女侍终于开口说出了心里的话,然后她畏惧的低下头看着地面,等待着玛蒂娜的回应。
玛蒂娜紧紧咬着嘴唇,她伸出双手举到面前仔细端详着。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签署那一份份的死刑判决书的,没当有大臣拿来那些文件时,她都拿起印鉴在上面用力按下。
眼前这双手的确没有亲自杀死过一个人,但是经由她的命令而被处决的人,她却并不知道有几个。
“不要乱动,左安娜,告诉你丈夫不要乱来,”玛蒂娜终于开口,她收回双手抱着肩膀,如同怕冷似的缩在椅子里“我不允许任何人乱来,伦格……”
说着她挥手阻止了还要说话的女侍,然后好像畏惧似的站起来从女侍身边走开。
看着玛蒂娜的背影,女侍暗暗皱起了双眉,眼前的小皇后依然还隐约透着胆怯的举动让她不满,她知道自己夫妻的前途都和皇后有着无法分割的关系,而那个罗马女人显然隐约威胁着皇后的地位。
女侍在犹豫一阵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转身向另一扇门外走去。
法尔哥尼身上的汗水已经快要把衣服湿透了,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天气的炎热。
只要再拐过两个街角,就是通向圣宫的大路,在那条足可以并排驰骋十匹战马的宽敞大道上,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自己磨蹭的。
不远处的街角已经清晰可见,法尔哥尼心里也开始对那个亲信甚至是马克西米安大骂起来。
一阵隐约传来的马蹄声从对面传来,法尔哥尼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当他看到街角里慢慢出现的一个全身披挂的骑士时,他不由向着他仔细看去。
沉重的马蹄踏在石头地面上发出的声音隐约可闻,厚实的盔甲和头上遮盖得很低的头盔在阳光下闪着光辉。
法尔哥尼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的眼神随着那个骑士逐渐出现在街角的身影移动着,同时他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似的摸向挂在马鞍边的那柄长剑。
一阵更响的马蹄声忽然从侧旁的一个小巷里传来,尽管这声音来的突然,但是围拢在四周的护卫却立刻反应过来!
他们带动战马立刻把马车牢牢的包围在中间,同时随着一阵响声,马鞍上的那种怪弩已经对准四周!
“大人,马克西米安大人让我给您带来个人!”远远从小巷里冲出来的亲信向着法尔哥尼大喊着,看到那些护卫手中的武器,他立刻带动战马停了下来,同时向着身后不住比划着。
“啊,你知道回来了,你这个坏种!”法尔哥尼生气的大叫着,他看到那个骑士好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已经停住,于是回头向亲信继续喊着“告诉我你带来了谁?不会是倒霉的马克西米安自己吧。”
别人的坏话还没有说完,法尔哥尼立刻为看到了两张熟悉却也陌生的脸大感意外:“他们不是……”
让法尔哥尼感到意外的人,俨然是那位从东方来的丁璇,在她身边的,则是由于医治好了皇后的不孕,而在君士坦丁堡名声高涨的那位丁家的医生!
“马克西米安大人让我找来了这位璇小姐和她的朋友,他说让您把埃罗帕西娅小姐交给她们。”亲信小声说“大人说,埃罗帕西娅小姐需要静养,所以要送她到贡布雷公爵夫妻住的安博城堡去。”
法尔哥尼的脸色从意外变成了欣喜,他先是看看被护卫们严密守在中间的马车,接着看看笑盈盈的走来的丁璇,在那一刻,剥尸者由衷的说了句:“上帝保佑你,马克西米安。”
“什么?”
当法尔哥尼禀报埃罗帕西娅半路被送往老贡布雷夫妻城堡时,尽管事先知道,可玛蒂娜还是不由露出意外神色。
她略微回头看着惶恐不安的女侍,在那一刻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当女侍隐约透露有人在半路上拦截埃罗帕西娅时,她一直感到说不出的畏惧。
“陛下,这是皇帝给您的信。”法尔哥尼把一封密信递上去。
打开密信的玛蒂娜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一白,然后她吐出一口长气。
信上只有一句话:“玛蒂娜,我把埃罗帕西娅交给你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