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一八九年的七月中旬,当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显得炎热的气候好像要把大地烤焦的时候,位于罗马和保加利亚之间的登扎河边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这是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的法兰克人,和那些在圣地到处游荡,以能够见到圣山为终身愿望的朝圣者比较起来,这个人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一身肮脏的衣服和显得灰土蒙蒙的须发,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落魄的人,而且从他袍子已经破破烂烂的下摆看,这个人一路上也的确受了不少的苦。
当罗马士兵把这个人带过登扎河的时候,他很顺从的跟随着进入了菲利波波利城,他一路上没有刻意去注意那些驻扎在城外的军队,也没有去观看城头上究竟有多少守卫,他只是很顺从的跟在押解他的罗马士兵身旁,直到他来到行政官官邸外时,他才向罗马人用倨傲的口气宣布,他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使者,只有罗马皇帝才能接受自己所携带的信件。
这让罗马士兵的确感到为难,他们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拥有着什么样的权力,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才能做的合理,这让他们一度感到为难,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让士兵们终于从这种窘境中脱离出来。
马克西米安远远的望着这个明显经过长途跋涉的法兰克人,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很强壮,但是马克西米安却觉得他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比其他骑士更加令人难以忽略的东西。
看着这个人,马克西米安隐约觉得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不过这种联想显然不那么令人愉快。
“阿尔乌希.冯.美林根,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陛下的财库总管,如果能够得到您的照顾,我会不胜荣幸。”阿尔乌希向着马克西米安略微鞠躬,他早已听说过这位罗马皇帝身边的国务秘书,虽然听上去二十四岁的年龄未免有些让人觉得好笑,但是阿尔乌希从来没象其他人那样笑话过罗马皇帝身边只有一群“毛孩子”的这种事情。
事实上阿尔乌希本人就是在还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了腓特烈身边的王室侍从,而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他就成为了国王的财库总管,更重要的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成为了德意志国王身边最值得信赖的谋臣。
“皇帝陛下正在等着您,”马克西米安只是稍微一点头就转身带头走去,他并不想和这个法兰克人的使者多说什么,尽管他的确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皇帝会接受您带来的德意志国王的信件,不过如果我是您,我会注意自己的自称,要知道陛下对神圣罗马帝国这个名字很反感。”
听到马克西米安的叮嘱,阿尔乌希略微笑了笑,他早已听说过罗马皇帝是个很有趣的人,或者说是个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奇迹。
不论是在耶路撒冷和萨拉森人的较量还是在罗马近乎不可思议的摘取皇冠,阿尔乌希相信这个人都是用一种迄今为止任何一位法兰克君主都不曾尝试过的方式完成了这一切的奇迹。
“不,也许有一个……”阿尔乌希心中闪过了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在其他的德国贵族都跟随在国王身后对梵蒂冈周围那些城邦念念不忘的时候,阿尔乌希的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的被远在西方的一位年轻君主吸引。
他总觉得那个依靠手腕和计谋逐渐开始统一法兰西的年轻人身上,有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东西。虽然他说不清究竟是什么让他总是放心不下,但是一想到法国国王腓力,阿尔乌希就无法把他从心头彻底抹去。
而让他引起对罗马皇帝兴趣的,正是这位皇帝与腓力那有些地方颇为近似的经历。
在他所听说的传闻中,这位皇帝似乎总是寄希望于计谋而不是强大的军事力量来获得他所期望的东西,尽管在他称帝的经历中曾经不止一次的最终用武力实现他的目标,但是和腓特烈不同是,年轻的罗马皇帝显然并不是那种向别人夸饰自己强大的人。
这种在其他人看来也许显得颇为怯懦的行为逐渐引起了阿尔乌希的注意,特别是随着进入保加利亚,他更加注意那位罗马皇帝的一举一动,从狡猾如狐狸一般的法国国王身上,阿尔乌希感觉到了一种和这个时代的人截然不同的气息,那绝对不是简单的火与剑就能创造的世界。
那种奇怪的感觉让他觉得如果自己猜测的不错,也许这位不到二十岁的罗马皇帝,甚至可能是比法国国王更加令人烦恼的人物。
穿过一个狭窄的院子,马克西米安带领着阿尔乌希来到了现在的城督官邸的后院。
一个年轻人坐在房间台阶椅子里,和其他那些衣着华丽的罗马官员相比,这个年轻人显然穿得十分普通,虽然衣服的料子看上去很舒适,但是那也只是舒适而已,除了好像显得过于干净了些,眼前的年轻人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不过阿尔乌希相信自己应该没有认错,这个人就是罗马皇帝。
看着走进院子的德国使者伦格慢慢的站了起来,他并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显示出视而不见或者是故意表现得如同一个王者,事实上当伦格第一眼看到他时,和马克西米安一样,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许久没有见过的人的影子。
这让伦格觉得,更加直接一些也许要比刻意做作能够有用的多。
“皇帝陛下,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和霍亨斯陶芬的德意志国王与施瓦本公爵的名义,向您递交我的主人给您的信件。”当阿尔乌希这样说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身边的国务秘书微微的抽气声。
伦格默不作声的看着面前这个身材不高,而且也不够强壮的财库总管。他没有接过阿尔乌希递交过来的信件,而是微微回头看向旁边的马克西米安,当看到自己的秘书露出的无奈表情时,伦格微微点头。
“如果你不是过于大胆就是在刻意用这种方式试图引起我的注意,而我认为你的意图显然属于后一种,”伦格从阿尔乌希手中接过印着腓特烈印鉴的信件打量了一下放在了身边“信我就不看了,告诉我你的国王要你告诉我什么?”
“释放奥托王子和那些贵族,”阿尔乌希稍一鞠躬之后用很坚定的口气说着“陛下您应该知道我的国王是带着一支什么样的军队来到东方的,如果他愿意刻意攻破任何一座堡垒,甚至即便是君士坦丁堡也并不是坚不可摧的。”
毫不掩饰威胁让旁边的马克西米安不由向上跳起了眉毛,他望向阿尔乌希的眼神中不由充斥着愤怒,但是当看到皇帝似乎并不为这个所动时,他继续沉默下来,看着眼前平静的皇帝。
伦格看着阿尔乌希,在沉默中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之后他慢慢从台阶上走下来一边示意阿尔乌希陪着自己沿着院子里的小路向外面走去,一边低头看着地面上,似乎陷入了某种考虑之中。
阿尔乌希很随意的随着皇帝向前走去,他并不指望这样的威胁就能让皇帝屈服在德意志国王的威严之下,他猜想皇帝这个时候一定在考虑用什么样的措辞来回应自己的威胁,至于皇帝会用王子交换什么他猜想自己也能猜测到个大概。
罗马人是不可能轻易放弃费尽力量才重新收复的保加利亚的,即便这个时候因为十字军的到来,保加利亚的大片土地已经被十字军所控制,但是阿尔乌希相信皇帝一定会借用王子来试图重新夺取回对保加利亚的控制。
“王子可以被释放而且很快,除了为了维护他的荣誉所必须的赎金之外……”伦格淡淡的说,看着德国使者好像隐约露出的玩味笑容,他用一种同样的微笑回应着“我只希望你能回去告诉你的国王,如果他希望,我会很愿意在菲利波波利城外和他会面。”
阿尔乌希有些意外的看着伦格,他为没有听到自己所预期的那些条件感到意外,事实上在来之前,腓特烈已经允许他向罗马人承诺,做为释放奥托的回报,德国将只在保加利亚建立公教教堂,而不会再策动保加利亚发动改宗。
但是现在罗马皇帝丝毫没有提起关于保加利亚的举动让阿尔乌希不禁为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能救出王子感到意外,在他心目中认为,也许罗马人会利用王子狠狠的敲诈一下德意志国王,甚至可能会提出一些绝对不可能会被接受的条件。
譬如他们甚至可能会禁止十字军进入罗马腹地,而只能在地中海沿岸的一些地方渡海,然后直接进入小亚细亚。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猜测,阿尔乌希早在很久之前就大胆的向腓特烈提出了与科尼亚人秘密谈判的建议,尽管这曾经让腓特烈十分反感,但是随着德国人一路上并不顺利的旅行,他终于向科尼亚派出了使者。
不过让阿尔乌希感到意外的是,罗马皇帝根本就没有顾忌到保加利亚的举动在觉得稍一轻松之后又不禁警惕起来,因为他不相信罗马人会这么轻松的释放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十分宝贵的人质。
“我会有什么要求,是不是会提出让腓特烈无法接受的条件,”伦格带着阿尔乌希来到了城墙上,当看到在城墙上不住忙碌的罗马军队时,阿尔乌希不由微起了双眉“你认为我会用一位王子来交换什么?保加利亚还是其他的东西?”伦格忽然问。
“保加利亚必须有公教建立的教堂和神甫,这是十字军宣召上帝意志的证明,”阿尔乌希不容置疑的大声宣布,他觉得到了这时才真正进入谈判,而且看着城头上那些忙碌工作的士兵们,他认为罗马人也应该已经意识到十字军的可怕,尽管不久前他们刚刚俘虏了自己国家的王子“不过如果王子能够回到国王身边那么……”
“没有教堂,也不会有神甫。”伦格突然斩钉截铁的说“公爵可以回到罗马但是保加利亚却绝对不能是任何谈判的条件,做为罗马皇帝我不会允许用属于罗马的东西来做为交换。至于十字军,你可以告诉你的国王,如果他认为菲利波波利是他所需要的尽管可以来夺取,不过在这之前我会让任何藐视罗马的人见识到来自地狱怒火的惩罚。”
伦格的话刚刚说完,随着他的手臂忽然向后一挥,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鸣,一大团火焰忽然从远处一台机器上抛射而出!
伴着在空中划出一条远远的曲线,火焰瞬间消失在了城的土地上,随即在一阵忽然爆发出的隐约闷响中,一个巨大的火圈霎时在一个蓝色边沿的包围下向着四周瞬间扩展!
忽的!通红的火焰顷刻间在坚实的土地上燃烧起来,一大团一大团的蓝色光亮随着火焰的蔓延向四周流淌过去燃烧,可怕的是,那团光亮就好像能够流动的溪流般立刻引燃了地面上的矮树、青草甚至石头!
阿尔乌希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那始终燃烧的土地,他甚至没有注意从那边传来的刺鼻气味已经让他感到有些头晕。
虽然关于罗马人拥有着一种可怕武器的传言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流传,但是只有亲眼所见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那种传说中被形容成如同看到地狱一般可怕的武器,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可怕程度。
“如果德国国王要用他的十字军威胁罗马,那么我会让你的国王为这个错误的决定感到后悔,他会因为这个永远见不到耶路撒冷,而且他的灵魂会因为他的错误决定堕入地狱。”伦格平静的说,他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在威胁一位德意志国王感到犹豫,当他转过身来时,伴随在他身后的,是远处土地上依然在不住燃烧的腾腾火焰。
“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的国王,如果他需要我可以向他敞开菲利波波利的城门,但是能够进入这座城市的只有国王和他身边的随从,而且以后罗马的所有城市都是这样,我会尊重一位德意志国王,但是却绝对不会对任何试图冒犯罗马的人手软,不论他是什么人。”
阿尔乌希向伦格点了点头,当一路上走来看到那些罗马军队时,他心中想到的是这样的军队究竟有多少能够和国王的军队抗衡,不过现在他想到是罗马究竟要用这样一支军队做些什么。
阿尔乌希当然不会相信罗马人真的会强大到能够和十字军对方,他坚信在这里的罗马军团一定已经可以说是整个罗马最为精锐的军队,甚至他觉得那些令人生畏的可怕武器也绝对不会多到能够消灭十字军,否则罗马皇帝也就没有必要向他展示这些武器的可怕。
不过认识到这些却并不意味着阿尔乌希就愿意看到自己的军队真的面对这种威胁。
如果是别人也许会为了所谓荣誉而不惜向罗马人宣战,可是他却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特别是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国王东征的真正目的时。
“那么除了保加利亚您究竟要什么?”阿尔乌希并不在意向一位皇帝低头,事实上他更加鄙视那些明明知道做不到却依然不肯放弃的愚蠢莽夫。
“我想知道件事,”伦格忽然低低靠近阿尔乌希,在他耳边低声问“告诉我你的国王是不是和科尼亚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阿尔乌希相信他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定狠狠的跳动了一下,这让他略微上翘的黄色须尖突的向上一挑,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时,伦格已经向后退开,然后随着两个近卫兵向他走来,阿尔乌希立刻被和皇帝隔离了开来。
“总管,你可以暂时在这里休息,我们之间的谈判还需要很长时间。”伦格回头向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的阿尔乌希说着,然后独自向着城墙下走去。
“陛下,您认为这个德国人是来干什么的?”
远远看着走下城墙立刻迎上去的马克西米安陪伴在伦格身边急匆匆的走着,看着伦格脸上沉沉的表情,他意识到现在显然是一个颇为紧张的时刻。
“听着马克西米安,立刻以我的名义向罗马内地调动新军团,不论能够出动多少,我要他们尽快在八月之前在菲利波波利集结。”
伦格的命令让马克西米安不由有些错愕,他无奈的摊开手可是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有什么困难吗?”伦格看着国务秘书。
“陛下,您自己曾经说过,可能科尼亚人和腓特烈有了联系,如果那样一旦我们调动南方的罗马军团,科尼亚人就有可能会随时进犯罗马在小亚细亚的边界,”马克西米安无奈的说“陛下,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但是你知道腓特烈在让我释放他儿子的同时向我提出什么条件吗?”伦格用严厉的眼神看着马克西米安“如果他要我向他开放罗马的城市我反而不会担心,可是他要在保加利亚建立教堂。”
“上帝,这个人的野心真不小。”马克西米安嘴里发出了低呼。
“他要的是在这里建立他的王国,在他看来是否敞开城门并不重要,因为他会自己走进来,”伦格对马克西米安说着,然后他发出一声低低自语“而且他也的确是这么干的。”
“可是陛下那样还是太冒险了,如果科尼亚人真的……”
“科尼亚人会怎么做只是一种猜测,但是腓特烈会怎么做我很清楚,”伦格沿着小路向着城督官邸走去。
现在巴布罗几乎几乎已经完全不再管城市的事情而把全部精力都投在了制造那些武器上,而菲利波波利城的一切则成为了伦格自己所必须照顾的事物。
“马克西米安,我可以信任你吗?”
伦格的话让书记员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意外,然后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般的看着皇帝。
“或者我应该说,当我需要你单独做出决定的时候,你认为自己能够为我做事吗?”
“当然陛下,如果需要我会做出您需要我做的一切。”马克西米安立刻点了点头,他相信皇帝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许久以来在很多重要的时候自己那并不很令人满意的表现引起了皇帝的担忧,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和过于大胆的赫克托尔相比,自己在很多时候的确是显得太过胆小和谨慎了。
看着书记官的眼睛,伦格伸手搭在他的肩头,然后用很低的声音说:“听着马克西米安,在这个时候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所以我要你立刻回到罗马去告诉玛蒂娜,告诉她必要让法尔哥尼随时准备调动卫戍军,但是如果那样就缺少足够保护她的军队,所以我要你到她身边去。而且我要你答应我不论这里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能让阿赛琳来,我要她牢牢的为我抓住海军,现在只有你才能成为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桥梁,我要你去帮助她们。”
“陛下您认为君士坦丁堡会有变化吗?”马克西米安神色略显紧张的问。
书记官的疑问让伦格发出了一声轻声微笑:“马克西米安,你应该多去看看罗马的历史,对于一个刚刚即位一年的皇帝来说,这一次将会是我们最大的考验,记住了马克西米安,如果成功我们将会从此真正成为罗马的主人,但是如果失败,我将会和以前那些匆匆而过的皇帝们一样,成为罗马历史上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注脚。”
看着马克西米安略显苍白的脸颊,伦格用力抓住书记官肩膀摇晃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向南方。
“不知道赫克托尔怎么样了,有时候真的很想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