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酷暑天,虽然屋内几处地方置有冰块,但激动了一阵的杨晞依然觉得很热,满头大汗。
平儿坐在榻边为他掌扇,杨正惶惶然地站在一边。
刚才他们站在屋外,听到了杨晞几句声音很大的叫喊,不过具体讲什么他们并不知情,还以为杨晞被老爷训斥了。直到杨国忠走出屋子,和颜悦色地吩咐他们,要好生照顾四公子,不能有任何的差池,这才放了心。但杨晞的急怒他们还是看出来,两人都很紧张,也不敢开口问询什么。
杨晞也是非常之人,在躺了一会后也冷静下来,转头问身边的杨正道:“杨正,老爷出府去了吗?”
“是的,四公子,老爷又进宫去处事了!”杨正很老实地回答:“这几天老爷要忙的事太多,大多时候都在宫中,与陛下商量事情,刚刚他只是牵系你的伤情才回府来探望的!”
“那你知道潼关前方的战况吗?”杨晞再问道。
“知道的很少!”杨正摇摇头,“四公子,小的不知最新的情况如何了!这些事,老爷不会告诉我们的,或许会与大公子、二公子说!”
一听杨正此话,杨晞顿时来了精神,马上坐起身问道:“那他们有没有在府上?”
刚才杨国忠也说了,会经常与身居要职的大儿子杨暄、二儿子杨昢商量朝事,要是说服了他们,兄弟几个人合力劝杨国忠,那可能更容易劝服杨国忠改变主意,他想找两位未谋面的哥哥说说这事。
“回四公子,这段时间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都很忙,很久没过府来了,听说都在宫中或者官衙中忙事,连他们各自的府中都很少回去!”杨正很老实地回答。
杨晞的三个哥哥杨暄、杨昢、杨晓都已经成年,另置了府弟,不住在杨国忠的魏国公府。
杨暄任户部侍郎兼太常卿,杨昢任鸿胪卿,杨晓任工部员外郎,因安禄山叛乱起来,这段时间朝廷又制定了新的战略,他们也和杨国忠一样都很忙碌,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府上极少回去。
连杨晞受了伤昏迷后,也只过来探望过一次,知道杨晞不会有生命危险后,也就走了。
“竟然这样!”杨晞心内生出一种极度的失望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什么样的结果即将到来,一场巨大的灾难将临大唐,将在他及身边许多人身上发生,但他现在却没能力去做什么,费了半天口舌劝说在大唐朝常上有举足轻重位置的杨国忠、他的父亲,但却没收到效果,又不能把他是知道后事的穿越人这个事实讲出来,还有什么事比之更无奈、更痛苦的?
对了,要是将这些话直接与皇帝李隆基说,又会有什么效果?想到这,杨晞心中一亮,马上坐了起来,有想马上进宫求见皇帝李隆基,陈情这些缘由的冲动。但旋即又黯然,这种事上,他连自己的父亲杨国忠都说服不了,又拿什么去说服李隆基呢?杨国忠是李隆基最宠信的大臣,在此等大事上,他肯定是听从杨国忠这样一位在朝堂上呆了多年的大臣,而不会听他这个少年人的建议的。
即使他进宫,说不定皇帝见不到,却见到了他的父亲,不但于事无补,还可能更坏事。
杨晞觉得,只有去找杨国忠,再陈情厉害,把话说的更明白,直戳杨国忠的最痛处,那样才会让他改变主意,不再建言皇帝命令哥舒翰出关作战。
朝廷应该还没下命令让哥舒翰出关作战吧?至少刚才杨国忠的话中没有表示此意思,杨晞稍稍松了口气,他再问杨正道:“杨正,我父亲进宫后他一般在什么地方处事?”
“四公子,老爷进宫,要么与陛下商量朝政大事,要么在政事堂处事!”
“那好,我要进宫,找我父亲去,刚才还有一些事没和他说清楚!”杨晞说着马上坐起了身。
“四公子,你现在不能起身,你伤病刚愈,要好生静养,你要是现在出去,老爷会打死我们的?”一边执扇的平儿大急,一下子跪倒在了床边。大惊的杨正也吓的跪下请求,要杨晞不要出门。
正在这时,外面有下人大声喝喊,说是夫人到了。随着喝喊的声音及纷杂的脚步声,一群人拥进了屋里。为首的是一个神情憔悴,但五官长相挺不错的中年妇女,杨晞当然认出来,这就是他的生身母亲裴柔,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后,也只得作礼问候,“孩儿见过母亲!”说着准备下床。
裴柔赶紧上前一步,扶住欲起身下床的杨晞,很疼爱地说道:“吾儿不必如此,快躺下休息吧!娘听说你今天一早苏醒过来了,也能起身,不知道有多高兴,趁能起身,也就过来看看了!吾儿可觉得好些了吗?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一会娘让宫中太医再来瞧瞧,这些天你可要多多休息!”
说着裴柔扶着杨晞坐在床边,上下打量着杨晞,并伸手轻轻地抚摸着,还不时地问询他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否,一副很关爱的样子,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
身体残存的前身记忆让杨晞对这位表现非常慈爱的母亲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和好感,他也强颜欢笑地替自己的母亲拭去脸上的泪,安慰道:“母亲,你别担心,孩儿已经没事了,都可以起身做事了,刚才和爹爹说了半天的事,也没什么难受的,你就不要担心了!孩儿听说你也病了,正想过去看你!”
“晞儿,娘没事,娘只是怕你出什么大事,担心的不得了,你父亲和几位哥哥这几天又忙着事,没空来照看你,娘又病了,没法在你身边照应,真是难过!”继续流着泪的裴柔很动情地说道:“幸好你醒过来了,娘也放心了,待娘身体好了,一定去大慈恩寺上香还愿,以佑吾儿一生康健平安!”
“娘,孩儿真的没事!倒是你,都累的病了,神情憔悴成这样,你快回去休息吧,不要管孩儿了,孩儿身体已经康复,没事了,孩儿会过来看你的!”面对女人的眼泪,杨晞心里的英雄气概仿佛都少了很多,被人疼爱的感觉让他不自禁地将“娘”字冲口而出,没有一点不自然的感觉。
如果身体里前身的记忆一点都没残存下来,那他可能不会有这种动容的感觉。但有前身的一部分记忆,使得他在面对杨国忠,特别是深情流露的母亲裴柔时候,那份浓烈的亲情感觉自然而生出来。
因为这种亲情的感觉肯定是除抹不去,让他更生豪情和决心,决定要想尽办法,阻止惨剧的发生。
面对自己儿子的劝慰,裴柔却坚决地摇摇头:“晞儿,娘没事,看到你伤病好了,娘的病也就好了,娘都好些天没过来看你了,今日就在这儿多陪你说一会话!”
“娘,你身体有病,不能太累,回去休息吧,如今天热,也不要走到太阳下面,当心暑气!孩儿已经没事,会过来看你了,孩儿不希望我的病好了,你又染上了病!”杨晞只得再劝,“孩儿也有点困了,想睡一下,娘你就不要撑着身体陪在这里了,孩儿会心疼的!”
与裴柔之间所生的这份母子亲子让杨晞有点不知所措,他也更想一个人单独呆着想会儿事,不希望身边有这么多人呆着,更何况他还想跑出去,去找杨国忠再说事,再劝一番呢!
“好吧,那你好生休息,好好睡一下,娘也回去休息了!”
裴柔眼泪鼻涕地伤感了一阵后,也在杨晞的劝慰下由侍女们扶着回房去了。
屋内清静了,杨晞刚才所起,想进宫去找自己父亲杨国忠再次陈情的想法竟然莫名地消退了一下,他觉得很累、很困,非常想睡觉。可能是刚才说了太多的话,激动的次数太多,再因为这具身体刚刚康复,以致精神不振了;或者是穿越后灵魂与身体还不是很匹配,不能完全掌控身体之故。
“四公子,你累了,好生睡一下吧!”平儿柔柔的声音传来,像催眠曲一样。
在想了一会事儿,杨晞有抑制不住的睡意起来,最终竟然沉沉睡去,连梦都没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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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内,政事堂所在地中书省,匆匆赶回到这里处事的杨国忠正在召集几名亲信大臣商量事儿。
哥舒翰在接到朝廷令后,上表抗争了几次,但没得朝廷同意后,被迫出关作战。
战事已经发生,据监军宦官边令城传回来的秘报,官军取得了几场小规模的胜利,正准备向灵宝方向进发,寻安禄山的叛军主力作战,只是目前两军主力还未交上手。
前方传来的情况如杨国忠所愿,并且战事的进展也算不错,有点让他满意。
不过在回府听了杨晞一番相说后,他有点心神不宁。杨晞所讲的可怕后果要真的出现了,那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甚至整个家族落个悲惨命运也不一定。此前他从未曾如此去想过,即使朝中有不少大臣这样说,但在听了自己最钟爱的儿子杨晞如此说后,却不得不多想了此方面的情况。
自己的儿子是不会与他作对的,更不会落井下石的,只会从家族利益考虑。
也就在与众亲信商量事后,他留下得他提拔才上位的武部尚书、同平章事韦见素,京兆尹魏方进,将今日杨晞和他所说的话大概告诉了韦见素和魏方进,当然那些关系杨家家族利益的相关话语隐去不提。
韦见素和魏方进听了后都大为惊异,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后,韦见素上前小声道:“杨相公,真想不到四郎竟然有这般见识,能说出如此考虑长远的建议,实在是让人惊叹!”
杨国忠不露声色地问道:“那你认为,犬子所言有没有道理?某此前做出的决定,令哥舒翰领军出关作战,争取尽快歼灭叛军主力的计划是否有误?”
这样一问让韦见素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在仔细地看了几眼杨国忠,并认真地想了一下后,才道:“杨相公,四郎所言甚是有理,不过他是在不了解前方军情的情况下才如此说的,要是知道如今潼关的情况,他也不会这么说的!杨相公所建议的策略也是完全正确的!如今北方各军连续大捷,安贼惶惶不安,想弃洛阳而守范阳,朝廷趁贼军军心涣散之际,趁势出击,一定能取得胜迹,甚至一战就歼灭叛军主力,很快平定叛乱也有可能!”
“唔,某也是这么认为的!”杨国忠笑笑,放了心后也不再言语,挥手令韦见素和魏方进自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