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随着时间流逝,你的世界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时,孤独、恐惧这些衍生产物就会渐渐地开始嗤咬你的内心。
沐清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即便如此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黑暗里,心理上多少还是会有些害怕。
“有人吗?有人吗?”从麻布堆里爬出来,沐清试探性地叫了两声,没人应声。
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光,她站起身,摸索着一步一步前行,挪动了半天,“哐嚓——”,碰到了一个类木柜的东西。
沐清发觉药味越来越浓烈:“这地方怎么像是存放药材的库房?”
起初还觉得可能是爹生意上有过节的同行做的,现在看来定是四哥,说不定自己这会儿就是被关在陈家候潮门药铺的药库里。
又走了一阵,沐清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从一排排的药架来看,这里怕真是珍药房,而刚才那堆定是白天在这里窗户下面见过的那些盛装草药的布袋。
珍药房因为存放的都是珍贵药材,为了防盗,整个药房只有一扇窗。沐清渐渐适应了黑暗,回头望见了那唯一的窗户,而那窗离地面的距离,她这点小身板根本就是望尘莫及。况且今晚上连月亮都没了踪影,这药房里是伸手不见五指,就是够得着药柜下层的盒子,也搭不出那么高的梯子。
沐清只能往门口挪动,走得浑身冒汗,手心粘腻一片,好不容易摸到了大门口,连着一阵猛敲:“有人没?救命啊!”
无人应声。
继续,再继续……
沐清反反复复了不知敲了多少次,喊了多少声,仍是寂静一片……
沐清累了,停下来,颓然跌坐在了地上。
没用!珍药房的大门是双层的,外面人怕都睡了,自己这点小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她双手抱着腿,把头埋在膝盖间,思索白日里发生的事,不禁想起来陈行最后的那句警告,自嘲道:“老四定是记恨我了,所以才派人偷袭。”
哎,连她这种历经生死的人都有些胆寒,若是换做一个孩子或是心理脆弱的人,长时间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许真会患上幽闭恐惧症。
困在这里怕已经好些时辰了,家里现在估计乱做一团了吧?也不知道四哥使了什么手段,竟没人查到这里。莫非真要等明天一早,库管来了才能出去?
沐清只觉嗓子喊到嘶哑,喉咙微微疼痛,加上没吃晚饭,又饿又渴,刚才用力敲门,费了不少气力。她坐在地上不再动弹,累极、困极,眼皮也开始打架,最后干脆阖上了。
药库在后院背阴的地方,入夜越发有些阴寒。沐清睡着睡着,打了个冷战,迷迷糊糊醒来,紧了紧衣衫,往角落里又靠了靠,身子蜷缩成一团,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就不愿睁开。
她感到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心想,许是要发烧了。这年头,伤寒发烧可是轻轻松松就要人命的!若是今儿晚上要是没人发现,明天自己会不会真的一命呜呼了!
沐清暗骂:可恶!老四,这招太阴损了点!
……
半夜,两条黑影溜到了陈家后院,到了珍药房后面的墙根下才停了下来。
“就这里!”
其中一人指着高墙上离地面丈许的一扇小窗说道:“白天,我已解了栓子,就从这里翻进去,动作利落点!”
“嗯!”另一人手里握着钩索,抡起膀子一甩手,一端的三抓钩被掷了上去,一下就扒住窗台的青砖缝。
那人伸手拽了两下,确定牢靠了,抓紧绳子向上攀爬,等爬到窗口,将窗户轻轻往外一拉,微响一声,窗户开了。他又拿出一条绳子,一头扔给窗下的人固定好,一头伸进了屋里,缩着身子出溜进窗口沿着绳子滑了进去。
沐清的身子越来越烫,脑袋越来越沉,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昏过去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有人踩到麻袋堆上发出喳喳的声响,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药库一角有火光。
难道有贼进来?
刚想求救的沐清忽然意识到来人不是从大门进来的,于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只见火光闪动,一阵翻箱倒柜,透过药架的缝隙,沐清见那“贼”在每个药架都停留了一刻,挑挑拣拣地选了一些木盒,将里面值钱的药材一股脑地扔进了一个大布袋里。遇到有瓷瓶装着的,他还从随身的另一个布袋里取出些空瓷瓶放回盒子里,再将盒子摆回原位,一来二去,药库里的盛放药材的盒子倒不见有凌乱。
不一会,就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大袋,他扛在肩头,回到了窗户底下。
过了一刻,“贼”又回来了,继续刚才的工作。
那贼人一排一排地走过来,沐清警觉,撑着身子挪到了靠门最近的一排的药架一侧,将将被架子挡住身子,没被发现。
沐清虽然头昏脑胀,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心中不禁纳罕,看来这人是个偷药的贼,不过还没见过偷东西偷得这般从容,还找了替代品?
眼见珍药库里的稀有药材去了一大半,就听见有人轻声说道:“黑子,别再顺了,要的东西都弄回来了,撤了!” 外面的人显然急了,已经爬到了窗口,
“不拿白不拿。这些个好药材,大补,市面上可值好些钱呢!俺再拿点,干了这票,回去给咱兄弟俩泡两瓶鹿尾酒,补好了再去找姐儿们乐乐。顺道再给俺爹泡个人参药酒……”偷药贼黑子笑着应了两句,手下动作越快了。
“行了!一会儿巡夜的来了,可就麻烦了!赶紧放火!”黑子的同伙声音又大了几分。
“知道了!”黑子收起了布袋,回到窗口,拴在绳子上让同伙拉出去。
沐清一听“放火”,大惊失色,今天难不成真要牺牲在这药房里了,不是发烧烧死就是给火烧死?!
黑子从沐清醒来时藏身的麻布袋抱起一大包,解开袋口,俯身绕着每个药架撒开。
听着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沐清躲无可躲,一颗心也跟着怦怦直跳,小手捂住嘴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暗自祈祷:你看不见,你看不见……
可惜,事与愿违!
“你——”黑子显然没有发现这珍药房里还有一人,而且还是个小孩,不由惊叫出声。
沐清心知躲不过去了,索性睁大眼睛望着这个叫黑子的蒙面偷药贼,一言不发,静待其变。
黑子呆滞了一刻,在沐清灼灼的目光下回过神来,吁了口气,莫非是个哑巴?不然怎么被发现了也不叫唤一声。
“靠!幸好老子还没点着!”说着,他迅速地从腰里扯了根绳子出来绑住沐清的手。
“你要做什么?”沐清大声叫道。
“原来不是个哑巴?!给老子老实点,不然要了你的小命!”
黑子不知从哪里掏出团东西塞进了沐清的嘴巴,一把抱起沐清撂布袋一样把她扛在肩头,几步跑回到了窗下。
他拿出火折子一吹,扔进了药架旁的草药里,一手扯动绳索,外面接应的人就将他拉出了珍药库。
“黑子,快……”
墙外的人看见黑子肩上扛着的沐清,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药房里捡来的!别啰嗦了,出去再说!”黑子抱着沐清一溜烟地先往进来时的地方跑去,他的同伙也赶紧收拾了绳索,拿起地上的布袋跟了上去。
两人带着沐清遁逃之后,珍药房的窗口冒出股股浓烟,火势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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