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月余,沐清一直呆在西院,为了避免与陈念碰见,除了去唐心食铺,哪里都不去。她还没整理好心情,去面对自己的这个“亲爹”。而陈念似乎也很配合,再没在她眼前出现过。
沐清每日里与钱氏逗闷子,带着小陈衡玩耍。
小陈衡走路利索了,也不知是不是姐弟俩投缘,小陈衡最喜欢跟在沐清屁股后面,咿咿呀呀地学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吉吉”。
沐清每次绷着脸,耐心地纠正:“不是吉吉,是姐姐。”
可小家伙死硬派,怎么教都不改口,等到会叫“爹”、“娘”后,沐清“吉吉”的称呼依旧没有改变。
“吉吉,抱抱!”小陈衡跟在沐清身后,张大小嘴,露出小乳牙,笑得开心。
“姐姐,不是吉吉!”沐清头疼道。
钱氏在一旁看得直乐:“吉祥如意,吉吉也不错!大吉小吉,都是吉!”
沐清无奈地抱起小跟屁虫,戳着他的面团脸说:“磨人精,你最大!我这个吉吉任命了!”
沐清正和小家伙玩得高兴,却听见樱宁跑来说,大老爷被抓了。
“怎么回事?”钱氏忙问道,“四爷呢?”
“四爷和二老爷已经去了东院,具体什么事还不晓得。听东院的丫鬟说,官差来说有人举报大老爷曾给当年成都王均叛军提供钱粮。”
“什么叛乱?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叛乱?”钱氏心急,“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娘,王均叛乱时三十年多前的事了。”沐清平日看书杂,不像钱氏不怎么读史。她知道王均叛乱是咸平三年的事,那时候大老爷好像确实在蜀地料理生意。
钱氏有些慌了神:“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被人翻出来?这可如何是好啊?这谋逆可是大罪!全家都要遭殃的。”
“娘,人家说就是了?哪有人把罪往自己身上揽的。你快抱着弟弟回屋吧,等爹回来再说吧。”
沐清送钱氏和陈衡回房,哄了小家伙睡下,钱氏也累了,靠在软榻上也睡着后,沐清才回了自己房间,拿了本杂书,却看不进去。
虽然刚刚还在安慰钱氏,可她心里也不安。好端端地大翁翁被抓,是不是跟大伯、二伯内斗有关?她原以为陈念会对陈恕下手,现在怎么成了这般局面。也不知这事真假,万一是真的,自家上上下下百十来口人,可都要跟着遭殃了。
……
……
陈府里人心惶惶,陈愈出府一夜不见人。沐清一面安慰钱氏,一面还要装出沉着冷静,可心里还是不慌乱。就在钱氏和沐清快坐不住的时候,陈愈回来了。
“爹(官人),怎么样?”
“月娘,家里还有多少现钱,我要去京里。”
陈愈问罢,钱氏与沐清便知事态严重。
钱氏想了想,“估摸着折算下来统共有个五六千两,不过还有些珠宝首饰……”
陈愈摆手道:“你的那些嫁妆莫动了,你过会去把现银点算清楚,明晨起了,换成银票我带着走。”
钱氏见陈愈又是凑钱又是要去京师,心道这事怕是棘手,不由有些心慌。
“大伯的事难办了?大郎不是与知府大人相熟吗?连知府都说不上话,那可如何是好?”
“你莫着急,算不得大事,有人匿名投了状子,证据不足……我只是提前上京打点,以防万一,应该不会有事。”
陈愈见钱氏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安慰了几句,打发她去收拾行装,自己单独留下沐清。
……
……
一日未见,陈愈似乎苍老了许多,靠坐在八仙椅上,神情疲惫不堪:“清儿,爹要去开封府。这些日子你留在家里好好看着你娘和弟弟。平日里你让明阳多留个心眼,万一……你名下食铺的事情,莫再让人知道了。”
“爹,您老实告诉我,这事是不是和二叔有牵连?您去京里是找姑奶奶吗?”沐清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少,偏偏这时候出了这档子大事。
“你怎么知道?”
“我只知道茶楼里出了事,是二伯和四哥搞得鬼。”
“造孽,都是你二伯!你二伯联合李家,半路劫了咱们家今年的茶货,准备扳倒你大伯。你大伯早已察觉,拿了他与李家合伙倒卖私茶的证据,呈给了你大翁翁,准备拿了李家报官。”
“结果李家不知从哪里得了证据,反咬咱们家一口,说你大翁翁当年与叛军勾结。你二伯怕事跑了……至今还不知躲在哪里。”
陈愈仰面望着头顶的房梁,兄弟之间走到这一步,引狼入室,真是家门不幸!
沐清一面听,一面暗自思酌,这事不简单,李家是要彻底扳倒咱们家,他家背后有谁撑腰?
“看这情形,李家怕是谋算已久了。”
“你大伯查出,是李家攀上京里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原为杨怀忠旧部之后,他爹当年死在王均叛乱之中。”
沐清问道:“您意思说,那位大人暗中授意是为了替他爹爹报仇?但大翁翁到底做了那事没有?”有没有证据是一回事,做没做才是关键。
“唉,你大翁翁说当年王均那是明抢,咱们行商的哪里敢说个不字。李家栽赃陷害。昨夜,我与你大伯去了趟牢里,知府那边有心无力。回来后就一直在商量对策,唯今之计,爹去京里走动。杭州有你大伯守着,你二伯娘与爹同去。”
“二伯出事失了踪,她还愿意出手帮忙?”
“二伯他若不与李家透露,李家也不会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罪名一旦成立,咱们一家都跑不了。二伯是吓怕了才跑的。这时候,你二伯娘再糊涂,也不会不知轻重。这次去,你二伯娘去找她大哥,爹去找你姑奶奶,还有马家也要求上一求了。”
陈愈招呼沐清近前,吩咐道:“清儿,如若真有个万一……你便带着你娘和弟弟离开杭州避避风头。”
“爹,清儿明白。我也知事态严重,但不到最后那步,清儿是不会走的。爹你也放宽心,姑奶奶家和马家都不是普通的人家,相信这次定能逢凶化吉。爹,你且等等,我去拿点东西过来。”
沐清想起了老太君给她留下的私房,起身回房取了来。
“这节骨眼上,钱财都是身外物。这次二伯这么一折腾,家里的现钱也剩不下多少。这十万贯是老太君给我留下的嫁妆,爹你拿着,这次上京用钱的地方多了。”
“清儿——”陈愈看着女儿递给自己的一叠银票,眼眶湿润,“难为你了,日后……日后爹定想法子给你补上。”
“爹,你这说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家散了,要钱有何用?”
“是啊,咱们陈家不能散了……爹这次去定能救你大翁翁出来!”
翌日,陈愈与周氏离开了杭州,匆匆往京城去了。陈家众人翘首相送,只盼着他们二人能早日传回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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