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事情,明月早就累出了一身大汗,更觉得有些饿了,看见自己的洗澡水和饭菜一直没送上来,不由心里有些烦燥,便走下楼去寻掌柜来催催。
明月刚走下楼梯,来到柜台前,不满的说道:“掌柜的……”
话还未说完,只听见掌柜一声高喝:“呦,万大爷,您来了,快里面请,您的专桌已经帮您准备好了。”接着掌柜又高声叫道:“阿士,还不快来招呼万大爷。”
随着掌柜的呼声,明月转首向后看去,只见一群人呼呼啦啦的走了进来,那先前打赏的小二,在前面带路,五六个人跟在身后。
为首那人,生得细眉凤目,肤白如脂,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条,本应该也算是相貌不凡,衣冠楚楚。但不知为何,神色间却是一看就让人厌恶,而且走起路来一摇三晃,更显的有些不正经。可不就是上次拎着鸟笼的那个二世祖嘛。
不过今天,他身后的五个人,都是身穿一色家仆衣饰,恭敬跟随在后面,那领头的万大爷一进来,两眼便直直的盯着明月。
小二看出不妙,但又不敢惹事,忙打岔道:“万大爷,您今儿又是下乡收租嘛,这么大的雨,可真是受累了,对了,您今儿个想来点什么?”那被称为万大爷的人,开口一乐,露出二颗洁白的门牙道:“还是照老样子来一桌。”
“好嘞!”小二应了声。
明月想到杨应宁一个人在房里,心里也有些急着回去,再加上饿着,更觉烦闷,转过身对掌柜说道:“掌柜的,我们的热水和饭菜你快些送上来。”掌柜自是唯唯诺诺的满口答应。
明月得到答复,回身便准备上楼,刚走到楼梯边上,却见那个万大爷已经摇摇晃晃的走在明月前面拦住了去路,一边两眼上下打量着明月,一边开口问道:“这位夫人,又见面了呀,您这会是准备去那呀,又打哪来的啊?”
明月第一次见此人就讨厌,现在再见此人德行,再看他现在的行为,就知道这是传说中的恶霸。
心下觉得让恶霸当众调戏,这样狗血又恶俗的情节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依仗自己练过些功夫,那里会把他放在眼里,若是平时,没准明月还会好整以暇的逗逗这群人,但现下心情正烦燥,那里还会有好言语对他,只是冷哼了一声喝道:“滚开点,少来惹我。”
万大爷听见明月的恐吓,只当是空气,细听之下,发现明月所说的大明官话里,并不是纯正的长安口音,而是有几分南方软语的腔调,猜想她非长安本地人士,心下大安,依旧贱贱的笑着。但看明月连正眼都没瞧一下自己,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却还是提高了三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大爷问你话呢?”
明月只当没听见,便欲绕开这条挡路狗。
那小二见此情景,想到之前的厚赏,自觉有些良心过不去,硬着头皮,凑过来说道:“万大爷,您的桌子准备好了,不如先入座吧。”
万大爷一把推开了小二阴沉沉的说道:“滚。”在他的示意下,已经有一个家仆拦在了明月面前,又挡住了明月的去处,这一下明月真的有些怒了。
万大爷看着明月那副轻嗔薄怒的神色,真是细看之下,肌理细腻而白嫩,双眸俏丽而神扬,只觉得越看越爱,忍不住面色谄媚地凑到明月身侧,语气不良的轻声道:“小娘子,怎么生气了?不如让大爷我请你喝杯酒陪个不是。”说完还那只贱手也伸向明月,似乎像抚过明月飘扬的长发。
明月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她真心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她和杨应宁两个人出来就总能遇上这些狗血的事。
但谁也不知道明月心里的千回百转,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啪!”万大爷的那张肤白如脂的脸上就多了一个纤细的红掌印。
……
场内一片寂静,之前这里的纠缠便早已惹人注目,此时其他的客人见此情景,竟个个吓的作鸟兽散。
“放肆!”突然,万大爷身后一个小厮大叫起来,“不得了,这小娘皮居然敢当街行凶,还不赶紧向我们家大爷倒酒认错,没准我们家大爷一高兴,能饶过你的不敬之罪。”
万大爷让打的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扯开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继续说道:“有意思,好爆烈的丫头,今天就让大爷我来制制你。”
掌柜与小二无奈的看着这一切,只是不停的说道:“大爷,大爷……这万大爷,何必和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只见万大爷脸色不善的一脚踢飞了小二,喝道:“你是什么身份,也佩来多嘴。”然后复又看着明月响亮的说道:“来人哪,把这小娘子给我捉回府好好惩治……哈哈……”
在场的小厮家仆们都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一个个神情淫邪的围住了明月,其中还有一个嘻笑着说道:“小娘子生的这样美丽,我们真不忍心对你动粗,你还是乖乖随我们走吧。”明月冷眼看着他们这般下做之态,冷冷的说道:“你们真是不懂什么叫王法了嘛。”暗自摇头,真是世风日下呀,她相当当一个小淑女,王子妃出来办点事,不是遇上人调戏,还是遇上人调戏。
万大爷看着明月因为气愤而渐渐有了些血色的小脸,竟不由自主的嘴里“渍……渍……”有声的咽着口水,下作之态毕显无疑。
让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的明月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暗感,贱人年年有,只是面前这个实在是无敌了。
明月越看越气,不由飞起一脚,准备踢开他完事,没想到这万大爷居然也是懂些功夫的,一个闪身让了过去。虽然有些狼狈,但嘴里还不三不四的说道:“虽说,打是亲骂是爱,不过,小娘子……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嘛?要是为夫不在了,可有谁让你快活呢?”
可恶,可恶,这年头是怎么了,居然连恶霸都越来越武功高强了,明月怨恨啊,不过看到万大爷已闪开了路,也不愿意多做纠缠,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总是有点心虚的。
想到这些,明月以为这个万大爷也已经知道历害,不会再做纠缠,毫不在意的提步上楼,那知道刚上两步,已感身后有人要拉扯自己的衣裳,明月有些警觉的赶紧一个提纵,借力在扶手上一点,就想直接跃上去。
只是想法总是完美的,现实总是残酷的,明月脚尖刚落到了扶手上,已感到一紧,抬眼一望,居然是那万大爷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脚祼,此时明月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太小看这个恶霸了,他的功夫实在不像刚才他表现的那么弱。
明月另一只脚立刻向万大爷的太阳穴处踢去,此处是人的一大要穴,万大爷自是识得历害,立时手一松,头微低,身子向后一退,让了开去,只是顺势也将明月脚上的那只绣鞋给脱了下来。
明月双手一拉扶手,一个借力翻身站在了楼梯上,只是失了一只鞋子,难免有些尴尬,而且让人当众脱了鞋,这样的挑逗与污辱都是不可以忍受的。
她的双眸因为羞愤都有些发红。此时明月已明白这个贱人,不会就这样罢手的,再不敢转身上楼,以免被人从后面偷袭,只是盯着万大爷,怒气滚滚。
万大爷却甚是得意的摸了摸那只绣鞋,一触之下,才觉得有些心惊,仔细一看,居然真的是上好的锦缎。
这样的料子,可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用的,只有达官贵人才能穿得起这料子制成的衣服,可是这女人居然用来做鞋。万大爷初时见明月的装束只能算是普通的打扮,以为是一般的子弟,又一直破落可怜,才会上前调戏,但此时却觉得有些头痛了。
现在连她的鞋子都脱下来了,就算自己放这丫头走了,只怕一样难以善了,思及此,不由心里一犯狠,不管了,不该做也做了,现在想这些也晚了,不如快活完了,一了百了。
想到这里,万大爷眼眸中一道厉色闪过,阴狠的说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给我一起上,今天一定要把这个丫头给绑回去。
此时,明月抖手拔出护身软剑,只见一道剑气闪过,明月还未用什么力气,那黄梨木制成的儿臂粗的扶手应剑而断。
场内众人皆惊,好一件利器。
便是明月也是吓了一跳,这剑是她上次临出宫前汪直送的,现下第一次使用,切开扶手,竟没费丝毫力气,如同碰到豆腐一般,当真是锋锐无比。
“还不快滚,宝剑可不长眼。”明月低喝道,说完又扫视一眼,已经一脸惊讶的众人,抱着一线希望可以凭借神兵利器之威,吓退这群人,必竟自己要是想出气,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和他们发生冲突,若然闹开了,真的传进宫里,只怕自己会让那群女人的唾沫给淹死。
可惜这位万大贱也不是草包,虽然让宝剑的锋利吓的有点害怕,但想到能拿出这么一件神兵利器,这女人背后的势力,只怕更是麻烦。
加上他色胆包天,想到男子碰触到女子的玉足,可以说是一种很严重的调逗和侮辱,若是让明月回去了,只怕以后也一样会麻烦不断,还不如把她绑回去,快活快活,再杀了灭口,这样还能死无对证。
当下已是拿定了主意,再看看明月站在楼梯之上,拽地长裙让门口的风吹的微微摆动,手上拿着一把软剑,长发扬飞,眸如流星,英姿飒爽,身姿俏丽,越看越是觉得心痒难耐,高声喝道:“你们这帮没出息的东西,让一个女人给诈糊住了,还不给我上,抓住她以后,嘿嘿,本大爷享受完了,你们也可以分享分享。”
饶是明月一再叮嘱自己要忍住,冷静应对,可是听到这话,也是气的神魂皆出,不由冷哼了一声,骂道:“贱人。”
听到明月的骂语,这帮流氓们,不怒反笑,个个嘻皮笑脸的,可能最初还有些让明月的利刃给唬住了,但一听到万大贱那样振奋军心的话,已是士气大振,看着明月容颜动人,身姿楚楚,底气不足的样子,早就不觉得那软剑还有多耀眼了。
当下抄板凳的抄板凳,因惧怕明月的宝剑,他们倒还一时不敢直接冲上去,只是桌上的碗碗杯杯,便遭了秧,全数砸向了明月,当下是饭碗与茶杯齐飞,菜汤共浓酒一色,飞扬的满天如雪,饶是明月千般躲避,却也弄的是一身狼狈,气的是七窍生烟。
这群无赖们,明月躲他们就砸,明月追,他们就跑,几个人轮流上阵,加上明月失了只鞋子,行动时总觉得有些别扭,当下硬是把明月弄了一个手忙脚乱。
而且明月在交手之下,更发现这些人,并非真的像看上去的那般全无章法,而是个个都是练过粗浅的功夫,心里是暗惊,现在是什么状况了,练武之人都可以批发了。
明月之前受过伤,身子底子本来就薄,几个番来回折腾之下,便有些气喘,一看有便宜捡,这时候那万大贱,已不知道从那里寻来几样兵刃,分发给了几个家仆有的拿了粗长的铁棍,有的拿上了短刀。
万大贱自己也拿上一只铁棍,招呼着人向上,几人得了兵刃,胆气更壮,便不再打游击战了,而是慢慢成包围状向明月靠拢。
而店小二与店主早就不知道躲去那里了,想来这万大贱人从来横行乡里,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明月双眸扫视了一下,只觉得几个人配合十分得当,自己不论先攻击那一方都会腹背受敌,这帮流氓也算有些水平。
看着局面对自己越来越不利,明月只觉得心下暗沉。
再加上身上溅的菜汤与酒味一直在飘散,对于一下喜欢干净的女人来说,这是十分难以忍受的,正在烦燥间,突然听见有一个温和的声音悠然的说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如此无理,看看这里弄的,唉,多好的饭菜啊,就这样丢在地上了,可知粒粒皆辛苦啊,这般浪费,父母是怎么教你们的!”
大家顺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淡青色缎子衫的男子,明月一眼瞅见他腰间绑着一根黑色仙花纹绅带上坠着一个小小的金令,那是西厂的密使特有的令符,明月以前在汪直府上见过,当下心里一喜。
只见来人一边绕过一地的狼迹,一边悠然的说着话,走的时候,眼睛似乎没有看向地下一眼,但他每次都能落在一处干净之地再加上他手中持着一把黑鞘长剑,鲜红的剑穗跟着他的移动,在慢慢飘荡,似乎也在提醒大家,这个男人是一个好手。
来人虽然不认识,但是明月心里却立时醒悟出这是汪直遣来暗中保护她的帮手,当下心里一片温暖,虽然因为上次的事,她不知道为什么汪直要把她的秘密告诉朱祐樘。
但因为后来她又得到了朱祐樘的宠爱,而且汪直一直很忙,两人从来没有机会好好谈谈此事,虽然有几次明月试探过,但他却点而回避,明月曾经怀疑过这份同胞之情,是不是因为她的身躯换了而遗失了。
现在看来,却是没有,不论在什么时候,汪直,总是会在最需要的时候给她帮助。
万大贱眼看明月就要入手了,这时候半路上杀了一个挡道的,当然也不愿意多生事端,只是哼哼了一下,勉强扯了一个笑容说道:“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快走吧。”
可是这持剑男子却淡淡的笑着,气质清灵斯文,薄唇轻抿,手也有意无意的把玩起那剑上挂着的如意玉坠,仿佛一个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丝毫没有武者的戾气,只是安静的望着众人。
在场之人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干净,眼眸中的神色干净到像晨曦中初露在花蕊间的微露,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且未沾到世俗尘灰。
万大爷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之下,心里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妥,可是又说不上那里不对劲,居然局促的讨好道:“嘿,我们和这贱丫头有点私人恩怨,公子还是快离开吧,若是误伤了便不好了。”
明月冷哼了一声,笑着骂道:“你们调戏良家妇女,也算是私人恩怨?”
持剑男子听到两家之言,却只是转眸望着万大爷说道:“本来这事确也与我无关,只是我生平最见不得两件事,一是持武凌人,以多欺少。二是男子欺负女人。哼,今天你们是两样都占上了,既然让我看见了,少不得要管一管了,还请你们就此退出去。”
万大爷几番示好,居然换来这样的回答,难免恼羞成怒,高声喝道:“给脸不要脸,一起捉回去,我看这小子长的也不差,回头卖给长安大街的龙阳楼里当小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