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陈蓦与唐馨儿漫步在颍水河畔,虽说此时正值五月初夏,但是颍川畔的景致却依然如春般令人陶醉。
看得出来,唐馨儿兴致很高,也难怪,自从陈蓦出征以来,她几乎就没有离开家中一步,每日只吟书抚琴,等待爱郎凯旋,确实枯闷地很,而如今陈蓦战罢回城,借着养伤的时机带她出城游玩踏春,光是这份心意,就令唐馨儿感到十分喜悦。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馨儿多半是走得累了,在河畔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望着滚滚流逝的颍水,微风吹拂过她脸庞,吹起几缕如丝般长发,而这一切,不禁叫陈蓦看地如痴如醉。
或许是见身旁的爱郎久久不曾说话而心感诧异,唐馨儿疑惑地转过头来,却见陈蓦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眼神中尽是痴迷之色,猛然间,唐馨儿只感觉心中一阵扑通乱跳,羞涩地低下头去,双颊绯红,嗔声说道,“夫……夫君怎得这般看着妾身……”
“啊?”陈蓦这才回过神来,他不免也感觉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急忙将目光转向颍水。
望着自家爱郎拘谨的模样,唐馨儿咯咯一笑,然而那笑声,却让陈蓦更加感到尴尬。
想了想,陈蓦忽然灵机一动,岔开话题说道,“馨儿,今日为夫给你露一手!”
唐馨儿愣了愣,只见陈蓦甩去鞋子,脱下身上单衣,卷起裤脚,竟下水一步一步朝着颍水中央走去,还没等唐馨儿反应过来,便见陈蓦猛吸一口气,竟然整个潜入了水下。
这让唐馨儿面色微微一变,要知道陈蓦的伤势并未痊愈,这万一触动了伤口,这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唐馨儿不由有些着急,站起身来,一脸担忧地望着水面。
但是也不知怎么的,整整半柱香光景,却也不见陈蓦浮上水面,这让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唐馨儿更是吓地花容失色,望着湖面连声喊道,“夫君,夫君,莫要闹了,莫要吓唬妾身……夫君……”
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颍水中泛起一朵水花,只见陈蓦一手抓着一条足足有一尺余长的大鱼,一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笑着喊道,“馨儿,接着!”说着便将手中的大鱼向唐馨儿抛了过去。
唐馨儿哪里料到陈蓦说扔就仍,望着半空中抛来的鱼手足无措,待那条鱼撞到她胸前时这才反应过来,猛然一抱,鱼倒是接到了,却也溅了她一脸的水。
被一条鱼弄地如此狼狈,又羞又气的唐馨儿转过头去恨恨望向陈蓦,却陈蓦早已又潜入了水中,气地她连连跺脚。
而这时,水中的陈蓦似乎又抓到了一条大鱼,浮出水面喊道,“馨儿!”
唐馨儿一见,慌忙将怀中的鱼放到地面,准备收获自家爱郎的第二件战利品。
虽说唐馨儿那件碎花衣裳被水溅地一塌糊涂,但是她的脸上却意外地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见四下无人,她忽而玩心大起,竟然伸手脱下鞋袜,将那双白洁如玉般的小脚浸在水中,啪嗒啪嗒拍着水花。
“馨儿!”
“嗯!”
短短一刻工夫,当陈蓦手中又抓着两尾鲜鱼走向岸边时,岸边的碎石河滩上已有不下于十条鱼在那蹦跳。
望着自家爱郎浑身湿漉,唐馨儿没好气说道,“夫君伤势未愈,万一受了风寒,如何是好,妾身且去拾些柴火来,为夫君点一篝火烘干衣物……”说着正要起身走向岸边,却忽然发现自己仍未穿上鞋袜,而更让她感到面红耳赤的是,自家爱郎似乎也发现了,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望着耳根通红不敢抬头的唐馨儿,陈蓦好笑地摇了摇头,随即注意到她发鬓上沾着一小片河草,遂伸手将它取下,如此亲昵的举动,叫唐馨儿更是羞涩万分,双颊通红,仿佛要滴下汁来,咬着嘴唇,不时偷偷望向陈蓦。
“我去吧,馨儿在这等我片刻……”
“嗯……”
与唐馨儿嘱咐了几句,陈蓦也不穿鞋袜上衣,便朝着远处的树林走去。
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唐馨儿坐在石头上,捂着胸口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那莫名悸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猛然间,唐馨儿听到林中轰地一声巨响,正当她感觉错愕之时,却见陈蓦竟然拖着一整棵树朝着这里走来。
对于像陈蓦这等的武人而言,劈柴那是根本就不需要柴刀的,单单手刀就足以应付。
片刻之际,偌大一棵树就被陈蓦劈成了一根根的柴火,只见他站起身来,从马腹两侧的皮囊中取出火折子,在河滩上点了一堆篝火。
望着陈蓦手法纯熟地将那十余条鲜鱼用细树枝串起,就着篝火烤着,唐馨儿这才明白他方才所说的露一手究竟指的是什么。
微微摇了摇头,唐馨儿拾起河滩上的衣物,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将它披在陈蓦身上,随即紧靠着心爱之人坐了下来,静静地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馨。
隐约间,唐馨儿忽然注意到身旁男人的目光时不时地望向自己裙摆之下的那双小脚,心中又羞涩又好笑,轻咬嘴唇,不动声色地穿上了鞋袜,叫陈蓦暗暗为之可惜。
天色渐渐暗下,唐馨儿依在自家夫君箭头,仰望星空苍穹,脑海中回忆起过往的点滴。
因为被何后看中,父母双逝的她八岁就入了皇宫,成为太子妃的人选,或许这份殊荣是全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但是,那并非出于她的意愿。
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嫁给比她年幼五岁的太子刘辨,成为大汉皇室的储妃,这是何后为她铺垫的道路,但却非出于她的意愿。
十年后,她遇到了一个刺客,一个敢孤身一人闯入皇宫刺杀当今天子的刺客,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是大汉立国四百余年从未发生过的,而更让她感到无比震惊的是,这名刺客之所以刺杀当朝天子,仅仅只是为了某个女子的一句话……
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男子?
仅仅只是因为最初的那一份好奇,她冒着欺君之罪救下了他,然后,她爱上了他……
一个比她年幼近两岁的黄巾士卒……
两岁……
望着篝火中摇曳不定的火苗,她微微叹了口气。
两年后的今天,她已年近双十,在当今世间,这个年纪的女子恐怕成为了几个孩子的母亲,可是……
不由地,她偷偷望了一眼身旁的爱郎,心中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馨儿?”身旁传来了关切的声音。
唐馨儿微微摇了摇头,坐起身来抚了抚略显凌乱的发鬓,
略感疲倦地说道,“只是稍稍有些倦了,夫君莫要在意。”
“哦,”陈蓦哪里明白唐馨儿心中的想法,也不在意,见鱼烤地差不多了,遂取过两串来,将其中一串递给她。
唐馨儿接过烤鱼,嗅了嗅扑鼻的香味,将心中的烦恼抛之脑后,小心翼翼地想撕下一小块鱼肉,却被烫地赶忙抽回了手。
“小心烫,馨儿,”陈蓦关切地说了句,随即在唐馨儿万分羞涩的目光中,从自己手中的烤鱼上撕下一片肉,递到她嘴边。
望着爱郎期待的目光,唐馨儿犹豫了好久,这才鼓起了自己全部的勇气,轻启双唇,小心翼翼将那片鱼肉含在嘴中。
她原以为四下无人,但是当她抬起头时,却愕然发现在不远处草丛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望向这里。
唐馨儿的脸顿时就红了,但是随即便发现,那似乎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过来,孩子。”也不知为什么,唐馨儿朝着那孩子招了招手。
只见那小男孩犹豫了好久,这才一步一步怯生生挪了过来,那是一个小男孩,粉扑扑的脸蛋,胖乎乎的小手,长地很是精致、可爱,尤其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正怯生生地望着唐馨儿与陈蓦。
见这个孩子身上那干净的锦服,似乎并非出自普通百姓家庭,看得唐馨儿欢喜之余心中有些好奇,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呀?为何孤身一人在此逗留?”
但是那个小男孩却不答话,只是望着唐馨儿手中的烤鱼直咽口水。
唐馨儿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鱼递给那孩子,轻声说道,“拿着吧。”
只见那孩童犹豫一下,对唐馨儿深深一躬身,这才接过那串烤鱼,看得出来,这个孩童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望了一眼那孩子坐在唐馨儿身旁吃地兴高采烈,陈蓦取过一串烤鱼递给唐馨儿,其实他很早就发现了这个孩子躲在对面的草丛中,只是不想多事,就装做没有看到。
说到底,陈蓦从小就并不擅长与孩子打交道,对于年幼的孩子,他虽不至于讨厌,不过也有些闲麻烦,毕竟小孩确实不如大人那般容易相处。
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唐馨儿似乎很喜爱这个孩子,更让他惊讶的是,她竟然在短短片刻就与那个小家伙混熟了……
“你叫什么呀?”
“姐姐,我叫诸葛均,”小家伙扳着手指脆声说道,“复姓诸葛,单字名均,土匀均……”
“哦,”唐馨儿恍然般点了点头,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轻声问道,“天色不早了,你怎得孤身一人在此,倘若碰到贼人,如何是好?”
小家伙垂下了脑袋,怯怯说道,“我和二哥吵架了,就跑了出来,跑着跑着就迷路了……”
唐馨儿闻言哭笑不得,好奇问道,“你二哥对你不好吗?”
“二哥总是指责我,”小家伙赌气般撅着嘴说道,“大哥对我最好,我要是犯错了大哥总会包庇我,但是二哥就不,每次都要告诉父亲,然后父亲就责打我……”说到这里,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对了,我大哥叫单字名瑾,我二哥单字名亮,他们都看过很多书,知道很多东西呢!”
单字名亮……
复姓诸葛……
诸葛……亮?
默默啃着烤鱼的陈蓦闻言心中一惊,正要说话,却忽然察觉到有人接近,一抬头,却望见远处的黑幕中走来一名十几岁左右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走到陈蓦与唐馨儿面前,无奈地望了一眼缩着脑袋的小家伙。
“二哥……”小家伙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二哥?那不是……
陈蓦放下了手中的烤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只见那位看似仅十余岁的少年朝着陈蓦二人深深一拱手,不失礼仪地恭敬说道,“三弟顽劣,倘若有冲撞两位之处,还请两位莫要见怪,学生诸葛亮,在此向两位赔罪了……”
说着,他抬起头,与陈蓦四目相对。
也不知为什么,诸葛亮的眼中浮现出几抹惊讶,以至于手一抖,竟然不慎将藏在袖口中一本书掉落在地。
陈蓦转头瞥了一眼,只见那本书上分明写着四个隶书大字。
《六丁六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