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璀璨,从落定禅师稍显肥胖的手中迸溅出来,印在堤兰山的山体上。
一阵空间的扭曲,山体朝外,露出一张玄奥的大门,此刻被佛印之力鼓荡着,大门洞开,门的后面,便是古老而诡异的阿修罗劫道。
生生死死,万千轮回,世人在这道中投生转世不由自主,强者却可借用此道通向彼岸,他们只是劫道的过客,撇身而过,不沾因果,所以也不涅尘缘。
雷动听着落定禅师的话心绪不宁,他既有些渴望看到那座古老的仙人桥,又有些本能的担心,在现世所处的轮回,看到上一个轮回的景象,这是极难理解的事,会让人生出恐惧心。
“走!”
落定禅师一师喝,先雷动一步跃入劫道内,雷动紧随其后。
阿修罗劫道极为幽长,劫道中其实有许多门,若是道力足够,各门还可通往天地各处,只不过落定此刻开的,只是一个固定通道,联通的只是山内山外。
不久之后,落定与雷动眼前豁然开朗,随即他们从阿修罗劫道中飞了出来,他们身后的阿修罗劫道,则是化为一块道门,既而消失不见。
山还是原来的山,只是原本的两座大山,合拢为了一座,也许不复开启,也许还会打开,这已经不是雷动和落定禅师需要去关心的事。
雷动眺望着绵延群山,他想用双眼,寻找上一个轮回的,那座古老仙桥的任何痕迹。
如果用时间来记载那座桥,那座桥应该有了数亿年、数十亿年、甚至更久。
但也许这样的东西,不应该再用时间去记,因为时间始终也只是天地间的元素,天荒地老,天地从上一个轮回,进入了这一个轮回,时间也就会发生变化,用这一个轮回的时间,去记载上一个轮回的物体,这其实是不准确的。
可惜无论雷动怎么看,山还是山,东玄还是东玄,一切的景象,都不能与桥联系起来,他心中暗自叹息,难道这仙人桥,其实并不在此处,一切,都只是师父没来由的联想罢了?
轻风吹拂,撩起了落定禅师的素色僧衣,当年他进入白去寺,他心已定,僧衣却如此时一般被风撩起,他于是说:“我心既定,你却还不想跟我一起平息吗,落定吧!”
于是僧衣也落定了,无论身外的风如何吹拂,它也再不飘起,所以他起了法名叫“落定”,他的随身袈裟,便叫做了“落定袈裟”。
此刻他袈裟已不在,简朴的素色僧衣,又被轻风撩起,衣随人性,就像他原本已落定的心,又被这即将出现的古老天象撩起。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粗糙的泥埙,双手捧着,放在唇边,开始吹埙。
这埙只有一个孔,能吹出的音极少,但每一个音,都仿佛能与天地契合,埙音起,风便吹起,埙音落,风也停止。
埙音掺杂进风声中,令风声有了立体感,一层一层风的声音,便如在天地间流动的湖泊,涌如潮汐,止如潮汐。
雷动静静地听着风声与埙声,感受着那种天地无为的清静,有某种明悟之感。
在埙声中,天空中的云开始聚拢,起先薄,然后逐渐变厚,此处的云如羽毛般飞散,彼处又会聚合出更厚的云来,这是天地异象,落定禅师的埙声,竟能引发这样的天地异象,实在是堪称神奇。
突然,群山一阵悸动,原本天荒地老,亘古不改的群山群脉,竟然像是巨龙一般,开始轰隆作响。
跌荡起伏的山的脊,就是连绵起伏的龙的脊,平时蛰伏不动,待到天象现世时,就要离开山体飞身上天际。
“师父快看,山脊开始动起来了!”
雷动惊呼出声,此刻山脊动荡的规模,不是普通的几条山几条脉,而是眼目所能尽的山峦,全都在动,这样,悸动的大山,便从妖界的堤兰,一直漫延到了远方黑暗的区域——魔界!
在雷动的惊呼声中,从堤兰一直漫延到魔界深渊中的,一条连绵的群山山脊,竟然脱离出山体,如脊背一般,朝着天空中拱了起来。
轰隆声大作,而落定禅师的埙声,却并未因天地间的轰隆而被压制,他的埙声,反倒是恍如引领着天地间的轰隆一般,它是主角,轰隆声只是配角而已。
人天之间,人可以成为主角,天地反而会变为配角,这种意象,实在是蔚为壮观。
埙声与风声,有如召来了远古,沟通了前后两个不同的时空,在沁人的山风中,雷动看着那轰隆拱起的脊背,化作了一座长达百里的巨桥,桥的这头,是堤兰,桥的那头,是魔界的深渊。
一桥通古今、一桥架两界、一桥显神奇。
传说在上一个轮回,地子后土的女儿帕茨瓦,曾在这座仙人桥上弹奏独弦琴,弦虽只有一根,但却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师父,仙人桥真的出现了,仙人桥上,会不会有帕茨瓦在弹琴,舞妹呢,斗琴时赛过帕茨瓦的凡间女子,会不会也在这桥上留有迹象?”
雷动忍不住出声惊问,古桥、残缺的麻石、还有石缝中沁出的荒草,令他怦然心动。
“铮——————————————————————————————————————————————”
帕茨瓦没有出现,一声博大的独玄琴音,却是在长桥上乍然响起。
此声一出,万籁俱寂,不仅天地的轰隆声寂灭,连同落定禅师吹出的埙声,也一并消失。
落定将埙挪离嘴唇,他抬头望着空中古桥,听着那声天地绝响,竟然双眼呆滞,露出痴痴傻傻之态。
“这是天音,帕茨瓦的独弦琴音,竟然真的出现了!亘古永存,超越时空,纵使天已荒芜、地已寂灭,宇宙已从上一轮回推进到这一轮回,帕茨瓦的天音依旧不灭!”
大音稀声,大象无形,帕茨瓦的声音,已不再是与天地同存,而是超越了时空的断裂,与这座亘通古今的长桥一起,出现在了下一个轮回!
“师父,既然帕茨瓦的琴声未灭,那当日将她斗败的舞妹的琴声,会不会也出现?”
雷动出声问道,在美丽境的那一关中,他知道了帕茨瓦与舞妹的事,当日舞妹既然能够以多出两人的支持获胜,她的琴声,应该也能亘古永存吧?
“当日听琴做裁判的,毕竟全都是凡人,恐怕难与天意契合,所以我想,舞妹的七弦琴声,应该是不会出现了!”
落定禅师望着天际长桥喃喃着,语气中难掩一丝失落。
连如此博大无形的天地绝响,也能压制下去获胜,当日舞妹的琴声,应该也是惊天动力,强悍无比吧?
可惜,远古的轮回不再,时间的沙从指尖流而不返,穿越时空的远古长桥上,只剩下独弦琴响,却不见了帕茨瓦,只剩下了独弦琴响,却不再有七弦琴唱!
这是天地的遗憾。
就在这时,一个红衫女子,衣着暴露的女子,突从妖都帕茨瓦城掠起,跳到了那古老玄奇的天桥之上。
她仿佛心情不错,一跳到天桥之上,便开始打开双手,脚步轻盈地快跑,有时还会忍不住地在天桥上来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她的红色裙摆,便会随着她的旋转之势,像海棠花一般地打开,即使离得再远,也能感受到她那种天生之美。
很快,她就从妖都方位奔跑到了堤兰山的空中,随着离堤兰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影相也就越变越大,最终由一个小红点,变成了一个雷动所熟知的大美女,天娇妖皇——姬丽语。
她的装扮很火辣,有点像跳肚皮舞的那种,这令雷动不禁联想到了【舞妹】这个名字,舞妹舞妹,不是跳舞的吗?难不成,姬丽语这是在模仿舞妹的装扮?
姬丽语站在远古天桥上,不理雷动,却朝着桥下的落定禅师拱手行礼,随即款款轻语道:“上古遗脉,陨落的阿匹部落之女,东玄星妖皇姬丽语,参见大师!”
说完自己的一长串来头后,姬丽语再又补充了一句:“阿匹部落的后人,也就是舞妹的后人,因为有这一层原因,我才会感应到此刻的天象,出现在了这里。”
落定禅师的脸上微露诧色:“阿匹部落?传闻当年舞妹之所以能够以多出两人的数目,胜过帕茨瓦,便是因为在凡间有两兄弟在追求她,那两兄弟,哥哥叫阿匹,弟弟叫阿于,难道,当年的舞妹最终嫁给了哥哥阿匹,然后延续了你们这一族?”
姬丽语收起双手,回答道:“时空换转,其中的细节,实在是再无人知晓,我只知道自己是舞妹的后代,若某一天,远古天桥再现,独弦琴声再响,我便要赶到天桥再现处,与独弦琴声对琴,这既是对我祖先的尊敬,也是对帕茨瓦的缅怀。”
落定禅师释然,仰头朝姬丽语道:“所以你来到这里,便是要与帕茨瓦对琴了,却不知你的琴声,能不能将帕茨瓦的琴声比下去,既而再次引发天象,令帕茨瓦的身影,也从上一个轮回中显现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