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卿只觉热血上涌,口干舌燥,顾不得别的,赶紧倒杯茶喝了一口,这才有勇气细问:“父亲是说,我跟若茗?”
“对,我们早有这个想法了。”叶水心点头道,“你林叔父十多天前亲自来说过。后来我跟你娘商量了一回,觉得不错,你们两个从小相识,两家父母也处得来,更难得若茗那孩子秀外慧中,是个持家做事的,将来也能扶助你的事业。”
端卿压抑住心头狂喜,道:“父亲说好,定然极好。”
“婚姻大事,原本我们替你拿主意就行。不过你这么大了,我看你不是个荒谬的孩子,况且娶亲也比别的人家晚了一些,所以我特地来跟你说一声。你的年庚帖子我今天已经交给云浦了,若茗的你娘收着呢,跟你知会一声,你心里有数就好。”
“但凭父亲做主。”
“林家的生意现在还离不了若茗,有时候难免出去抛头露面的,你要体谅,别往心里去才好。”
“孩儿知道,请父亲放心。”
“还有一点。若茗是妹妹,没有姐姐没出阁先嫁妹妹的道理。我们的主意都是等忆茗寻到好人家嫁了,再办你们的事。听云浦的意思,好像已经有几家人来提亲了,估计也就是半年内的事情。你还要耐心再等等。”
“孩儿明白。”
叶水心捋着胡子笑起来:“一晚上尽是‘知道’、‘明白’两个字,难道你想不出的话来?我又不是学堂的先生在拷问功课。”
“是,孩儿知道。”
叶水心心说,这孩子,就算你强撑着不动声色,谁看不出你心里欢喜的不行?果然是青梅竹马有感情,这门亲事做的不错。
又道:“亲事虽然是说定了,但是我们的意思呢,还是等忆茗定下来再宣布,我先告诉你,是要你心里有计较,以后林家的事,能帮忙就多帮忙,也不用避讳,反正两头的父母都已经知道了的。不过对别人,暂时还别说起,总要等忆茗定下了,咱们再说文定、聘礼的事。”
“全听父亲的。”
“你这孩子!”叶水心忍不住又笑了,“欢喜的紧吧?”
端卿只觉胸腔里有一汪滚水,上面浮几片碧绿茶叶,随着水汽蒸腾翻滚,飘飘欲飞,再忍不住笑意,高声道:“欢喜。”
“那就好,呵呵,这门亲事做得!”叶水心站起来,笑笑地出门,“对了,跟方卿也先别说,他那张嘴,什么事能存得住!”
端卿这夜的睡眠,注定是不可追求。到后来索性起身,随意抽出一本书,就着烛光看起来。只是心思不在书上。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和若茗一起玩耍,那时候还没有林家大宅,只是临街的几间房,有娶亲的队伍经过,鼓乐喧天,她歪着脑袋问:“是过年了吗?好热闹。”
他说不是,是娶亲。
她又问:“什么叫娶亲?”
年幼的他回答:“就是接媳妇。像你娘跟你爹爹那样过日子。”
方卿在旁边拍着巴掌蹦跳着说:“好呀,长大了你给我做媳妇吧!”
她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认真回答:“不好,给人做媳妇太累,娘每天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睡觉,我不要那样。”
她当时的表情犹然历历在目,时光却已倏忽跳过了十年。
端卿想着想着,唇边不由自主浮起了微笑。此生若有幸与你相伴,我定然不要你如此辛苦,一切都在我身上,你放心。
翌日一早,黄杏娘起床后便直奔女儿房间。昨夜虽然被端卿三言两语混过去了,但她一直有些疑虑,因此绝早过来一问究竟。
谁知到了房里,却见若茗面色绯红,呼吸沉重,闭着眼睛躺着,绣元拿手帕子小心翼翼给她擦脸。黄杏娘一惊,快步来到床前,问道:“怎么了?”
“小姐说头疼,身上乏的很,豆丁已经去去熬姜汤了。”
“姜汤是风寒用的,也不知道对症不对症。”黄杏娘伸手摸了摸额头,触到一层冰凉细密的汗珠,心里一凉,“糟糕,一大清早就大汗淋漓,又不发烧,敢是热都闷在心里了?绣元,你快叫人去请大夫。”
绣元慌里慌张走了。黄杏娘坐在床侧,叹一口气,轻声道:“茗儿,难受吗?”
“我没事,娘放心吧。”若茗声若蚊蚋。
“唉,是昨天受了凉吧?早说过不要在外头待到那么晚……罢了,你病成这样,我不说你了。想吃些什么?娘给你做。”
“不想吃。嘴里苦的很。”
黄杏娘又是担心,又是埋怨,又是自责,都怪自己昨天由着她胡闹,若是酿成了大病,可怎么好?
大夫把了脉,慢条斯理说:“饮食失于调养,又受了凉风,再加上心脉不畅,情郁于中,所以有股子热毒出不来,开几贴药疏散疏散就差不多了。”
“不碍事吧?”
“不碍事,精心调养,不要思虑太多,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黄杏娘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腔子。看着大夫开了药方,谢了又谢,亲自送出二门,回来看时,若茗昏昏沉沉已经睡熟了。
这场病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去势如同抽丝。气色不错的时候能在院子里走小半个时辰,有时却只是恹恹躺着,整个人在半梦半醒之间。
因为若茗病倒,林云浦这些日子不得不到书坊忙着,来探病的时候少而又少。这天若茗将醒之时,忽然听见黄杏娘的声音:“那你的意思是先不要告诉茗儿?”
“先不说吧,反正现在不下聘。女孩儿家脸皮薄,知道了反而不好再见面。”
黄杏娘还要再说,忽见若茗若茗睁开了眼,赶紧打住。
若茗半坐起来,轻声道:“什么事不要我知道?”
黄杏娘紧张地瞧了瞧林云浦,林云浦想想道:“没什么,近来有几家人给你姐姐提亲,我看中了一个。本来不想告诉你,不过你既然听见就罢了,别告诉你姐姐,等定下来我自然会说。”
若茗点头。林云浦瞧瞧她的气色,笑道:“还不坏,估摸这一两天就该好了吧。快点来书坊帮爹,我快忙不过来了。”
“老爷夫人,有位姓余的公子求见小姐。”绣元站在帘外,朗声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