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佐酒筹,劝不休,沉沉玉倒黄昏后。私携手,眉黛愁,香肌瘦。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
戏停在最勾人心处时,曲停住,脂浓粉艳,眉眼含情的角儿们甩着水袖,在宾客们的喝彩声中逶迤退下。时已中午,就算宾客们有精力连着往下看,但角儿们却还是需要吃饭补充精力的。于是台上换上了唱小调的小角,而台下的客人们,或是起身出去找个地方吃午饭,或是甩出银子,叫伙计去将外头的好酒好菜搬过来。
“走,哥带你去玉鼎楼吃他们的招牌菜去,吃完再跟哥回去瞧瞧老爷子。”孟三抓住一个伙计问了时间,然后便对唐芦儿笑着道了一句。
此时二楼已经有好些客人起身往楼下下去了,因人不少,都能感觉楼板被踩出微微的震动来。
唐芦儿自刚刚那一眼后,心头一直有些犯嘀咕,他怎么有闲时间来这边看戏?身边还跟着个女子!他不是已经忙得连回麒馆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吗?还是她刚刚看错了?或者有别的原因?
“怎么了?”孟三站起来后,就瞧着唐芦儿一脸出神的样,眼睛还一直往三楼那看着,他便也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往上瞧了一眼。
“我刚刚,好像看到王爷了呢……”唐芦儿站起身,低声道了一句。
孟三一怔:“他也来这了?”
“不过也可能看错了也不定。”唐芦儿说着,又有些不太确定地加了一句。
“那咱得上去瞧瞧!”孟三说着就要拉着她往三楼那去,唐芦儿却站住笑道,“别,算了,或许是我看错了,还是先去吃饭吧,我有些饿了。”
孟三回头看了她一眼,揶揄地笑道:“舍不得我去教训他是吗?真是女大不中留,那行,那就走吧。”
唐芦儿白了他一眼,就先转身往楼梯那去了。
只是当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到楼梯中央时,楼图上面那一处地方竟突然间坍塌了!
楼梯即发出一阵剧烈的晃动,眼见就要整个坍下去了,而唐芦儿这会才刚走完三分之二,前后都有很多人。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大家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都慌了,本能的就往下冲。孟三大惊,忙抓住唐芦儿跃身而起,直接落到楼梯下面。就在他们双脚刚着地的那一瞬,即听到他们身后的楼梯轰的一声,伴着大家的恐慌声,整个瘫了下去!然他们还未来得及庆幸,大家也还未从这一番变故中回过神时,戏楼内不知何处竟起了火,浓烟冒得很快,整栋楼内的宾客都慌了,桌椅瞬间被撞翻无数,被埋在楼梯下的伤者也无人理睬,大家都只顾着逃命,生恐慢了一步,就被烧死在里面。
白镜此时还在二楼,她是在楼板坍下去的前一瞬收住脚,随后就被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给缠住了。孟三二话不说,拉着唐芦儿就往外跑,只是一层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加上上面两层的客人不停地从另一边的楼梯往下冲,场面混乱得简直寸步难行。
“三哥小心!”唐芦儿才被孟三拉着走几步,就瞧着有两个人没有往外跑,反是朝他们这冲了过来。
她声音还没落下,孟三就拽着她往一侧躲开了,可没想另外一边竟也有人往他们这冲过来。孟三脸色微变,想不到偏在这会遇到这些难缠又不要命的家伙。大门那过不去了,丫头脚又没好利索,他要带着她强行通过去的话,必会受伤。
“走,往后面去。”趁着混乱,孟三拉着唐芦儿就往回跑,同时担心地问了一句,“脚怎样?行不行?”
“还,还可以。”唐芦儿咬了咬牙,紧紧跟着。
然而后面的人已经要追上了,孟三回头看了一眼,心知这不是办法,再往周围看了一眼,即将旁边一张桌子往后踢过去,同时对唐芦儿道了一句:“丫头,这些人是来找我的,你去右侧的过道那躲一躲,哥将他们解决后就去找你。”他说完,就推了唐芦儿一下,然后回身就跟那几个人缠上了。唐芦儿回头看了一眼,知道此时自己再待在这只能是累赘,于是咬着唇,提起裙子就往刚刚孟三指的方向小步跑去。
四处都是慌乱的人群,滚滚的浓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不多时,整个戏楼内的能见度即变得不足五米。唐芦儿好容易避开人群,往里跑到那条小过道那后,再回头,已经看不到孟三的身影了。眼前全是凌乱的人影,耳边全是惊慌失措的声音。
她的脚有些疼了,得找个地方稍稍歇一歇才行。
唐芦儿想着就往旁边看了一眼,大门那边肯定是去不得了,而且周围有这么乱,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撞翻踩死,不过浓烟瞧着不像是从这边冒出来的,所以这个地方目前还算是安全。于是等着大家差不过都从这过道逃离后,她才扶着墙壁,朝里走了一会,片刻后就走到一个房间前。门是虚掩的,才一碰,就开了,她怔了怔,即往里喊了一声,却没人应。
迟疑了一会,听着那边还乱得厉害,烟未散去,不过也没有变浓的趋势,她便扶着门走了进去。
好像是间客房,分了里外两间,可能是刚刚发现戏楼内出来变故,又瞧着有烟冒出,就慌忙逃出去了,连门也不锁。孟三刚刚不小心跟她说了一句,因这里的角儿比较受欢迎,所以总有人在这连同角儿和客房一块包下。
只是当她走到椅子那坐下后,忽然看到旁边的茶几上竟摆着一张地图。她怔了怔,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地图似乎有些不对劲,仔细看了几眼,才回过味来,原来这地图上一个地名都没有,只有虚虚实实的纵多线条。
似乎……是故意这么画的,她不会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吧,这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张地图?还有,眼下戏楼内忽然发起的这场变故太古怪了,他们是冲着孟三过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直觉这房间不能多待。
唐芦儿再也顾不上休息,马上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只是才行两步,就瞧着过道那头有两个人往这行来。因她前面立着一个一人高的大花瓶,他们一时没瞧见她,只是只要那两人再走近一些,必会发现她。
若是普通的客人,断没这个时候往回走的,而且那两人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样子鬼鬼祟祟的,也不知打算做什么。唐芦儿心头砰砰砰跳了起来,可此时她也不知该往哪避开,生怕一动,就被人发现了。
眼见那两人就要走过来了,唐芦儿才咬着牙,打算转身就跑的时候,她后面忽然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捂住她的唇,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了一句:“跟我来。”
前面忽的出现一阵喧哗,那两人下意识回头的瞬间,唐芦儿即被那个忽然出现的人带离了那里。
那人带着唐芦儿进了另外一间房后,才放开她,唐芦儿心有余悸地回头一看,却是一愣。
带她离开的人,竟是那位带着半个面具的衡华琴师!
“你在那房间里看到什么了?”不待唐芦儿开口,衡华琴师就先问出一句。
果然,刚刚那张地图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芦儿心头一震,只是转瞬后,即摇头道:“我,我没看到什么呀,就是一间房,我本想进去歇歇脚的,我的脚前段时间伤了,没好利索……”
“没看到什么你为何急忙出来,为何要躲?”那琴师一下子打断她的话,逼问道。
不急不缓的语气,连声音都很低,可对方却有种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面具后面的眼睛,好像没有星辰和月亮的黑夜,浓暗得似一眼就能将人吸进去,明明穿着一袭洁净的白衣,却带着一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气息。这人,跟之前他在戏台上抚琴的出尘感,简直是天壤之差。
“我……”唐芦儿不由就往后退了一步,额间跟着就冒出冷汗。如果被他知道,她看到了那张地图,他会不会杀人灭口什么的?
“不说吗?”对方淡淡道出三个字。
唐芦儿立马怂了,张口就道:“我说我说,你,你别杀我!”
衡华琴师似怔了一下,唐芦儿咽了咽口水道:“我,我在那看到一张没有标记任何地名的地图。”
“没有地名?”
“是,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那地图你可有带出来?”
唐芦儿一怔,赶紧摇头道:“我没拿,我又不知道那是什么,拿它做什么。”她说着就一边动手掏着袖子给他看,一边接着道,“真的,我真的没有拿,你要不信,可以回去那看看,应该还在那里呢,如果没被那两人拿走的话……”
衡华琴师无声的看了她一会,唐芦儿顿觉房间内的气压猛地降了下去,额头上的汗好像又多了一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