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错了,你样子学得像,但力道使得全然不对,不对!”锦园内,秋草枯黄,无数木桩旋转的练武场上,莫老手里扯着那根控制所有木桩的绳子,看着明显已经手忙脚乱的唐芦儿不停地摇头,嘴里亦跟着叨叨道,“小薇啊,你当年才十岁光景,就已经……”
莫老又开始说起白薇的天才事迹,唐芦儿的匕首却不小心脱了手,忽的朝莫老那飞过去!
那可是开过光见过血,乌金煅打的匕首,锋利得连骨头都能切开。莫老吓得将后半句话一下子吞回去,唐芦儿也白了脸,幸好那匕首飞得也没准头,只是从莫老旁右侧穿过,笃地一声,就插到旁边的一棵柳树上。
粗粝的树干上,那柄没入半寸的匕首是一色的黝黑,开刃处泛着一抹幽冷的暗光,刀身笔直如线,上面开了血槽。这样的一把匕首,一旦刺入身体,浓稠的鲜血即顺着血槽喷出来,对方的力气在一瞬间就能被抽干。
这是白梅当年用过的匕首,名为墨月,是黑夜的最佳伴侣。
“你,你……”莫老心有余悸地擦着额头冒出的虚汗,嘴里接着叨叨,“我这条老命真经不起折腾了,当年你娘哪有这么笨的,就是你小时候也比现在聪明多了,哎哟,我的腰又闪到了,哎哟,我的脑仁也疼了。”
唐芦儿讪讪地走过去,拔出墨月,手指在刀身上摸了摸道:“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你——”莫老被她气得差点没喷出一口热血,“你,你当年才十岁,一个动作重复练一天都没有一次马虎的;月影刀术,你四岁那年,你娘才给你示范了一次,你就记住了;你十岁那年,就已经能使出碎月一式,小薇啊,你就是把那些都忘了,也不能把自己那股聪明劲给忘了啊!”
唐芦儿没搭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莫老,把墨月插回刀削后就转身走了。
“喂,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莫老在后面喊。
“去靶场练箭。”唐芦儿张嘴应了一句,头也不回。
莫老追在后面喊:“你月影刀的破月式都没学好呢,另外三式也没想起来,忙着练什么箭,喂喂喂,我传你的那套内功心法,你练得怎么样了,这都七天了。”
“没感觉。”唐芦儿回头嚷了一句,就拔腿跑了。
“这还真像个孩子,怎么长大后倒学会闹别扭了。”莫老看着那跑远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脑勺,嘴里叹了一句,随后又摇了摇头,眼里露出几分沉思之色,面上也收起刚刚那不正不经的表情。
秋风萧索的靶场上,唐芦儿握着上官钰给她特制的那张弓,对着前方二十丈外,被一个弹簧拉着左右抖动的垛靶,甚至都不瞄准,就直接放了箭。羽箭在空中带出一声凄厉的啸声,“砰”地扎进了垛靶的靶心,箭尾和垛靶都在剧烈的抖动。唐芦儿没让人上去取箭,而是又放了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片刻之后,那靶心几乎没有可下箭的地方了,候在旁边的侍卫眼中皆露出惊诧之色,只是那个张弓上箭的小姑娘却还是紧抿着唇,依旧不停地拉弓放箭,一次又一次,动作流畅得令他们几个都忍不住汗颜,更别提那每一箭的准头了。
“你这样,明天手臂就该抬不起来了。”也不知放了多少箭后,唐芦儿开始喘气的时候,后面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她一怔,慢慢松了手里的羽箭,然后将弓放下,耷拉着脑袋闷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七日前,上官钰接唐芦儿和孟三进锦园后,本是下午就要启程往京去的,却不想临起身前,皇上的密使却带着旨意过来了。待明日安远太妃回来后,再等唐奶奶的事情办完,他就该启程往齐州一趟了。皇上是将齐州那个烂摊子丢给他,此行若能成功,王府荣光依旧,若是不幸他也被扣在那个地方。那么皇上那边不但能借他拖点时间,还能借此将安远王府一脉削弱……
上官钰接过她手里的弓,交给旁边的侍卫后就要拉起她的右手,唐芦儿反射性地就是一避,却还是被上官钰给抓住了,只是她却撰着拳头道:“你做什么?”
“松开,我看看。”上官钰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跟前,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露出满是水泡的手掌,他微蹙了蹙眉,只见这只小手,就连虎口那也被磨红了一圈,瞧着都有些肿了。这是她这几天来握墨月练习那一式破月造成的。当年他练刀时,一双手也是这样,从对着无数旋转的木桩到跟对手实打实的过招,几个月下来,就没个好的时候。
这几天他一直忙在外头,也没时间关心她,今日抽了空回来,问了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才知道这丫头这几天拼命来着。瞧着那双又破又肿的手,上官钰眉头皱得紧紧的,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眼看着她道:“怎么这么不知爱惜自己,这能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吗。”他说完就吩咐随从准备药膏去。
唐芦儿抽回自己的手,手指一点一点摸着手掌上那几个破了皮,已经结痂的地方道:“你们死心吧,我做不到那样,怎么都做不到,做不到!”
“什么?”上官钰一怔。
“四岁才看了一遍就牢牢记住月影刀术和月影步,九岁内功心法小成,十岁将碎月式的威力使出,十一岁就能暗中与白月城的苏殿主周旋,性格自闭,年纪尚幼,手段却能令数位活成人精的长老折服……”唐芦儿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道,“我做不到,我没那么厉害,我不是天才,我只是个废材。”
上官钰忽然笑了,随后就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来,抬起脸。”
唐芦儿拧着眉头抬起眼,上官钰见那张小脸被靶场的风吹得有些红,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带着几分沮丧还有几分不忿。他不由就伸出手指在她眉心处顺了顺,然后将她的脸转到垛靶那边道:“晃动的垛靶,次次都射中靶心,你知道这靶场里有几人能做得到你这一步?你才练了几天?”
唐芦儿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是这几天,天天被那老头在耳边轰炸白薇的种种天才事迹,还时时期盼着她能尽早变成白薇,那种压力,早就将她的信心踩到十八层地狱下面了。
“若是以前的白薇,定也能轻易做到。”在别人眼里,白薇就是她,她就是白薇,所以她这些话,其实说得有些怪,她也不指望他能了解。
却不想她的话才一落,上官钰就从垛靶那收回目光,看着她似叹息一般道:“我不认识白薇。”
唐芦儿一怔,即转头看他,上官钰接着道:“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就是现在这样了,无论你以后会不会想起以前,你在我眼里都是唐芦儿。”
唐芦儿怔住,对上那双深邃又认真的眼,不知多了多会,她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忙就垂下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七哥也会这么哄人了。”
上官钰帮她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刘海道:“过来吧,今日回来就是有东西要给你的,你这双手也该好好照料一下。”
“是要送我礼物吗?”唐芦儿即抬起脸,一双眼忽的就发亮了。
上官钰一怔,想了想,便道:“算是吧。”
只是两人刚走到半道上,前面那就走过来一位门房那的小管事,对方瞧着上官钰后,即小步上前,将手里的一个折成六角形,瞧着有些鼓鼓的信兜递给上官钰道:“王爷,刚刚有个面生的人送来这个,说是要给唐姑娘的,且放下就走了,也没留姓名。小的怕是唐姑娘的急信,不敢耽误,这就送过来了。”
唐芦儿诧异:“给我的?”
上官钰看着那递过来的信兜,微一蹙眉,即先唐芦儿一步拿到手中,然后问了一句:“送信来的人是男还是女?长的什么样?”
瞧着上官钰那张冷漠的脸,那管家不由就有些惴惴起来,小心回道:“听声音像是个女的,只是对方披着斗篷,还带着帽子,小的没看清楚模样。”
管事退下后,唐芦儿瞧着那封信不解地问道:“谁会给我送信?难道是奶奶?”
唐芦儿正要伸手拿,上官钰却将拿信封的手背在身后,然后说道:“回屋再拆。”
“怎么了?”唐芦儿接了个空,不解地一抬眼,即察觉出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上官钰摇了摇头,领着她往自己书房那去的时候,又在书房外碰到从一边走过来的莫老。莫老一瞧着上官钰,就似狗闻到肉一般,忙就窜过来道:“我说王爷,你这到底还要准备几天才能走啊!?我这边都火急火燎的,您怎么还这边悠哉悠哉的。”他说完就注意到上官钰手里拿着个六角形的信封,他即又道了一句,“咦,白月城的人给你送信来了?”
“白月城?”唐芦儿一怔,“你怎么知道是白月城送来的?”
莫老看了唐芦儿一眼:“你忘得可真干净,白月城最为正式的信件,就是用六角形信封装的。”
三人进了书房后,唐芦儿打开那信封,往里看了看,却发现里面装的是一叠白丝绢。
不知为何,那一瞬,她胸口猛地就是一跳。怔了怔,将那叠白丝绢拿出来,一层一层打开后才发现里面包着的,竟是一截断指!
唐芦儿倒抽一口冷气,也顾不上看那丝绢上写着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那截断指,良久,嘴里喃喃道出两个字:“奶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