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随意,但杨广寿听来却是极高兴的。
“是啊是啊,柳兄医术极好,却少有出手,惹的许多对头攻讦他本末倒置利欲熏天……”杨广寿兴奋地谈起柳兄,言语之间十分推崇:“只是柳兄的情怀,岂是那些人能够比拟的?别的不说,只说这解毒丸这一项,多少人中毒后因为送医的路途遥远而耽搁了病情,甚至一命呜呼?若是备了解毒丸在身上,就算是不能一下子毒素尽解,也总能保住性命送医了……”
看来,杨广寿是真心为认识柳慎之而感到骄傲。
杨锦心面上平静,心中却因杨广寿的话而起了涟漪:他是这么一个人呢?
杨锦心突然出声道:“我听说医之一道,诊金只是小利,药材利稍多,而成药才是真正的大利所在……你那柳兄致力于成药研究,难道不是因为其获利甚多的缘故?”
杨广寿笑道:“若是今早之前,姐姐你这么说,我一定要生气的。但就是刚刚我和柳兄交谈之中,柳兄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想要获利的心思——一项成药研究成功,其中需要多少实验工序?投入其中的精力人力物力,难道不需要保障?”
“这些都不说,只说若是不能获利,那慎之堂凭什么能够开下去,有一日开遍大显各处?若是连慎之堂都开不下去了,普通百姓又通过什么途径来买到药物呢?”
“慎之堂中出售的成药,比起其他的成药,利润真不高。”杨广寿说话的时候还点了一下头,像是在为柳慎之作证似的。
杨锦心也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便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道:“也许吧。”
她这样的态度,让杨广寿有些不满。
但母亲的院子就在眼前,已经有丫鬟迎了上来,他便也只能住了嘴,往母亲所在的暖阁走进去了。
一番行礼之后,武兴候夫人不免也问了这在杨府中有些稀罕的早开的红梅。杨广寿于是又接着话头说到了柳慎之。
这一次,杨锦心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听。
倒是武兴候夫人听后颇为赞赏,道:“白手起家,又能保持磊落本心,的确是不错的。”她看向杨广寿,道:“既然你们相投默契,切记朋友贵以真心,万不可以身份压人。”
这是训导。
杨广寿便起身,肃然应道:“儿子记下了。”
而后,他放松神色,笑道:“儿子岂是那样的人?”
武兴候夫人面上便露出骄傲之色来。她的两个儿子,都从未让她失望过呢。
杨锦心手指在手中之中触动了好几次,想要开口问一问杨广寿知不知道柳慎之的底细,但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而武兴候夫人已经在说:“锦儿,新年宫宴,你且好好准备一番。据说,这一次宫宴规模颇大,在京所有四品及以上的官员都能携家眷和子女参加……想来选秀定在了开春,这便是提前预热了。”
“女儿又不图着进宫,有何好准备的?”杨锦心收起心神,笑道:“总不好抢了别人的风头。”
“你啊!”武兴候夫人嗔了她一句,心情颇好地道:“我的锦儿怎么不想想,当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那些闺秀们身上之时,同时进宫赴宴的,还有许多优秀的少年儿郎呢?”
杨锦心一下子了白了脸。
她又立即反应过来,低下头装做羞涩不满,道:“娘!”
武兴候夫人目光微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爱怜地道:“广度和广寿都能拖的,你一个女儿家,却是拖不得……如今已经年近二八,该是准备起来了。锦儿,你也别只顾着羞……娘就算是能为你做主,却要要顾及你的意思不是?”
杨锦心咬了一下唇,低声道:“娘,我……我想多陪您和爹爹两年呢。”
武兴候夫人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开来,笑道:“放心,娘也舍不得将你早嫁了。你那将来的嫂子未过门之前,娘要指望你帮娘管家呢……”
母子几人又说了一番话后,有管事妈妈来问事儿,杨锦心和杨广寿便告退离开了。
打发了管事妈妈,武兴候夫人坐在榻上摸着茶盅沉思了一会儿,吩咐英妈妈道:“去,将绿蝶给我找由头喊来,别让小姐惊觉了。”
这点儿事难不住英妈妈。
没多久,绿蝶便又重新站在了武兴候夫人面前。
武兴候夫人静静盯着绿蝶看了一会儿,只看到绿蝶有些控制不住地慌了,才问道:“我刚刚瞧着锦儿眼角有青痕……可是你家主子最近休息的不好?”
原来是问这个。
绿蝶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微带忧色,道:“回夫人话,小姐最近的确歇息的不太好,虽然照例上榻,但这几日清晨起来,小姐面色都显得暗沉……另外,小姐近日似乎遇到了难事儿,心情仿佛很不好,但小姐却并不想让奴婢们知道,一直装作若无其事。”
小姐的情绪变化,怎么能瞒的过她这种贴身丫鬟。
武兴候夫人沉吟一番,道:“那,你家主子最近有遇到过什么事情吗?”
绿蝶想了一想,咬着唇摇了摇头。
武兴候夫人也没有再问,关心了几句杨锦心的衣食起居,便让绿蝶下去了。
绿蝶回到明珠阁,便将武兴候夫人的问话说给了杨锦心听:“小姐,奴婢什么都没有说。”
“你有什么可说的?”杨锦心瞧了绿蝶一眼。
绿蝶低下了头。
杨锦心心中轻叹,便道:“我首饰匣子里那对玛瑙坠子不喜欢了,你拿去戴着玩儿吧。”
翌日便是大年夜。
傍晚的时候,晴了几日的天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没多久便在地上铺就了一层素白色。大红的灯笼遍挂枝头,喜庆的红光将雪的素白映成了红,让那喜庆的气氛一下去就满溢了出来。
大年夜的团圆饭,林宜佳怎么也不能不出席的。
于是,灯笼挂起来的时候,林宜佳也披了一身大红色的皮裘出了门,扶住杨广北的手,由蓝思护住了另一边,小心地朝荣享堂走过去。
杨广北之前想让她坐轿子。
但林宜佳却道:“下雪路滑,抬轿子的婆子不也难行吗?不如你扶住我,又有蓝思护住左右,行的慢些,反而更稳妥一些。”
面对这样的环境,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双腿,而不是交给别的人。
杨广北接受了她的说法,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他们走的虽然慢,但胜在稳当。
再加上那道路上铺就了厚厚的一层稻草,并未有多滑,于是便一路平安地到了荣享堂。
荣享堂正堂,红烛高燃,桌椅已经摆了起来。
众人都是一簇儿新的喜庆之色,正三两坐在一起说笑。
待他们小夫妻二人见过礼,杨广寿便走过来,同杨广北说起柳慎之,道:“……柳兄没有家人在京城吗?”
杨广北答道:“柳兄只有一老母,在城外休养。”
杨广寿瞥了一眼林宜佳高高隆起的肚子,略皱眉道:“大年之夜,全家团圆之时,柳兄不能侍奉老母,难免有些……”
这么一想,杨广北强留柳慎之在府,寻常时候便罢,而此时正是大年夜,连府中的府医都被放回家团聚去了,杨广北此举,难免有以势压人不将情面之感。
而且,林宜佳的身孕虽然有八月了,但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些时日呢,她怀相又好,又不是那随时有危险的……杨广北这般准备,是否太过了?
杨广北瞧了杨广寿一眼,淡笑道:“柳兄并未对我的安排有意见。若是三弟怕他孤单,一会儿再置办席面,同他共饮守岁就是。”
杨广寿心中有些替柳慎之不平,但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了。
今日的一众人聚在一起,气氛热闹温馨,人人脸上笑颜不断,全都不吝啬说好话儿,将一顿饭吃的和和乐乐的,再满意没有了。
只有林宜佳有些撑不住。
她最近一直浅眠,身上也有了这样那样一些难受,总归是容易倦怠。
撑过了用餐之后,她便向红月大长公主做了一个请求:“……祖母,且容宜佳在里间稍歇一歇,而后再过来同祖母婶娘一同叙话。”
红月大长公主也不敢拿此时林宜佳的身体冒险,便和蔼地道:“恩,你去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那些子虚的。”
待杨广北和林宜佳进去之后,兴国公夫人瞧着杨广北久久不出,便叹息道:“真没瞧见像大侄儿这般疼媳妇的。”眼神之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
“二嫂羡慕什么。”武兴候夫人嘴角流笑,道:“广度侄儿不也为了那苏氏女行事失了分寸的么?果见是极喜欢的呢。待日后娶进门,难道还怕广南不疼媳妇儿?”
兴国公夫人面色一僵。
这天底下,听到人说儿子疼媳妇,做娘亲的就没有几个能高兴起来的。
她正要说话,便听到红月大长公主皱眉道:“整日围着个媳妇儿转,能有什么出息!待那苏氏进门,你一定要好好教她!别像……”
她住嘴不言,武兴候夫人便笑了一笑,转了话题,说起了宫中很快要行的选秀之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