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北便不再说话,返回林宜佳身边去了。
留下杨广南站在那里,心情很是复杂。他沉吟了许久,尚未想起是不是去同杨广北说点儿什么时,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原来是他母亲兴国公夫人匆匆被找过来了。
兴国公夫人服装简单却也整齐,只是气喘吁吁有些狼狈,连匆匆挽就的发髻都有了几分凌乱。她那么风风火火地冲到门口,还扶着门框站着喘气了一会儿,直到屋内所有人都听到动静看向她,才有些讪讪的,轻手轻脚地走进门,走到了兴国公身边站着,冲他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兴国公夫人根本懒得看她,阴冷着脸。兴国公夫人碰了个钉子,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
红月大长公主的热症已经下去,御医也没有开出更好的方子来,只是交待了众人要“开胃”“让公主高兴些”诸如此类的话。
送走了御医后,武兴候夫人含笑看了一眼兴国公夫人,转头恭敬关切地问红月大长公主道:“母亲想吃什么?儿媳妇亲自给您做去。”
“不必了,我没胃口。”红月大长公主淡淡地道。
武兴候夫人笑容不变,道:“母亲之前不是计划去相国寺散心吗?不如趁着这两日天气好就过去吧。孩子们也想去看望祖父了呢。”
红月大长公主眼神微动。
最近她时常觉得精神不济,睡着的时候总是梦到老侯爷同她在说话,但梦一醒,所说的什么就全不记得了。但红月大长公主却能记得老侯爷看着她的那个眼神,牵挂想念的脉脉温情之中,有很多的殷殷期盼……
这是老侯爷在那边等他久了,想要她过去陪她吗?
红月大长公主眼睛微湿,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今日吧。”
今日?
兴国公夫人耳朵一竖,想到出行安排的各种琐碎,忙道:“母亲,只怕今日来不及了吧?要不明日?明日天气也好的。再说,您昨晚才发热,这……”
红月大长公主厉声道:“就今日!半个时辰后就出门!老三媳妇,你去张罗!”
武兴候夫人恭声应“是”,说了一声“告退”,就立即离开了。她走过兴国公夫人身边的时候,还对她笑了一笑。
兴国公夫人气鼓鼓地去瞪她时,武兴候夫人却已经走远了。
“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不长进!”兴国公低斥兴国公夫人一声,背着手大踏步地也走远了。
这一次,红月大长公主带病出行,他身为儿子的,也必须陪在身边。他已经不能指望自己的夫人能将明思院的行装在半个时辰之内打点好,只好自己回去吩咐人了。
半个时辰要出门,要忙的很多,杨广南同样一时也没空安抚自己的亲娘——他要飞马赶到大相国寺,安排禅院等等。
留下兴国公夫人站在门口,心中十分委屈,却又惶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心慌之下,只将手绢儿捏出了十分样子。
林宜佳吩咐蓝田回去收拾微光院的行装,杨广北那里也有什么交待也离开了,她走到兴国公夫人身边,柔声道:“二婶,您别着急,慢慢来。”
兴国公夫人此时见有人愿意同她说话,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抱怨道:“宜佳啊,你说的轻巧,母亲她心血来潮说半个时辰就出发,可事情东一堆西一堆的,哪能安排妥当了?”
从前,府中有女眷出城上香这种事,都是至少提前三天订下的,有时候甚至提前半月一月也是有的,什么时候半个时辰能将事情办好了!
“就拿这定禅院来说,若不提前打招呼,那边哪赶巧就有院子给你住?”兴国公夫人真真是十分不满意。
林宜佳便安抚她道:“二婶娘说的有道理。什么事情,提前准备总是不错的。不过,祖母病了,生病的人都有些固执,这不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就是要哄了她高兴不是?您看三婶娘二话不说就去安排了。她怎么不知道时间紧的?她肯定也知道的。”
她顿了顿,笑道:“想是昨儿二婶娘辛苦一夜未睡短了精神,您都忘了今儿是中秋佳节了呢。”
林宜佳说她辛苦,这让兴国公夫人顿时觉得她十分贴心,不知不觉间便肯听林宜佳说话了。
“中秋佳节,讲究的就是一个团圆。若不是那有特殊情况的,谁家今儿还留在相国寺占着院子不走呢?所以啊,这禅院,这会儿那边十有八九是有空余的好院子。”林宜佳微笑道:“就算是往日住满了客了,只要广南二弟到地儿去说一声,说咱们杨家要用院子,这满盛京哪家的贵人家还能不给咱家腾地方呢?肯定是争先恐后的,只想让咱们府上领他一个人情呢……”
兴国公夫人闻言连连点头。
林宜佳轻言慢语的,语气也好的很,所以兴国公夫人完全没有多想一点儿。尤其是听林宜佳提到杨广南,完全不管林宜佳说了他什么,只要是好话,她都高兴的很。就像那些人家不是给杨府面子而是给杨广南面子一样。
林宜佳轻声道:“二婶娘定然是累的忘了今儿的日子,才没想到这一点,在这里着急呢。其实吧,三婶娘也未必能在半个时辰内安排的样样齐全呢。”
“是么?”兴国公夫人连忙问道:“她安排不了,怎么还答应的那么痛快,像是她多能耐似的!”
林宜佳便点点头道:“照我想着,三婶娘一定是先让祖母上了马车出门,而后才让留下的管事妈妈们将要用到的各种东西安排了往山上送……紧要的先,不紧要放在后面,管事妈妈们难道还敢怠慢了?”
兴国公夫人若有所思。
林宜佳又有些奇怪地道:“二婶娘好像没几个得用的管事妈妈?我从前看我娘理家,总是先吩咐一声让妈妈们拟好了回话,她只管说好或者不好罢了,极少有亲力亲为的。”
兴国公夫人也真……这么多年都没个得用的人手在身边,真的让林宜佳很没话说。
感觉,府上,红月大长公主才是主母,而兴国公夫人就是那个被指使的团团转的管事妈妈。可就算地位高点的管事妈妈手里也有几个帮衬呢,兴国公夫人貌似完全没有这些人的样子。
而兴国公和杨广南不知道是不懂内宅还是怎么的,居然任由这种情况发展。
他们父子都是文韬武略的,训练几个厉害能干又听话的管事婆子有什么难度?若是兴国公夫人身边有一个精通内宅诸事时时在她身边提点着,她还会像现在这般表现笨拙不堪,时时闹出不合时宜之事吗?
听说从前都是有杨元心帮她理家。
杨元心倒是培养了几个管事大丫鬟,却居然在她进宫的时候都陪送进宫了……
林宜佳的话让兴国公夫人也极为苦恼。
她摇头苦笑道:“母亲说,我太笨了,若是再不事事过问亲为的,只怕要被手下人蒙骗过去了……我也知道我自己笨拙,也不敢用那些一看就精明的仆妇。”
林宜佳有些无语。
原来是红月大长公主这做婆婆的在折腾自己唯一的亲儿媳妇。
“其实我有自知之明,根本就不想理家的。”也许是林宜佳柔声细语打动了兴国公夫人的内心,她不禁吐露了心底话,道:“母亲自己打理也好,就是交给三弟妹也是成的……我也听人说有了管家权,能从帐上得到很多便宜……但我人笨,既不会又不敢,又不少那些银子,为什么非要抓着这个权不放呢?”
“可母亲一边说着你三婶怎么能耐,一边却非要我来管,管不好就训斥……”
“祖母这是要锻炼您呢。”林宜佳安慰兴国公夫人道。
兴国公夫人心情低落,闻言也没能高兴起来。
林宜佳又道:“所以,三婶娘才要相一个既孝顺贴心又周全能干的媳妇儿呢!到时候您也对祖母理直气壮地说,这个家迟早要交给下一辈的,让新媳妇提前锻炼有什么不对!您瞧瞧荣亲王妃,将府上的重担全给了我大姐,整日只逗着孙子孙女玩儿,再拜拜菩萨,日子多惬意!”
兴国公夫人闻言眼神一亮,当即站在那里就细细咂摸起来。
林宜佳笑着打断她,道:“刚刚听三婶娘说,这一次咱们全家上下老少一些都要去相国寺,要在寺庙过个团圆节呢。二婶娘,没多少时间了,您赶紧去看看广东几位弟弟妹妹有没有准备好出发吧!”
兴国公夫人这才想起自己站这里半天什么都没做,又想起了自己极少出门的小儿子,心中担心,忙同林宜佳告了别,匆匆往明思院去了。
林宜佳也缓缓地往微光院走。
蓝田细心能干,要收拾什么,根本不用她操心。
待见到杨广北,发现他面上有一种似笑非笑之意,林宜佳便好奇地仰面看他。
杨广北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道:“宜儿猜是怎么?我刚刚收到消息,说二弟在相国寺碰见了苏家人呢。”
“啊?这么巧?”林宜佳也笑道:“看来,老天总是喜欢成全有情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