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姑想了想,答道:“倒是个伶俐晓事的——她会念记太后恩德的。”
太后失笑,摇头道:“若是无关紧要的消息,她倒是会漏个一星半点,要她把皇帝的作为倾数相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笑着看向愕然的叶姑姑:“皇帝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他信不过的,断然不会放在身边——秦喜那小太监,你花了多少功夫,不也没拢住?”
此时,一个管事匆匆行到帘前,踌躇不敢进入,叶姑姑把她唤到跟前一听,不禁惊诧色变!
她转身凑到太后耳边说了几句,太后这一怒非同小可,她气得手脚冰凉,直直把塌上的精美画扇扯成两半——
“这成什么混帐世界了?!我何曾有过这样的旨意?!”
她心口又开始绞痛,叶姑姑忙递上茶盏,太后顺了口气,狠狠道:“好啊!一个一个都翅膀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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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走出后堂,却见殿中夜宴已到了酒酣人醉的高潮之处——
此时夜幕已下,高堂之上,两排儿臂粗的金丝蜜烛,燃得殿中明如白昼,乐工早已或坐或跪,阵式齐整浩大,吹奏出满室丝竹悠扬。
此时华灯高照,奇香氤氲,众妃嫔观赏着殿中歌舞,或是谈笑,或是低语,或是半醉倚于案间,几分酒意上涌,更显得面若芙蓉,妩媚娇艳。
因为不用再避忌太后,她们已经换上了时下最为华美的宫裙,高髻如云,争奇斗艳,各擅胜场,一时之间,芳芷汀兰,光华神秀,直要耀花人眼。
她们的裙裾如渺云一般舒展流泻,重叠朦胧的褶皱,在灯火之下,显出或深或浅的阴影来,如同亘古以来,奥妙难解的秘密。
盛妆之下,个个皆是绝色,只是那一双眼,烨烨生辉,顾盼之间,却总是不经意的,朝着上首看去——
那是她们的天子,她们的夫君,她们一切浮沉荣辱的来源!
元祈没有看见这些期盼的眼神,他正在和皇后说着话——
“皇上……最近消瘦多了……”
皇后讷讷道,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好,寻思了个话题,就想了许久。
她凝望着元祈,温润大眼满是哀怨,却又有些躲闪,不敢看他。
元祈这些日子以来,想到她的歹毒阴险,就觉得满心厌憎,连走进昭阳宫的意愿也无,帝后之间,竟是相敬如“冰”。
皇后试探着开腔,元祈本不想理会她,在灯下看着她,心肠,渐渐软了下来。
不知是酒太醉人,还是这明丽灯火,一如旧时,他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刻——
立后那晚,珠玉红盖被挑起时,她小小的身体,因害怕而颤抖,那般的温良羞怯,不也曾让自己心仪不已?
那有着如小鹿般清澈眼神的小小佳人,在岁月辗转之间,为何,竟成了如此模样?
“皇上……”皇后仍在低低地呼唤——
她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元祈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想起以前那声糯软甜蜜的“祈哥哥”。
“皇上,今晚,来看看臣妾吧……”
元祈欲要回绝,眼前,又浮现,那楚楚可怜,清新喜人的笑脸——
“好……”
此时,妃嫔们见帝后在絮絮私语,眼中不免带上了妒意,云萝掩嘴笑道:“皇上和娘娘如胶似漆的,真是羡慕死婢妾了!”
皇后羞的低下头去,一位管事此时察颜观色,端来了两份一式的参汤——
“太后赐给两位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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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静静看着这簪璎华盛的夜宴,有些百无聊赖,她看看无人注意,便趁着殿中忙乱,敛衣而出。
殿外一片空旷,夜间甚是温暖清爽,她翘首望向夜空,在无边暗幕中,寻找着星辰所在——
在这星空之下,她想起了,孩提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到林媛的情形。
那美丽女童轻启檀口,目无余尘的问道:“这便是,那下婢所生之女?”
随即,仿佛怕沾染尘埃,或是别的不堪,她转过头去,袅袅娜娜的去了。
那时候,自己是如何的冷笑以回?
经过几重磨砺,几重奋斗,自己在潼关之会上,是如何的轻笑着,看向惊骇欲死的林家人?
那时候少年意气,只想着快意恩仇,却不料,这九足之虫的世家门阀,竟是韬光隐晦,不动声色的,献上了女儿,离间着帝心,终究,铸成那夜噩梦。
她想起方才,林媛那尊贵雍容的模样,唇边升起一道冷笑——
林媛啊……你欠我的,你父母欠我的,林家,欠我的,已经数不胜数……
你千万,要保重呵……等着我,让你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狼狈的,由这玉座珠帘之中,滚入尘埃,落下森罗地狱……
姑且,先等着我……
“尚仪,你倒是会找清静!”
男子的声音,带着戏谑,华美而邪气,却并不让人生厌。
晨露回身,敛衽一礼:“王爷!”
“尚仪也不爱殿中的吵闹吗?”
静王锦裳辉煌,面貌俊美已极,他亦是抬头看天,叹道:“今夜竟有这许多繁星!”
“微臣惶恐,只是不喜殿中香氛,出来透口气而已——若是惊扰了王爷,还请恕罪。”
晨露回的滴水不漏,她又不是三岁孩儿,静王尾随而出,定是有所隐秘,她实在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静王笑道:“真是折煞小王了,尚仪是皇兄所爱重的人——如此佳人如此夜,又怎称得上惊扰二字?”
“此处僻静,王爷还是小心一二。”
她转身欲回殿中,却被静王喊住——
“尚仪,你所图为何?!”
这一声清晰果断,迅雷不及掩耳地问出,让晨露停住脚步,她转回身,薄怒道:“王爷视我为何等样人!”
“尚仪,我并无贬低之意,只是这世上芸芸众生,活着都有自己的目的——高官厚禄,圣宠眷爱,如此而已。而你,又想要什么?”
晨露不为所动,淡漠答道:“无他,只愿天下海清河晏,今上圣明万岁。”
这样的回答,可说是天衣无缝,却也是明摆着不把静王放在眼里,她转身要走,只听得静王一声轻笑——
“你现在回去皇兄身边,也来不及了!”
轻轻一句,如同平地惊雷一般,晨露目光冷冽,隐隐有冰雪之怒:“你做了什么?!”
静王潇洒耸肩,越显玩世不恭:“何需我做什么,自然有人等不及!”
晨露不再跟他罗嗦,转身疾走。
大殿之中,元祈仍在和后妃闲谈,他神色若常,不象发生了什么事,晨露心中稍安,正要近前,却与一位年长管事擦肩而过——
“等等!你手中端的什么?”
她喝住对方,不顾这五旬妇人惊恐的神情,拿过空碗,仔细端详轻嗅。
“是……是太后赏赐给皇上和皇后的参汤……”
没有任何奇怪味道……晨露犹不放心,以小指轻触,舌尖一点,立刻面色大变——
她转身欲抓住那妇人,只见她一改刚才的惊慌,踉跄跑入人群之中。
抓她也没什么用了!
此时夜已过半,殿中众人都微感疲倦,歌舞稍歇,元祈便挽着皇后起身,启驾昭阳宫。
必须阻止他才行!
晨露脑中只闪过这一念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