岘昆行宫在前朝便是天子北狩之地,虽名避暑,实则在此厉兵秣马,严密防备北方蛮夷的侵扰。
八月廿五,执意传回京城,留守的太后和阁臣这才知道,皇帝调集了京营和禁军的八万人马,又从各地紧急调来八万,再加上镇北军周浚奉命调拨的四万,凑齐了二十万大军,集结清点,配备了马匹军械,便开始向东北方向开拔,终于在八月廿九的早上,赶到了平州城下,扎下连营,单等鞑靼人乘胜前来。
皇帝正在看着兵部汇集的奏报,晨露手中研着墨,悠然问道:“是鞑靼人又有了新动向?”
“他们在栾城停留了好几日,再没有要进攻的迹象。”
皇帝沉吟着,眉心隐约露出踌躇之色。
“如今大军僵持在这里,进不能收复栾城,退,没有任何意义……”
起鞑靼人的战术,素来以迅疾称雄,如今这般诡异的不退不战,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听说忽律可汗的身体仍未恢复?”
晨露在旁幽然问道。
“他胸口中了你一箭,当时便被王帐勇士抢回诊治,虽然侥幸不死,也时有咳喘之症——可他对中原的觊觎之心,却越发炽烈了!”
元祈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由看了一眼身畔佳人,她今日只着了一件银锦色秋棠纹宫衣,素面玉颜,皓婉如雪,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无法想象,眼前的纤弱女子,竟在阵前创下壮怀激烈的不朽功绩!
“他也已经年届六旬,若不在闭眼前拿下中原的大好河山,大约也会觉得遗憾吧!”
晨露目光清荧,想起多年前那英姿勃发的少年王子——他眼中那份野心和执著,比晨曦还要灿烂!
“你说的如此熟捻,倒好似深谙他的心理。”
元祈接过她手中的端砚,笑着调侃道。
“熟捻……?”
她静静的闭了眼,再睁开时,已是波澜平静,只是婉约微笑道:“皇上说笑了,这世间霸主,往往都是这般想法——光阴似箭,时不待人,皇图霸业虽成,却也戎马倥惚半生,他们最后所想的,不过是将这金瓯九鼎,尽数攥在手中……”
她娓娓道来,意境深远,眸中悠远飘渺,幽然清冷,仿佛是说尽了天下豪杰的悲哀,什么万世不朽的功业,也只化为镜花水月,付于笑谈。
她好似在说忽律,究其内心,又何尝不是在倾述自己的怅惘块垒?
室内顿时一片静寂,元祈亦被这份风霜喟叹所深深打动,他叹道:”朕虽然称不得豪杰英雄,总也是一世人主,也不知这金瓯全,九鼎现的盛世,能否在我手中出现……”
“皇上为一代雄主,又何必担心身后令名?”
晨露勉强一笑,有些心神不定的,起身告辞。
她走出清幽的院落,一直前行,直到眼前景色变为营帐万重,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行营里。
巡哨的兵士上前阻拦,晨露虽有王命旗箭,却也不愿多生事,转身便欲回转,却听身后有人笑道:“既然来了,何不入营一叙?”
回头一看,只见周浚玄衣重甲,气度恢弘,含笑站于道旁。
晨露也不与他客套,进得中军大营,便有亲兵斟上茶水,晨露笑着揶揄道:“如今二十万大军听命麾下,大将军的威风可真是煊赫啊!”
“你又来取笑我了——这大帅之名,听来吓人,其实不过亦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别说是令行如山,就是暂无掣肘,我就谢天谢地了!”
周浚微微冷笑,半是讥讽的调侃道,仿佛对皇帝的恩命重用,丝毫不曾有什么好感。
晨露知他因情人之失,对皇室成见已深,于是浅浅一笑,问道:“细作仍是没有什么消息吗?”
“忽律仍是按兵不动。”
周浚皱起眉头,也是头痛不已。
“若无掣肘,你待如何?”
晨露直截问道。
“仍是观望。”
周浚毫不迟疑地答道,他望着手中的奏报,断然道:“忽律正等着朝廷按捺不住,急攻冒进。”
“如此朝中物议鼎沸,皇帝的名声受损,你不曾考虑到吗?”
“身为天下之主,若是连这等耐性都没,受不得半点讥谤,也实在难成大器!”
周浚冷笑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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