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卫老头真是个强硬派。这样的年纪,承受这样的打击,不仅没有吐血而亡,反而一蹦三丈高,比以前越发强硬了。
改立诏书下达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挟着滔天怒气杀到我的明光殿来了。
守宫太监见他神色非比寻常,改立太子妃之事又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在宫里传得人尽皆知了。生怕他失控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把他拦在宫门外不让进。同时派人赶去通知禁军统领司马玮,让他紧急调派增援部队。
看他们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一方面觉得好笑,另一方面,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领略到了所谓“权臣”的威慑力。在一般人眼里,卫瓘之名肯定如雷贯耳吧。所以他一个人赤手空拳而来,也让那些守宫太监如此害怕。
连小翠和山婉都建议等司马玮的人来了再说。我觉得她们都过于小心了,笑了笑说:“没关系的,让他进来吧。他怎么说也是朝廷大臣,又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再气也不会跟我一个妇人动手的。”
再说了,他都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还能跟人动手吗?就动手,能打得赢谁?
当然我也理解小翠她们的心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卫瓘在被羞辱的狂怒中失手伤了我,他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卫瓘进来,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也不行礼,也不就座。阴沉地说了一句:“这下娘娘满意了?”
既然他这样狂妄,我也懒得跟他讲什么客气了,几朝元老又怎样?七十多岁又怎样?你爱站就站个够。当下也不招呼他了,只冷冷地回道:“本宫从来没有不满意过。”
卫瓘愤怒地看着我说:“老臣就不明白,皇上怎么就那么听信你的话。立也是你立,废也是你废,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主意。我家跟你前辈子有仇啊,你把我女儿害了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孙女。”
听他这么说,我也有了一点点内疚。要说这次立太子妃的事,的确是我跟皇上事先考虑得欠周全。而主要责任在我。
想到这里我耐下性子告诉他:“立,确实是本宫做主立的。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其实太子根本就没有选中你家的女儿。他喜欢的是王衍的大女儿,一心想立她为妃。但王衍的大女儿不喜欢他,抢着跟我娘家的外甥韩谧定亲了。太子还对我一肚子意见呢,觉得我偏帮娘家,夺走了他的心上人。我为了弥补他,才挑了你家的女儿。这些内幕消息,你应该都打听得很清楚了吧,册立你孙女为太子妃的时候,你不是还带着你夫人来拜谢过吗?”
卫瓘却丝毫也不肯放下他的敌对立场,继续蛮横地说:“既然你做主立了我孙女,后来为何又怂恿皇上改立呢?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故意要羞辱我们卫家吗?”
他的意思是,我只能立他家的女儿,只能做对他家有利的事。否则,就是居心不良,就是故意布局陷害羞辱。
我的眼神彻底地冷了:“你家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吧,可以让我整天琢磨着怎么对付你们。你给我听清楚了,立你孙女的确实是我,废你孙女的却是太子。是他自己提出来要改立王衍的小女儿为太子妃的。为了娶到她,他甚至不介意再等她两年,因为王衍的小女儿今年才十二岁。”
看卫瓘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也知道他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别说他,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合常理。卫家的女儿那么美,美得让人不敢逼视,我以为是男人就会着迷的。偏偏,皇上不喜欢,太子也评价不高。
我照实告诉他:“你的孙女太子也不是不要,但只想娶她做侧妃。我想,把你孙女从正妃改成侧妃,你家肯定是不会接受的,就没有提。”
“不过呢,”我补充道:“如果你愿意让你孙女进宫做侧妃的话,我可以马上让皇上下旨,宣她进宫,封她为良媛。”话是这样说,我肯定卫老头不会接受。别说良媛了,良娣他都会觉得仍然是一种侮辱。明明是太子妃的,凭什么要无端降一级,让别人家的女儿爬到头上去?
卫瓘听了,一脸大受打击的样子,嘴里喃喃着:“我不信!我家的女儿都那么美,是整个大晋最美的女人。”
我诚恳地说:“这点我也承认,我一直都认为你家的人是全国最美的,儿子女儿个个美。连太子也说,你家女儿个个都是绝色,他个个都喜欢,恨不得全部纳入东宫,可他就是不想立你家女儿为太子妃,因为……”
“因为什么?”一双血红的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看着我。
“因为,他说你家女儿美则美矣,可惜总透着一股子妖气。这是他的原话。”
还有一句我没说:这也是皇上的原话。父子俩在这点上简直太莫逆了。
卫瓘听了这话,气得七窍生烟,连脸孔都扭曲了。盛怒之下,就有点口不择言了:“太子年纪尚幼,不可能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如果老臣猜得没错,这评语的始作俑者,就是娘娘吧。”
我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被人冤枉的滋味真的真的很难受,于是我怒声道:“本宫一再地帮你家说好话,说你家女儿不仅没妖气,还仪态万方,高贵典雅。你不仅不感恩,反而胡乱栽赃,血口喷人。这样不知好歹的逆臣,不值得本宫浪费时间接见。现在,本宫命令你即刻离宫,回家闭门思过去。”
卫瓘刺儿头的驴性子被彻底地挑起来了,当即扬声说:“就凭你,也敢驱逐老臣?老臣当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连先帝都称呼我一声‘卫公’。你爹也只敢背地里搞我的鬼,当面还不是毕恭毕敬的?老臣今天就坐在这里不走,看哪个不要命地敢来动动老臣试试看。”
我笑眯眯地说;“那你就坐着吧,马上就有人来请你走了。”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已经听见了宫门外司马玮的声音。
很快,楚王司马玮就从外面进来了,看见卫瓘梗着脖子坐在那里,假装很惊讶地说:“今日真巧,原来卫大人也在这里。”
我暗暗吁了一口气,还好当时去请了司马玮。我也怕卫瓘的拧性子上来了,闹得下不了台。毕竟他年纪那么大了,又是父辈,真的很不好对付。
卫瓘见司马玮突然进来,楞了一下。还是勉强笑着说:“王爷好兴致,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呢?”
我一阵好笑,司马玮更是毫不掩饰地纵声大笑道:“卫大人这句话可就说得有趣了。本王的职责就是保护皇宫的安全,尤其是保护皇上和皇后的安全。本王既然在其位,就会忠其事。自从担任了禁军统领后,本王可是每天都亲自领兵在宫里到处巡逻的。就怕有不法分子混入皇宫,让皇上和娘娘受惊。”
一方面狠狠地表了一下自己的功,一方面又不动声色地敲了一下卫老头。虽然自吹自擂的味道很浓,但我还是承认,这些年司马玮也长进了。至少,在应对谈吐上,就比以前老练多了。
再看卫瓘,一脸的懊恼和羞愤。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他恨不得立刻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算了。他一心拉拢司马玮,为司马玮屁颠颠地上表,推举司马玮为太子太傅,让他辅佐太子。本以为这样做是在巩固自己的势力,结果忙活了半天,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现在司马玮倒是借他的力当上太子太傅了,在朝中的地位越发显著。自己却偷鸡不着蚀把米,成了满朝文武乃至全晋国百姓嘲笑的对象。
司马玮可不管卫老头心里会怎么想呢,他也不会感激他。要论利欲熏心,无情无义,司马玮比卫瓘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不投机半句多。卫瓘和司马玮各怀鬼胎,实在是没有一句共同语言。有司马玮在场,卫瓘也不好再继续找我吵闹。所以很快就冷场了。
又干坐了一会后,司马玮故作恍然地说:“呀,今天中午家里还有客人要来。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快用午膳了,那娘娘,臣弟就告退了。卫大人,您不走吗?”
明摆着是在帮我逐客了。
卫瓘如梦初醒,脸上的羞恼之色更浓了,但还是努力用平和的声音说:“走,这就走。”
两人起身告辞而去。走的时候,因为有外人在场,卫瓘倒是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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