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司马玮谈完,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我还是跟小翠说:“我们绕道去一趟西边的大市场吧。“
小翠会意地说:“又是去给皇上买蛐蛐?“
我笑着点了点头。
最近,因为朝廷局势再次出现了一边倒的失衡状态,他的心情也多少受到了一点影响。虽然我的怀孕给了他很大的安慰,但还是有时候会坐着发呆。
我能体谅他的苦衷。他这样单纯淡泊的人,硬被推上皇帝的的宝座,每天看着那些让他头痛的奏章,听着那些他完全不感兴趣的所谓“军政大事”。
最无可奈何的,还是面对这些明明就很厌恶的事,却必须装出很热情很积极的样子。因为,如果他偷懒懈怠,别人就会求之不得,赶紧揽去做——就像以前杨骏代他批阅奏章一样——如果那样的话,他会更惶恐,更不安,担心大权旁落,会导致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
做皇帝固然风光无限,可也很危险,一旦坐不稳摔下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当我提着两只着蛐蛐回到明光殿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皇上还没有回来。
山婉赶紧扶着我坐下,一边帮我捶背一边问道:“娘娘,您出去半天,累了吧?是先休息一下,还是这就传上晚膳?”
我摇头说:“等皇上回来了再说吧,我不饿,在外面吃了点心的。”
又坐了一会,皇上还是没有回来,我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太监回来禀报说:“娘娘,皇上还在勤政殿里没出来呢。”
难道因为北方动乱的事,在连夜开军情会议?
我问:“那里面还有谁?汝南王、齐王还有卫大人他们在吗?”
他回道:“两位王爷还有卫大人都走了,只有皇上一个人在御书房里。”
这倒奇了,既然几位大臣都走了,皇上一个人呆在那儿干嘛?
我起身对小翠说:“你陪我去一趟勤政殿吧。”
山婉赶紧劝道:“娘娘,天黑了,您现在这身子,最好不要走夜路。那些台阶上上下下的,万一磕到碰到了,可怎么办?”
我笑道:“没事,你们不要把我当成大肚婆好不好?我现在才三个多月,还早着呢。”
小翠也说:“山婉顾虑得对,你好不容易才又怀上一个,小心一点总没错。”
说完,高声吩咐外面备轿。
最后,两排宫灯簇拥着我坐在一乘软轿上往勤政殿而去。
在殿外老远就见到张泓在走廊里踱来踱去,看见我们,忙迎上来小声地说:“娘娘,您可来了,皇上今日发火了,连奴才都给赶出来了。”
难怪一群太监在殿外游魂一样荡来荡去的。“皇上一个人在里面?”
张泓叹息道:“是啊,刚刚我怕皇上口渴,想进去给皇上倒杯水。可是皇上把书房的门关得紧紧的,我一扣门环就听到皇上在里面大声说:‘滚!’呜呜,我服侍皇上这么多年,还从没让我‘滚’过呢。”
小翠噗哧一笑道:“皇上叫你滚那是你的荣幸,你哼哼什么?你是摊上了皇上这么好脾气的主子,从来和颜悦色,不打不骂,偶尔说一声‘滚’,你就委屈了?”
张泓忙陪笑道:“奴才哪敢啦,小翠姐姐,奴才不过就说说嘛。”
小翠柳眉一竖:“小翠是你叫的?”
张泓忙改口:“奴才又错了,是尚宫大人。”
小翠这才转怒为喜,我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两个活宝,每次遇到一起就打嘴巴官司。我知道他们不过是想逗我开心,可是,望着那紧闭的门窗中的灯火,我担忧地想:连皇上那样的好脾气,都会被气成这样,肯定是有人做了很过分的事。
走近御书房,我的手轻触门环,正要叩击。又停了下来。
想了想,我招手叫张泓过来,附耳交代了几句,只见张泓眉开眼笑地拉着小翠走了。
一会儿后,张泓拎着一个带黑罩子的小笼子来了。
我示意他们都退到殿外,然后取下黑罩。两只原本昏昏欲睡的蛐蛐见到灯光,慢慢地活泛了起来。我拿起挂在笼边的小棍子拨了拨,“蛐蛐,蛐蛐”,蛐蛐终于叫出了声。
才叫了几声,就听见门后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吱呀”,门开了。
我赶紧递上今晚的见面礼:两只正在欢叫的蛐蛐。
他迟疑地接过,然后把我也拉了进去,关上了门。
扶我坐好后,他一边拨弄着蛐蛐一边问:“听说你今天出宫了,这是你在街上特意给我买的?”
我说:“是啊,臣妾见陛下这阵子心事重重的,想来想去,也许这个还能让陛下开开心。”
他朝我绽开了今晚的第一朵笑颜:“还是我的皇后最了解我,最疼我。”
等他开心地玩了一会儿后,我才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皇上气得把自己关在这里谁也不见?”
他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指着御案上的一大堆奏章说:“今天汝南王和卫老头一下朝就跑得没人影了,把这些全都丢给我一个人。”
“九王叔呢?”他们跑了,不是还有齐王吗?
“九王叔今天早朝就没来,听说他那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女儿得了天花。你也知道,九王叔夫妇是生了几个儿子后才生下这个女儿的,平时就特别宝贝。现在偏偏是这个孩子出天花,九王叔如何不急?我已经派了一群太医去他家蹲点会诊了。”
“这样啊。”大概是因为我今天一直在宫外,所以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伸手扒了扒那叠厚厚的奏章,我气愤地说:“既然齐王有事,汝南王和卫老头应该比平时更勤谨才对,怎么反倒是今天他们不管事了呢?”
皇上苦笑了一声说:“正因为九王叔不在,我完全没有帮手,他们才故意把这些都丢给我。好让我知难而退,以后就不会再跟他们争这个,索性完全让给他们去批阅好了。”
真是其心可诛!他们欺皇上不会独自批阅奏章,故意让皇上为难,逼皇上向他们妥协,从此任由他们揽权。
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我随手拿起一本奏章说:“他们不帮皇上看,臣妾帮皇上看。”
皇上惊喜地停下拨蛐蛐的动作说:“真的?”
“真的。”
我拿起朱笔,手一挥,就在奏章上留下了两个字:已阅。
皇上看了,更加惊喜万分地说:“天那,你连字迹都这么像我的!”
我回头朝他笑道:“我模仿皇上的字已经好几年了,从皇上那天晚上说,希望有一天我能帮你批阅奏章,你在旁边玩着蛐蛐陪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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