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老太太听得皱起眉头来,“这话怎么说的?谁传的这话谁就居心叵测。”
陈允远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偏这话是从科道传出来的,科道有几个言官,提起谶书说了类似的话,皇上信谶书不对,谶言说皇上能在位六十六年,这样一来谁也不能提起储君之事,皇上这些年驳斥言官的立储奏折原来是道士作祟,这话原本是大家在衙门里私谈的,谁知道传去外面就变了。”
传言从来都是越传越离谱,加上被有心人利用,多少人因无心的一句话落得牵连全家的下场,只要涉及政局,向来不怕牵连无辜的人。
陈允远道:“皇上信谶书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皇上开始登基时受益于谶言,一直大刀阔斧励精图治,为的就是迎来盛世,若是照此下去,说不得会在皇上晚年大周朝迎来前所未有的兴盛。”
琳怡看着父亲复杂的神情,这谶书还不能不信,因为上面的确有应验的谶言,“问题不在谶书上的谶言,而是在于解开谶言的人。同一句话让十个人去解,说不得就能解出十个不同的结果。”
陈允远叹口气,“可是现在皇上和太后信那些道士,太医院的御医们忙着每日给皇上请脉,太后娘娘就命那些上清院的道士为皇上祈福。”
长房老太太喝了口花茶,“若是郡王爷能将那道士带回来,任凭外面有许多谣言也和我们没有关系。”
陈允远颌首,“所以儿子才说,郡王爷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将人带回来。”
琳怡想到周十九走之前十分有把握的模样,只要那些道士还在陪都,要带回京城应该不难。
散布那些谣言的人,无非是怕周十九趁机胁迫道士,做出有益于皇后娘娘或是二王爷的事来。五王爷那些人已经认定周十九支持二王爷。
长房老太太了解陈允远的脾性,若是手里有御史受了冤枉,定然不会坐视不管,“不论御史言官怎么说,现在郡王爷没有回来,你都要谨言慎行,免得着了那些人的道。”
陈允远颌首,“现在政局不定,儿子不敢搅合进去。”
大家喝了些茶,小萧氏安顿好小八姐过来说话,小萧氏坐下来就看向陈允远,“有件事不知道老爷说没说。”
陈允远微微思量这才想起小萧氏说的是什么事。
陈允远没说话,小萧氏笑着道:“我娘家哥哥想和我们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说的就是衡哥的亲事了。长房老太太看向小萧氏,“你哪个哥哥?”
小萧氏满脸喜气,“原来在外放了土同知,如今已经补了知府,也是前几日家宴才知道的,原本我也在京外,大家走动不多,最近他家的小姐来京里,我上次见了,是个恭谨有礼的。”
小萧氏很少这样热切,看来是真的看上了自家的侄女。长房老太太不动声色。
小萧氏眉宇飞扬,陈允远却不为所动。
小萧氏道:“老爷也见了的,那孩子真是不错,和琳怡的性子差不多。”
琳怡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说到自己,转过头去对上小萧氏的笑脸。小萧氏是性子好,热心肠,只是有些时候看人是真的不大准。
长房老太太沉吟了片刻,“也不是不行。”
小萧氏听得眼睛一亮,“只是怕老爷嫌弃不是京官。”
陈允远这时候开口,“那倒不是,本就应该低娶高嫁,再说在地方上知府已经是大官,比起我那不是更实惠。”
小萧氏笑起来。
长房老太太和琳怡却听出些话外弦音。
长房老太太摩挲着手里的玉麒麟,“那就哪日将人请过来吃宴席,也不要特意挑日子,眼见就是节庆,你送些礼物回娘家,若是他们有心就会还礼,顺便到我们家来做客。”
小萧氏抿着嘴答应下来。
等小萧氏出了屋子,长房老太太才看向陈允远,“怎么了?你不愿意?现在这种情形,找个外官做亲家也好。”
陈允远道:“我听说萧知府为官不是那么清廉,自从他上任以来已经有几本奏折是参他贪墨,虽然现在没有查证,我是怕有一日……”
长房老太太忍不住笑起来,“和你结亲家也是不容易,你身在科道见过有几个人没被参过?单说你自己就是三天两头总被查办,若是别人也在意这个,我们家衡哥去哪里找个好闺女。你媳妇好不容易开了口,不好因为些传言就拒绝,还是仔细打听一下好。”
陈允远答应了,“母亲说的是,那就看看再说。”
萧家嫁了两个女儿过来,就算给萧家面子也不能轻易就拒绝。送走了陈允远,琳怡和长房老太太说起陈临衡的婚事。
长房老太太叹气,“本来我是想和你父亲、母亲说郑七小姐的事,郑阁老已经致仕,我是想和郑家亲上加亲,选来选去还是郑家最可靠,不光是郑七小姐性子好,还有我们多少年的交情在里面,等到我和郑老夫人少了一个,两家的关系就没有这样可靠了。你父亲在京里为官顺利,就是靠了郡王爷和郑家。”
琳怡没想到长房老太太会提起和郑家的婚事。
长房老太太拿起茶又抿了一口,也是奇怪,但凡她看上的亲事都是一波三折。琳怡是这样,到了衡哥又是如此,儿孙的姻缘真是很难说。
周十九不在京中,琳怡就早些回去了康郡王府。换了衣服,琳怡做了会儿针线就觉得异常疲倦,仿佛一闭眼就能睡着似的。
橘红忙去铺了床,琳怡梳洗完了躺下来,想要将父亲今天说的话好好想想,谁知道还没想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橘红进来伺候还说笑,“昨晚郡王妃睡的好快,奴婢还没将灯拿下去郡王妃已经睡了。”
琳怡也觉得诧异,她是很少这样,“大概是你添的手炉格外暖和,一晚上我都没觉得冷。”
橘红笑道:“是今年的银霜炭好。”
吃过早饭,蒋氏过来和琳怡说话,琳怡让人摆了些点心,和蒋氏在一起看绣庄送来的花样子。
蒋氏道:“不比专门请成衣匠做的差,而且绣的花纹也漂亮,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眼光请了那么好的绣娘。”
是琳怡托人好不容易才寻到一个合适的。
琳怡笑道:“只是从江南请过来的,那边的绣娘大多都做得精细。”
蒋氏就问琳怡,“成衣铺准备什么时候开张?”
京里都喜欢初八开张做生意,“准备初八的时候正式开门。”
蒋氏就笑,“那我到时候一定多订几套衣裙,到时候你可要算我便宜些。”
琳怡也跟着笑,“一定让成衣匠将最好看的样子给你做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蒋氏就提起朝廷政局混乱的事,“在宗室营听到些传言,都觉得心惊肉跳的,我就盼着日子能过的安生,我们没事做做针线,开个铺子,那该多好。多生几个孩子,整日里围着孩子转,一转眼就半辈子过去了,我小时候听父母说皇上才登基那些年,天天都有官员被罢职,当时我就想千万别让我经历这个,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人生这么多年哪能不经这些事呢。”
蒋氏说着去绣手里的月季花。
这些话,就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样。琳怡看着蒋氏静谧的眉眼,忽然之间脑海里如同旧时记忆般,许多东西一闪而过。琳怡一怔,等回过神来从前的许多疑惑都迎刃而解。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第一次见到蒋氏就觉得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前世成国公谋反,京里的人一下子就慌乱起来。一是怕成国公的叛军屠城,二是怕皇上的军队攻进来之后,所有没有向成国公反抗的人都会被划为叛党。
京里有些达官显贵将家人集中起来对付叛军,一时之间京里血流遍地。家人怎么能敌得过身经百战的兵士。一旦叛乱成王败寇没有退路,军队杀红了眼。女眷们虽在高门大院中却也惶惶不可终日。
成国公杀了不少和他作对的达官显贵,熬过一日没有叛军上门,就像是捡了条性命般。大家本以为这样的叛乱持续不过三日,谁知道叛军却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不堪一击,后来才有消息进京,皇上在陪都遇刺,更有密诏下来,传位给二王爷,成国公是受命进宫护驾,真正叛乱的恰恰是京外的军队,许多武将倒戈向二王爷和皇后娘娘,叛军的部队一下子壮大,为了抵御外敌,京里要关上城门。林家事先知晓了消息,因和成国公素有嫌隙,且林家和陈家联手对付成国公在先,成国公势必趁乱除掉异己,林家正想要逃出城外,叛军正好砸开了林家大门。
琳怡只记得慌乱中逃亡,想方设法出了京城才能保住性命,就是在那时候琳怡遇到了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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