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做事,夏瑞熙特意穿了窄袖棉袄。吃完早饭,扶着良儿的手,由金霞打着灯笼照着,让管事从她房里抬了一盆水去了鱼塘边。
鱼塘周围被火把照得通亮,到处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池子里已经在布网。岸边十个农妇候着,每人面前放一只盆,一只垫好稻草的箩筐,一叠布块。
花老虎裤脚挽到膝盖以上,站在池子里叉着腰监工,老远就可以听见他的打雷一样的声音在吼叫:“你站过去点,怎么听不见,嘿,说你呢!手脚麻利点!”
见夏瑞熙一行人来了,花老虎笑嘻嘻地走上岸来,也不穿鞋,光着脚走到夏瑞熙面前行了个礼:“四夫人。”
“你辛苦了。”夏瑞熙命人将那盆水放下,宣布:“大家都把包鱼的布在这盆子里浸湿后再用。”
便有人取布去浸湿,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水?”甚至有人用指尖沾了喂到嘴里尝味道。
夏瑞熙并不回答,只说:“等鱼打上来后,大家立即开始按我昨日教的做,手脚一定要快!越快越好。”
说话间,第一网鱼打上来,鱼儿蹦跶着,鱼鳞在火把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庄子里的男人女人们忙得热火朝天,小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跑来跑去地看,摸一下鱼又大叫着跑开,跑开又奔回来伸长脖子看。
夏瑞熙脸上含笑,指挥着妇女们把包好的鱼装好筐,抬到车上。装好第一车后,她让花老虎留在庄子里办理未完事宜,将后面打上来的鱼继续装车押送进城,她自己则带着人押着第一车鱼立刻往西京城出发。
马车一路跑得飞快,毕竟这种运输方法,赶的就是时间,越快鱼的成活率越高。除此之外,还需要保证鱼身体受到的损害越小越好,还有就是气温越低越好。
铺稻草是为了缓解路上颠簸给鱼带来的冲击;用湿润的布包住鱼头鱼身,是为了帮助鱼儿保持水分,可以离水呼吸一段时间,同时也为了让鱼儿保持安静,不再蹦跶,以免让它们受到不必要的损伤,从而降低成活率。
冬天里天亮得晚,夏瑞熙押着第一车鱼到达西京城外时,天色刚微亮,西京城门也才开不久。街上行人很少,马车得以迅速平稳地穿过街道,顺利到达东正街铺子。
欧青谨和长寿带了一干伙计立在铺子前正翘首以待,马车一停下,迅速将箩筐取下,把鱼去掉包布,放入水池中。
夏瑞熙紧张地跳下马车,冲到池子边仔细查看,鱼儿放入水中以后,多数都偏着身子,但好歹嘴是动的,腮也是动的。
长寿和良儿欢呼了一声:“活着的,四爷,夫人,鱼是活着的!”
欧青谨也微微笑起来:“真是没想到。”
金霞并店子里的伙计们啧啧称奇。
夏瑞熙却不动,眼珠子都不敢转地紧盯着鱼池,她要的不只是这个结果,她要的是更好,更完美的结果!这关系到她以后的计划。
池子是她亲自设计的,八根进水管从池子上方的各个方位淌出水来,水流激打在水面上,打起一串串的水泡,偶尔也打在漂过去的鱼身上,目的是为了充氧,增加水里面的氧饱和度。
慢慢地,大多数鱼都调正了身子,欢快地游来游去,特别是鲤鱼,它的生命力最顽强,基本没有什么死去的,红彤彤地在鱼池里穿梭,煞是好看。鲢鱼死的也不多,夏瑞熙这才骤然一松,她成功了!
她立刻让人在铺子门口一溜地摆开三个大盆,舀起鱼来,分门别类装在盆子里。一只装死了的鱼,一只装鲢鱼,一只装鲤鱼。不用伙计们吆喝,盆子里活蹦乱跳的鱼就是活广告,早起买菜的人顿时围了上来。
“活鱼啊,数量有限,要买的抓紧时间买了。”长寿巧舌如簧,死鱼和小鱼卖得相对便宜些,活鱼和大鱼则要贵些,大主顾就带入店中,任意在池子里挑选。
夏瑞熙和欧青谨躲入后堂喝茶烤火,相视而笑。良儿奇怪地问夏瑞熙:“夫人,您这法子从哪里学来的?”
夏瑞熙表面上稳稳沉沉地笑而不语,实际上悄悄拿眼觑着欧青谨,心里盘算他如果问起,她如何回答才妥当。现成的借口有一个,不过有点考验人。而欧青谨笑容满面,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这厢良儿侧着头想了想,惊喜地说:“奴婢知道了,定然是您让端出去浸布块的那盆水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什么水?”欧青谨这才问起来。
良儿忙说了,又道:“不瞒夫人说,昨儿奴婢骂那些农妇时,心里也忐忑着呢,不知能不能成功。干运,可是第一次听说,夫人真厉害,这么厉害的法子都能想到。”
夏瑞熙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我想到的法子,我不过是平时好奇心比较强,喜欢看这些杂书,听这些奇闻异事,谁想得到有一天,我居然能用上了呢?其实我当时心里也忐忑,刚才见鱼活了,我才放了心。”
欧青谨道:“不事先留点拿去送人么?要过年了,送几条活鲤鱼去,又新鲜又吉利,人家可高兴呢。”
夏瑞熙笑道:“早想到了,今儿就先卖,打广告,明后日再精选些出来,我去送亲戚,你带去衙门里分同僚好友。”
长寿弄得一身都是水,兴冲冲地跑进来:“四爷,夫人,生意可好,五百多斤鱼都卖光了,死鱼也卖了,还有好多人等着,怎么办?我还看见第一楼的二掌柜在人群里观望呢。”
“真的?”良儿高兴地看着夏瑞熙,第一楼是西京城里最大最好的酒楼,如果以后他们的鱼都向夏瑞熙定的话,简直不愁销路。
正说着,外面一阵嘈杂。原来是花老虎送第二车鱼来了。人群围上去,俱都伸长脖子想看清楚这鱼是怎么运来的。花老虎以为这是绝密,自然不肯给看,丧着脸把车拉到后门,让人从后门抬下箩筐,去了包布送进池子里养着,一切就绪才重新开始卖鱼。
不到中午,一千斤鱼全数卖光。没买到的,不停地问还有没有,长寿让他们第二天再来。
夏瑞熙和欧青谨带了刚收起来的一大箩筐铜钱坐车回家,欧青谨抓起一把铜钱笑道:“这个样子,你的本钱很快就可以拿回来了。打算全都打来卖了吗?”
夏瑞熙道:“现在是亏着本卖呢,我只打算卖五亩。今天二十一,买到二十六就不卖了。打一亩的鱼来送人和自家吃,其他几个池子里的,就留着明年长成大鱼再卖大价钱。而且明年的鱼,亩产不止这点。所以明年才能清本赚钱。”
欧青谨道:“你这法子从哪里学来的?良儿说的那什么鱼,又是怎么回事?”
终于问了,夏瑞熙不慌不忙地说:“是原来修池子的时候木斐告诉我的啦,他说是他师父说的。至于良儿说的那盆水么?你过来我告诉你。”她凑到欧青谨耳边:“就是一盆普通的清水。为了防止这法子给别人学去,我故意弄的玄虚,免得个个儿都来学,就没意思了。”
没办法,这方法实在是太简单,太容易被学去了,但却是她的鱼打开销路和保持稳定销售的法宝。弄了那莫名其妙的一盆水,别人就会以为是秘方,从而不会轻易去尝试,也算是有心无力耍的一个小花枪。
“你向来都是狡猾的。”欧青谨酸溜溜地说:“木斐怎么什么都知道呢?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还保密!我问你拿那些布来做什么,你都不肯跟我说。”
夏瑞熙讪笑:“我不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吗?又怕你和我一起担心。你没看见鱼刚运来时,我都急成什么样子了?直到看见它们活了,我才松了口气,否则真是没脸见人了。”
欧青谨撇撇嘴:“你担心?你哄我呢吧?有木斐教你的好法子,你急什么?至于我么,你就不用担心了,反正全部人都知道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也没关系。谁叫我是你相公呢?”
他在酸溜溜地说反话,夏瑞熙讨好地贴上去:“我冤枉死了我都,我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每天那么辛苦地养家,大事小事都在为我们谋划,我就想做点事情,给你惊喜,也让你轻松轻松,这个你也要生气?”
欧青谨沉着脸说:“我就是要生气,你要怎么样?”
夏瑞熙垂下眼翻弄着箩筐里的铜钱:“那你就生气吧,气够了再理我。原本我让人留了最大一条鲢鱼,准备今晚给你烧酸菜鱼吃的,看来你也不想吃,就算了。我让人把它连着那四条红鲤鱼一并送去老宅吧?”
欧青谨咬牙切齿地捏着她的腰:“不许送回去!你不吃的东西才送回去,像什么样子?为了惩罚你,罚你中午就做给我吃!”
夏瑞熙忍住笑:“可是我四更就起了床,一直忙到现在,累惨了呢。不过你既然一定要我做,我少不得拖着这疲惫的身子做给四爷吃,谁叫我是你老婆呢。”
欧青谨气哼哼地瞅着她,到底递过肩膀:“大人不记小人过,借你靠着!”一壁厢吩咐人先回去问厨房的饭可准备好了。
夏瑞熙把头靠在他肩头上,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欧青谨握着她的手道:“过两日,蓓蓓的事就要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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