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被反将一军,道衍又是一诧,眉峰略动道:“王妃如何看此事?”
听出道衍凭添了一分郑重的话语,仪华无奈一笑。
她之所以会笃定朱棣无事,全是凭借模糊的前世记忆——“朱元璋欲以藩王取代功臣,对功臣大开杀戒”此一历史记载,断定朱元璋不会听信谗言,反会维护朱棣。
但是,这一切显然不能对道衍具以实告,正如道衍不理解她为何一意孤行一样。
仪华低垂双睫,避开道衍犀利的目光,四两拨千斤道:“帅同‘率’,意为领也。北征大军既以王爷为帅,王爷便是一军之主,有调兵遣将之能。颍国公等人为将,意为受遣之将,自受王爷调遣。如此一来,在行军漠北的途中,就算王爷下令他们不许出战,命其留在各自营帐中,也是合乎情理。这样,王爷又有何罪?”
掀开眼睑,仪华与道衍四目相对,道:“自古军令如山,是为将士,必严守军令。颍国公他们久经沙场,皆是一员老将。是为老将,又岂会不知服从军令,为主帅马首是瞻?依小妇人愚见,过不了多久,颍国公等人必定联名上书,为王爷洗脱这不白之冤。”
虽未指出更深一层隐秘,却能看清楚这其中的关联,已是不俗!
道衍眼底掠过一丝激赏,赞道:“王妃虽为女子,身为世俗所困,却胜于世间男儿,贫僧钦佩。”说完,双手合十,颔首一礼,以示敬重。
仪华受之有愧,忙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过胜在旁观者这一优势而已,实为当不得大师如此赞誉。”
见仪华并不是谦虚不受,道衍也不再赞誉,只是望着仪华微微含笑。
这时,一个小沙弥端了一只药盅过来,置在棋盘已收的石桌上。
揭开药盅瓷盖,浓浓的药味霎时四溢,仪华轻蹙了蹙娥眉,放下纨扇端起药盅,一闭眼,一仰头,一口气喝下浓黑的汤药。
汤药苦若黄连,入喉,让人直欲呕吐。仪华一把捂住双唇,强忍下呕吐的冲动,隔了许久方平下气来。
“值得吗?”道衍看着仪华惨白的容颜,不由连连摇头。
仪华拈起一颗蜜饯含入口中,半晌方启口笑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我甘之如饴。”说话时,她笑容恬静如夏日清荷,纯净明澈。
道衍见仪华如斯风华,不喜反忧,目中渐露悲悯之色。
不及他言,已更衣而来的徐增寿,惊忧道:“怎么回事?大姐您为何喝药?”
上月闰四月,胎位已稳固,此时正好满了三个月,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仪华如实相告道:“不用担心,这只是安胎药。”
徐增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道:“大姐,真的?您又有喜了?!”
仪华但笑不语,低头轻抚小腹。
“不说话,就是默认!大姐您真的又有喜了!”看仪华这般动作,徐增寿欣喜若狂:“我是明白了,难怪才四月间,您就到这里避暑了。其实是到这里来养胎的!刚好大师他又医术高明,大姐您来这里正好!”
仪华依然笑而不语,只是笑容中似乎有了些许难掩的涩意。
徐增寿自然未予察觉,一个人兴奋地喋喋不休道:“六月初一,是王爷而立之年的生辰,大姐现在又有喜了,正是双喜临门!”
听言,李进忠一旁笑着插言道:“三公子,不该叫双喜临门,而是三喜临门!王爷这可是打了胜仗,凯旋而归!”
徐增寿一听,正是如此,当下附和不迭,又想着送贺礼之事,一时却忘了方才的愤愤不平。
听着耳旁徐增寿说起下月岁朝为朱棣三十岁生辰,仪华想起此刻朱棣许是已在回北平城的路上,不由扬唇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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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确如仪华所料,在传消息的探子从京返北平的途中,以颍国公、南雄侯、怀远侯三人为首的北征将领已联名上奏,为燕王正名。上有今上朱元璋维护,下有功臣武将支持,不出旬日以内,不利燕王流言尽消,朝野上下纷纷予之称颂。
于此之时,一封告发晋王的奏折上表。其奏折内容,称晋王心怀不轨,意图夺嫡!朱元璋阅后压下不表,却另寻由头大叱晋王,并欲将其暂拘京师。太子友爱兄弟,秦王与晋王一母同胞,二人齐齐为晋王说情,今上方就此作罢,但对晋王宠信大抵不如以前。
在这期间,朱棣仿若未闻晋王失皇宠,并一直有意避开与晋王碰面,直至闰四月下旬他离京在即,一改素日来的王不见王,于晋王向今上辞行之日,亦前往宫中辞行。
那时在御书房之外,朱棣已伫立过一刻钟。
他乃炙手可热的一位藩王,众人不敢怠慢,陪立在外的掌事宫监一番踌躇后,拂尘一甩,躬身前来,道:“燕王殿下,您来已多时,不如让小的去通报一声可行?”
朱棣背手负立,看也不看掌事宫监一眼,只看着紧闭门扉的御书房,淡淡道:“不用,退下!”
果真如此!掌事宫监苦笑一声,抬头望了望临近正午的日头,又回首看了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朱棣,正要依言退下,忽听“嘭”的一声,五步之遥的御书房漆红雕花扇门应声打开,面有菜色的晋王跨过高高的朱红门槛走了出来。
掌事宫监定了定心神,忙带了笑脸要迎上去请安,习惯目视于地的余光,只见一道藏青色衣袂晃过,随即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沉沉的笑道:“三皇兄。”
没想到朱棣这个时候也在,晋王措手不及,怔了一怔,语气僵硬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朱棣似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晋王,勾唇笑道:“不久,只是晚三皇兄一步,却在外等到现在。”
此言一出,掌事宫监弯着的脊梁微微一僵,下一瞬他的脊梁却愈发弯下。
朱棣目光不经意往掌事宫监身上一瞥,又回到了晋王直绷的面上。
晋王双拳紧握,眼中透出了雪亮的恨意,盯着朱棣带笑的双目,咬牙切齿道:“你别太得意!”
话音方落,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片刻就听一个尖细的声音,笑语深深道:“燕王殿下,小的还不知您来了!快请,皇上说了,殿下来的正是时候,让您留下来一起用午膳。”一边说,一边疾步行来。
“三哥!本王怎会得意?”朱棣目光紧锁疾步而来的宫监,倏而上前一步,在晋王肩胛旁以两人可闻的声音,道:“三哥您还未出征,父皇就赐百万锭钞,予你奖励三军!这份殊荣,本王即便迎头相赶,也难以企及!”
话音尽,那传话宫监行至跟前。
朱棣右移一步,态势恭敬的颔首道:“三皇兄,下次再叙谈,愚弟先行一步,您慢行。”说罢,不理会周身紧绷于一的晋王,与那传话宫监走进御书房。
御书房内针落可闻,龙延香袅袅弥漫一殿。
朱棣大步流星进殿,及至一副带几紫檀木镶螺钿公座椅前,下跪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朱元璋品了一口香茗,放下茶盏,说了一声“起来吧”,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让通传?”
朱棣起身立于一旁,不卑不亢道:“不久前进的宫。到这正要让人通传,就见三皇兄出来了。”
朱元璋闻晋王名讳,眉头略皱了皱,另道:“你不久将至三十岁生辰,群臣多有上奏让你留京过寿。朕的意思也是这样,办了生辰宴也算是为你首战庆功。”
朱棣想也不想,直接拒绝道:“劳父皇记儿臣生辰,但藩王不可久留京师,且儿臣不敢居功。还是与三皇兄同时离京为宜。”
朱元璋听言浓眉一挑,朗声笑道:“为何不敢居功,你这次出奇制胜,的确让朕大为惊喜。”
朱棣退后三步,霍然下跪道:“全仰仗父皇偏帮。”
朱元璋双眼微眯,端起茶盏,以盖觅缓缓觅茶末,道:“哦,你怎么认为朕是在偏帮你?”
朱棣不假思索,道:“大军出征前夕,父皇以赐百万锭钞与三皇兄大军,儿臣麾下将士却无赐赏。而同为大明的北征将士,却是不同的待遇,眼见另一边的同僚得军饷,儿臣麾下的将士必定以为,只有旗开得胜才能获得父皇的赏赐。虽我大明将士热血忠诚,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保家卫国与银钱的双重相激下,他们自然士气高涨,英勇无比。而此战最关键一处是寻找敌军踪迹,若无将士们克服重重困难,有取胜的决心,儿臣也难以首战大捷。所以,儿臣认为这是父皇的偏帮。”
朱元璋浑然未想到朱棣会这样认为,不敢真假与否,却是让他大为诧异。不由略怔了须臾,方哈哈大笑道:“朕一直耳闻你体恤将士,这回可是见识到了,竟变着法子为随你出征的将士谋利!放心,朕昨日就下了旨,同赐百万百万锭钞与你麾下大军。”
“儿臣代众将士谢父皇赏赐!”朱棣跪首道。
朱元璋放下茶盏,抬手道:“起来吧,我等父子二人,没外人时也不必来这些。”说完,指了指对几座椅,又道:“前几日,听说你四处走动,让人照顾老五他的饮食起居。”见朱棣要说话,朱元璋摆了摆手,阻止他道:“从小,你就维护老五,他人也就听你的话。你明日离京前,就去见他一面吧。不过万不可给他好脸色,他的随性性子不好好打压打压,难以成器!”
“是,父皇。”听出朱元璋话中松动,朱棣紧了素月的心大为一松,忙点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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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后面写怪了,忽然觉得应该一笔带过。)(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