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眼前还有些晕晕乎乎,太医立在一旁,漾着喜色,“娘娘,这一脉是喜,不是病。”
我心里猛地一抽紧,对这个生命没来由的害怕了起来,“有三个多月了吧?”
“是。”
“太医,如今我府里这么多事赶在了一起,劳烦太医给我开几副安胎的就好了。先不用告诉王爷,我自会亲自说,当前要紧的是孩子的眼疾。”
“是,多日劳累心焦,娘娘这一胎不稳,也请娘娘要小心注意着。”
我谢了太医,起身送了他出门,流觞抱了襁褓走来,“您怎么起来了,太医说什么了没有,是不是太累了,身子孱弱,可要吃什么调剂调剂?”
我给她递了手中的单子,“这药你亲自给我熬吧。”
流觞放下襁褓,转身出了内室。
我倚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滑到那孩子微闭的眼皮上,轻轻的叹了一声,“想着你平平安安的来到,可你还是那么多劫难,这双眼……倒是我欠了你的,你娘不会原谅我,你……将来了也只会怨我吧。”
及至那新生的婴孩满月时,陆离方风尘仆仆而来,一头扎进翊凌园子里便是好几日。但也不知谣言传为了哪般,他信与否,只下令园中再不可提旧事,尔后许是为了宽慰翊凌,或者是看清了我的“真面目”,连招呼都不打便跟定妃请旨把陆祯还了回去,我纵然心底不好受,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在给陆祯收拾东西的时候偷着抹眼泪。陆祯凄凄的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下继续为他叠着新置备的新衣,“儿子,到了跨院那边就算没有人督促了,也要紧着念书,我会常向师傅问到你的情况的。你要是得空,就多来正院和娘唠唠,有了事,别总藏在心里头,想你在我身边久了,担心着你回去还能不能够适应,对你娘要好着些,多宽慰宽慰。娘就不送你进跨院了——”
正说着,陆祯从身后拥了我,“母亲——”
我忍了泪,拉过他,搂在怀里。
到了八月份,我的小腹已经有些微微的变化,不明显,却常被流觞打趣说我人不大,到先开始发福了。我只是笑笑,不再说什么。
“主子,您知道外面都传了些什么吗?”流觞一脸怒气的看着我,“一帮不知好歹的东西。”
“都说了什么?”
“说您是表面大度,实则妒嫉成性,害怕让翊主子占上风,就硬用贺母草害了小主。”
流言蜚语我已然不在乎了,心里自嘲道,做正室坐到我这个地步倒真是失败。
我抱了孩子觐见了皇上,皇上起初看了我一眼,只说,“你府上的那些,我都知道了,虽然你心急救人,可也犯了忌,招了不少麻烦。”
我垂着头,不说话。
皇上叹了气,“陆离已经给你求了情,朕也把这事压下来了,你回去好好养着孩子吧。”
“皇上,这孩子至今没个名字,媳妇心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对不起这孩子,如今他也被抛弃,就想养在自己身边,媳妇一定视入几出,也想请皇上给这孩子赐个景字,明明知道这也不长不了什么,可是至少能让他将来不被看不起,求皇上成全。”
“你的心意我明白。叫‘景睿’睿,智也,明也,圣也。也算是好的期许吧……”
我谢了恩,带着景睿去了定妃那,定妃拉着我的手,叹了气,说知道我的苦心,也说让我吃一堑长一智,万不可没了分寸再。
翊凌坐月的日子里,陆离都是白天在西跨院那陪着翊凌,听说也是说说笑笑的,夜里就绕去了南跨院兰若那,正院一步都不迈,连书房也不再进去,只是差了小四从书房里搬出了一些书籍到跨院,他留在我屋里一两件长袍我也顺便让流觞送到了兰若那。
我关起门来,看着自己的账本,写着自己的字,一有空就往永和宫里去,只要能不在府里呆着,我甚至宁愿去陪定妃上殿安寺礼佛。
我安静了,一个个来挑衅的人倒是不少。正准备着用早膳,就有人推了门毕恭毕敬的进来,站在我眼前低头请了安,我一看,是伺候着兰若的小碧。
“娘娘。”小碧虽然毕恭毕敬,仍然掩不住的心高气傲。
“有事吗?”我轻轻的问。
“娘娘,府上的规矩,小房夫人的元帕由谁收着,可是娘娘?”
我摇摇头,“自然是静嬷嬷。”
小碧一笑,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帕子扬了扬,洁白胜雪的丝锦上那艳红的一角跳动着,“这是我们主子的元帕,劳烦娘娘转交给静嬷嬷吧。”
流觞忙站了出来,“你是什么什么东西,这等脏东西岂是我们娘娘碰得,静嬷嬷在哪你能不知道吗?!”
小碧依旧一笑,“那奴婢自己去了。”
她的来意我自是懂得,只不过要来知会我一声,让我知道不能小瞧了她们房里,如今她们主子也是正当宠呢。我抽出来袖子里那抹白绢,上面高洁清丽的兰花静静的绽放……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红绣的小字看得我一脸笑意……
这一日,正抱了景睿在永和宫里陪着定妃唠叨家常。从定妃那得知芰荷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连皇后的病情都因为这喜事有了些起色,如今大大小小的食才补品都已经堆满了东宫。
“听说……这回皇上又要赏老七呢。说是在扬州剿灭叛党立了功。”
猛地听了定妃的话,我难免一颤,这些日子竟然忽略了墨上教的事。
“怎么个剿灭法?”我忙问。
“说是抓了三十几个叛党,老七这孩子不声不响,本事却大着呢。”
我听着有些出神,再想问什么,曹贵妃已经迈了进来,我知道她们自是有私己话要说,便退了身下来。
皇上赏下恩赐,给景睿被封了嫡子的头衔,也提醒着满月酒要大办。我接了旨意便也开始上下打理满月的酒席,自然要送出礼单,出出纳纳,一大摊子的事。办好了,自要去秉那一家之主。磨蹭了好半天,终以迈进他书间,而后冷冷对看了好半晌。
“你眼里都放着哪些个?”他随手翻开桌上的册子,淡淡地说。
我微微翘起嘴角,心想又来一示威的。“爷说的是哪一出?”
“你不吱会一声,去殿安寺的那几天,你也不是不知道规矩,就不会让人差个信回来?景睿在你房里哭了半宿,最后还是兰若来这里照顾着。”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更气,那日本是送定妃娘娘去殿安寺,事情来得急,便没有打声招呼。等到了半夜,才从殿安寺赶回府里,进了后院,就看见小碧守在我的房门口。
我一问才知道兰若和陆离就睡在我那屋,我再大度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宠女人宠到我的床上来,当时二话没说,便转身回了殿安寺。
陆离一手端起了杯茶,眼里没离开那册子,闲闲的开了口:“我本以为你只要能塌塌心心在这站稳了脚也便无事,只想着身份权耀都给了你也能喂饱了你,却不想……你揣着着心中的不平一次次闹得府上人心惶惶,爷的王府不是你淮王府的后花园,也不是你姑母的中宫,容不得你无法无天,也容不得你勾心斗角,玩弄权术,本王的嫡室是个图虚名的也就罢了,倘若这图名声之外……还存着什么不轨之心——”
他话音未落,我猛的掷下手中的茶杯,一声脆裂,连同我心里的怒气一股脑发泄出来,随即微微扬了嘴角,“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全府上下一个个都排着队要来我这示威,流言怎么说我不计较,只你,没资格质问我。”
我的话,倒是引得陆离一仰头,他只看着我,不语。
“是,我心机重。可全天下的傻子都知道,保小不保大,最得利的就是我这个刁钻嫉妒的嫡室,不是吗?偏偏我怎么要给自己泼脏水,干那吃力不讨好的活。全天下的傻子都知道的事情,爷竟不知道呢。我本本分分做了我该做的,能做的。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
陆离微微愣住,许是第一次见我这么激动,这是我嫁进王府第一次当着一屋子的下人和他冷眼相视,针锋相对,甚至……据理力争的指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