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虽然阴着,可因为没刮北风,所以也不冷。
从厅门望出去雪花象柔软干松的棉絮一样,无声无息地飘落。
今年过年格外的热闹,家里又多了一口人哪——虽然虎哥儿现在听不懂别人说什么,自己也不会说,可是他咿咿啊啊,哭哭笑笑闹闹,一屋子人围着他团团转,从他睁开眼就伺候吃喝拉撒,哄他高兴,直到他闭眼睡了,大人也睡不踏实。这孩子夜里要吃两三次。只多了这么一个小家伙儿,可给家里凭添了无尽的热闹。
虎哥儿名符其实,长得跟个小老虎似的壮,眼见长大了肯定又是一个何云起。脾气也不小,饿的时候立马得吃上,慢一刻都气得要命,逮着谁都是一顿乱抓乱刨。潮生寻思,这么坏的脾气到底象他爹还是象他娘呢?
看看何云起,一上桌吃饭的那个狠劲儿。再看看大公主,不怒自威精明干练……啥也别说了,爹娘堪称强强联合,儿子弱得了么!
但是吃饱喝足了之后,虎哥儿也很是可爱,这孩子已经很识逗了,一逗就笑,笑得咯咯响。拿支波浪鼓晃啊晃,就能把这孩子逗得直乐,口水哗哗的淌,令人太有成就感了。
潮生真舍不得出嫁了——
出了嫁,哪还有这么舒心的日子过?
女儿在家里娇生惯养,出了嫁就是人家的媳妇儿,顶门立户,天天起早贪黑,里里外外操持,上下人情打点,左右应酬往来,哪里还有象现在这么逍遥自在的日子?
潮生嫁妆到现在为止,已经基本齐备。
虽然说姑娘家的嫁妆是论“抬”的,不过这都是指细软贵重之物。家什器物这些都是事先已经抬过去安好。娘家来吹女婿好,婆家去夸嫁妆多。就象男人十年寒窗终成名,金榜夺魁后可以御街夸官一样,那大概是一辈子最意气风发的时刻。这新娘子要夸嫁妆,也是如此。婆家娘家不过隔着半里地,嫁妆却要绕半个城,让别人好好儿看看自家的嫁妆有多多,有多好。给那吹鼓手班子塞足了红包,让他们卖力吹死命吹,吹得满城人都听见了才好。
有那舍得嫁女儿的人家,嫁妆塞得满满当当,头一抬在街口,最后一抬在街尾,整占一条街。有那实际份量不足,但是又要妆面子的,东西就装得空,两只钗放一个盒子里,那也算是一抬。
潮生这里的问题不是如何凑数,而是怎么把那么多东西,塞进一百二十八抬嫁妆里去。
当初昌王妃王氏是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寿王妃梁氏和温氏都是一百零八抬。梁氏是有原因的,她父母都不亲近,跟着祖母长大,谁也没想到她会成了王妃,自然,嫁妆拼拼凑凑的,才弄了一百零八抬。据说箱子里都只装满了一半,外面看着光鲜而已。温氏那会儿的实情,王府里也尽知。尺头多,大而无当的多,实际上嫁妆的含金量并不是特别高。
如果比着王氏,潮生可以置个一百二十八抬。许婆婆倒是顾虑过,和大公主请示,要不自家也置个一百零八抬。毕竟前头温氏是这个数,梁氏也是这个数。倘若自家多了,难免非议。大公主一笑:“理她们呢。就要压她们一头,爱说什么闲话只管说去。驸马的妹妹,出身不比那两个要高?咱犯不着自降自价和她们混为一等。”
好吧……大公主说一不二,一百二十八抬,一抬都不能少。
可现在的问题是,即使是一百二十八抬——似乎也塞不下啊。
嫁妆箱子是上好木料的,精工细雕,漆色鲜亮。看上头富贵绵绵百子千孙的图案——这个不但可以成亲的时候风光一把,以后再传个几代都没问题。
东西太多,也有东西多的解决办法。铺展新房,放炮挂帐的那天就可以先运过去一部分,剩下的过嫁妆时再抬过去。
嫁妆单子展开来长长的一条,叠起来厚厚的一撂。
潮生心里很不踏实。
四皇子送来的地契,潮生老老实实的拿给大公主看了。
她心里有些忐忑——毕竟这东西经过芳景,递到她手里,没经过大公主。
不过大公主这人也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更何况,潮生这边儿是妹妹,四皇子更是她弟弟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边儿都不是外人。
“啧啧。”大公主笑着翻看过,又随手递给潮生:“你收好。嗯,看来老四还挺下本钱的,攒了家当想娶你这个媳妇。”
“嫂子……”潮生被说得脸红。
“甭不好意思。”大公主说:“这些既然不是分府时的赐田,就是他自己攒的了。这是好事儿啊,说明他会过日子。能攒下钱,而且钱都用在了该用的地方。买地买铺子,都有进项。地价现在一年年在涨,买地绝对亏不了。这铺子的地段又好,哪怕自己不买卖,赁出去也是不小的一笔进账。”
潮生小声说:“虽然田契给了我,可是庄子上人,铺子上的人,那些可都不归我管,我不过是替人当个看管。”
那庄子上的人手,铺子里人手,听谁的?有了进项又不会直接交了她,这个潮生很明白。
“诶,契书这么要紧,给你收着,说明他没把你当外人,信得过你啊。”大公主说:“穷得叮当响的王府可不少。挣的不够花的多,一年的年俸,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万儿八千银子,可是今天买个妾,明天买个古董,后天又在花园子里头填池塘造假山——”大公主摇头说:“净干这些不当紧的事儿,等到要用钱的关头才犯愁,想方设法挪借拼凑。”
这种人是有的,而且还不少。潮生就知道有那么几家郡王府、公候府,都是只剩个空架子了。除了一座空空的宅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可问题就在于,这些郡王府、公侯府,多半都是赐第——也就是说,是皇帝赏你住的,可以看做是一种福利宿舍,却不是你的私宅。一旦有什么意外,或是王爵不能再承袭,宅子也要被收回,赫赫公府侯府中人一夕间就要流落街头无栖身之地。
奶娘抱了虎哥过来,这孩子满脸不高兴,小眉头皱的紧紧的,拳头攥得跟小皮捶一样。
“他这是怎么了?饿了?”
奶娘忙说:“已经喂过了。”
虎哥瞅见大公主,眼睛一亮,伸出手来朝她呀呀的叫。
潮生笑着说:“真是母子连心哪,他这是想找娘了。”
大公主笑着把他接了过来,天冷,虎哥被包得象个小棉团儿一样。
果然大公主一抱,虎哥顿时转忧为喜了,笑得咧开了没牙的小嘴。
大公主狠狠亲了他两大口:“这才多大点儿的孩子,就会撒娇了。”
奶娘说:“可不是么,别家这么大的孩子,平时就是睡睡睡,眼都不大爱睁呢,还是咱家的少爷,看着就壮实聪明。”
要讨好有孩子的人,直接讨好她不如夸她的孩子。喏,奶娘这么一夸虎哥,大公主的确很是舒心。
所以常言说得好,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啊。
“前天进宫父皇还说,让我把虎哥儿带去给他看看呢。乖儿子,你想不想去见你皇外祖父啊?”
虎哥:“啊啊……”
“你也想去?成,那下回带你一块儿去……”
嫂子您是从哪儿听出他想去的?
外头丫鬟进来,和大公主小声说了两句话。
“是么?”大公主把虎哥交给奶娘:“行,那让她过来吧。”
她转过头对潮生说:“月娥要过来,说是有事情和我说,你陪虎哥去西屋玩一会儿。”
潮生有些好奇,站起身来进了西屋。
何月娥安静了好些日子,甚至安静得都不象她了。
今天怎么突然想见大公主了呢?
奶娘把虎哥放在炕上,这孩子牢牢抓着一个布老虎,很是自得其乐。
潮生听着那边屋里的动静。
何月娥进了屋来,给大公主见过礼。
大公主说:“坐吧。天冷,怎么穿得这么单?大毛衣裳没得?”
“不是不是。”何月娥听起来很紧张:“我就是觉得……旧的穿着自在。”
潮生挑了下眉毛,这可不象她说的话。
以前潮生还是丫头,而何月娥还是表小姐的时候,那派头可大呢。手也紧,只见她差使人,没见她打赏过人。衣裳从来都只穿光鲜的簇新的——难道这段时间的软禁让她改了脾气?
潮生摇摇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喝杯热茶暖暖吧。这下着雪,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说,非得这会儿过来?”
何月娥声音很低,听着就给人一种底气不足的,心虚的感觉:“是这么回事儿……这,这不又快过年了么。我这进京都几年了,还没回过一次老家,也没给父母亲扫过墓,所以……”
“嗯?”
何月娥忙说:“我想回趟老家……祭拜父母。”
大公主没说话,何月娥又说:“这几日,晚上做梦,梦见母亲了……她说我不孝。我想,这不马上要过年了么?回去祭拜一下,再做场法事,也是我做女儿的尽一点儿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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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内容全部修改了。可是章节题目却改不了了。。唉,昨天越写越不顺,最后不知道怎么写出来那么一段,贴上就后悔啦,现在推翻重来吧。
么么大家,真是对不住。好在这章原来买过的就可以看了,不用重买一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