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得极好,太阳升了起来,头顶上的天空干净得象水洗过一样,瓦蓝瓦蓝的。
可惜小冬的心情不象这天气般好。
李家三个孩子缠紧了秦烈,这个问那个说,用过了早饭就缠着同秦烈一起出门去了,同行的还有那位石秀姑娘,说想去铺子里看看。可是任谁一看她那泛红的面颊荡漾的眼波,就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秦烈身上也。
秦烈给小冬使个眼色,应了下来。
昨天秦烈说过要把石姑娘带去交给他表哥,正好石秀自己提出来想过去,秦烈八成想着把人交给那位关大哥,算是解决了这个麻烦。
可是知道归知道,心情……
石秀见秦烈答应了,笑得那叫一个甜蜜蜜,还不无得意的朝小冬看了一眼,既是炫耀又是示威。
小冬顿时胃口全无,勉强把一碗粥喝完。
虽然知道秦烈和她没什么,可是有道是癞蛤蟆咬不死人恶心死人,小冬现在的感觉就是一只肥癞癞的蛤蟆呱呱的趴到了脚面子上,说不出的恶心。
秦烈走到门口,还回头说了句:“中午做个银鱼羹,我回来吃饭。”
小冬应了一声。
秦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倘若眼波真的溺死人,那这一眼可真是静水深流,小冬一瞬间呼吸都停顿了。
秦烈他们一走,胡氏替小冬开解:“看样儿是那石姑娘剃头挑子一头热,姑爷从头到尾没那个意思。”
“嗯,他也说了……就是小时候一块儿玩,顶多算是个兄妹情分。”
胡氏陪她在书房里头,小冬坐了下来,静静的抄经。胡氏在一旁做针线。用的是秦氏从遂州带来的竹丝缎。这种料子轻薄细软,夏天做里衣最好不过。
“今天能抄完么?”
“怕是抄不完。”小冬翻了翻:“明天应该能得了,钉好装好给太后娘娘送去。”
胡氏点点头,看着小冬低下头抄经,露出一截雪白后颈,衬着淡紫的翻花领子,说不出的柔婉可爱。心里又觉得欣慰,又有些酸楚。
好象昨天还是个手胖脚短的小孩子,软软地喊“胡妈妈”,张开手让她抱。梳头穿衣吃饭都是自己一手替她打理。一转眼她已经长大,嫁人为妻,将来还会为人母……
小冬抄了两页纸,放下笔来歇歇。胡氏放下活计捧茶给她:“郡主歇歇吧,也不赶在一时。”
“嗯。”
胡氏把手里在缝的里衣拿过来在小冬身上比量,还没有上袖。小冬说:“妈妈别费神了,我现在的衣裳还穿不过来呢。”
胡氏只是笑,终究不放心那件事。
“郡主,我多嘴劝你一句……姑爷这事儿,你可不要和他吵闹……”这男人的心哪,越吵只会离你越远。
小冬一笑:“我知道,我没和他吵。唔,我也从来不和人吵架的。”她在肚里补一句,只是给他冷脸看看而已,很便宜他了。
这倒是,就胡氏看,小冬脾气可以算是极好了。不说现在,就说从前吧,她小时候也没和其他姑娘一样使性子发脾气——
这是当然的,毕竟小冬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儿,小孩儿不懂事任性的表现行为她当然做不出来。
小冬喝了两口茶,正要提笔再抄,妙儿进来回禀,六公主来了。
小冬手支着额角,微微觉得头疼:“她怎么来了?”
妙儿小声说:“看着气咻咻的,好象发了脾气一样。”
小冬心说她哪天不发脾气?就没见她哪天好脾气过。
可是又不能不见。
“嗯,请她到漪兰轩吧,我这就过去。”
六公主果然板着一张脸,小冬刚进去就被她一把拉着手坐下来。
小冬含笑问:“六姐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六公主瞥她一眼:“你还在梦里呢!你知道我在街上看见谁了?”
小冬心里隐隐猜着几分:“怎么了?谁冲撞了姐姐?”
“你家那个,和一个姑娘在拉拉扯扯。那丫头一副刁媚样儿,哭哭啼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正派不安分的!”
敢情儿六公主是替她生气啊?
小冬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对石秀她是懒得生气。不过今天她看六公主倒是挺顺眼的,起码在一件事情上她们是站在同一立场——坚决维护一夫一妻,拒绝接纳姬妾奴婢。
“没事儿,那姑娘我知道,是他老家的故交……没什么的。”
“还没什么?”六公主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是没见!她,她的手可死死拉着你家那位不放啊!”
小冬微微皱了下眉头:“六姐姐是在哪儿看到的?”
“哼,我去四海聚宝来着,皇后的生辰可不又快到了么?家里头的东西怎么看着都不顺眼,想去瞅瞅有没有什么适合送礼的东西,结果就让我撞见了!”
多半是秦烈下猛药和石秀摊牌,要把她交给她家表哥吧?
小冬微微一笑:“她有心也没用啊,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六公主奇怪地瞅她:“你还真放心啊?”
小冬说:“好了,我都不气,你也别替我生气了。尝尝这茶怎么样。”
六公主端起来灌了两口,呼了口气:“这茶不错呀,一股涩涩的香,哪儿来的?”
“这是我婆婆从遂州来时带来的,那边制茶与咱们这边儿不同。我喝着也觉得挺好。你要喜欢,回头给你装半斤带回去慢慢喝。”
“好。”六公主当仁不让毫不客气:“还有别的什么好东西?对了,你上次穿裙子那料子,还有多的没有?要有的话,我也做条穿穿。”
她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啊,太不懂客气二字怎么写了。
斓花锦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六公主又讹了两样东西,才心满意足:“还是你好,脾气好人也大方,说实话,打小儿我就觉得不平,我是公主,你是郡主,可是安王叔只有你一个女儿,养得比我们还尊贵优裕。太后又怜惜你没了亲娘,待你也好……”
嗯,或许这就叫物以稀为贵吧?
再说,皇帝的女人多,女儿也不算少,对他来说女儿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一年到头话都说不了几句,早晚会嫁出去成了人家的人,实在谈不上感情深厚。对皇帝来说,亲情绝不是第一位的。
安王就不是这样,他是一个慈父,只要能回王府用饭就绝不会在外面多留连。父母与子女间固然有血缘天性,可是相处,相知,相互关心,才会有浓厚的亲情。
六公主问她:“你在家里都做什么?一天一天的不闷么?”
小冬摇头:“不闷啊。上午要看账,理理家务,下午歇了午觉起来写会字做会儿女红,一天过得很快的。”
上辈子小冬也算宅女,可是也没这辈子宅得彻底。十几年古代闺秀的日子过下来,她也早就习惯了。
六公主嘴一撇:“我倒忘了,你是自己当家作主的。”
六公主想当家可是当不了,这是她心里的一根硬刺,小冬不当心又触着了。
“反正我是天天闲着没有事做。管家又没我份儿,写字绣花我也不喜欢。想约人喝茶什么的也总凑不齐人找不着伴儿……”
所以百无聊赖,就天天找罗渭的麻烦?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是吧?
小冬深切的同情起罗渭来。可怜的娃,六公主本来脾气不好,现在又无所事事精力过剩,她能干嘛去?她又不能找罗夫人的麻烦,也不能找罗骁媳妇儿的麻烦,那只能找他了。
“对了,我听说,她还来找你帮忙了?”
六公主对五主公的排斥这辈子怕也不会变了,提起她来既不称姐姐,也不喊名字,就是一个她。
“嗯……为着五驸马的病。”小冬说了五公主来求医的事:“只是先派人去找,找着了再护送来京城,这一来一回的要花很长时间……”
六公主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吧?”
啊?小冬忙说:“我可不是这意思……”
“行啦行啦,”六公主一挥手:“我知道,她一求你肯定就答应了。不过四姐姐去林乡候府看过了,说是情形不怎么好,药也吃着,补品也没断,可人瘦得飞快,现在都脱了形了。”
“这么严重啊?”
六公主小声说:“太医不肯直说,我看啊,准是痨病。”
“真的?”
“八成是,别的病哪能这样啊。”
那五公主可真是命苦。
六公主看来一点儿告辞的意思都没有,小冬也只能客套着挽留她用饭,果然六公主又不客气了:“你家的厨子是王府出来的吧?我这几天特别想吃八宝脆皮鸡,还要罗汉斋,状元翅,佛手脆,让他给做。”
小冬忍着笑:“好,我就去吩咐。不过你又没提前说,罗汉斋可能材料不足。”
“那个不够就不够,脆皮鸡一定要。”
“好。”
六公主抱怨:“罗家吃什么都由不得自己,想自己弄个厨房也这个不行那个不便的,又不能为了吃的天天跟厨房打饥荒。没嫁人前想着嫁了人可就做得了自己的主了,想不到还不如出嫁前呢。”
“你不回去吃饭,要不要差人回去说一声?”
“不用,我不回去他们不知道多自在呢。”
小冬看着毫不掩饰的六公主——
好象和她相处也不是那么难过。起码,不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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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橙子明天生日咯……
好快,一转眼他都三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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