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在屋里歇了一会儿,李固大概真倦了,已经过了午睡的时辰,倚在凉榻上便睡着了,发出微微的鼾声。
阿福在他身旁坐了一会儿,看刘润在花窗外面朝她微微招手,放轻了步子走过去。
“屋里我看了一下,倒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地方。倘若不忙,我就在内府报备一声,明天出宫去。”
阿福点点头。
刘润知道她心里挂念家人,她现在……嫁了人,更急切的想和家里人通个消息。刘润要替她找人,只能到阿喜现在的婆家去找。
“说起来,那家倒和你是本家。”阿福低声把刘昱书家住在哪里,家里两间铺子在哪儿也都说了,刘润用心记下,又安慰她:“你放心,明天宫门一开我就走,整整一天功夫,一定找得到。你这也是喜事,家里知道了也肯定替你高兴的。”
阿福点点头:“我上次托你捎的……”
刘润摇头:“你身份不同,以前能捎的东西,现在却不能捎了,你明白吗?要想送些什么回去,起码得让殿下知道才成,杨夫人那边……”
“什么?”
“也没什么。”刘润说:“她喜欢你人老实,凡事不会和她争。你现在是新人……根基未稳,也的确不急着和她争……”
阿福低声说:“她还能当几年差?也该养老去了。”
“养老?”刘润笑了:“她会愿意去荼荣堂那种地方?”
做掌事女官,威风八面。一去了荼荣堂……
“对了,小厨房的人刚才来说,刚才送来的鱼极好,问想要怎么个吃法。”
阿福诧异:“这事儿问我?”
“可不是问你啊。”刘润说:“以前不问也没关系,现在情形不同,怕谁吃的不合意了他们落不是。”
阿福笑笑,这倒也是,小厨房的人也是想着谨慎无大错。
“唔,回来我去看看,说起鱼,倒真是好久没吃着了……”
并不是在京城吃不着鱼。没进宫的时候,鲜鱼贵,家里除了待客,平时是不吃的。进了宫,虽然没饿着,可是精贵的菜肴当然也没福吃着。
阿福正要说话,来人禀报三公主来了。
不等阿福迎出去,李馨已经进来了。她笑容明艳,午后闷热,只穿着绢衣薄裙,轻盈的一层蝉翼纱披在身上,窕窈动人,看起来风大一些就能吹走似的。
“见过公主。”
“啊,别多礼。”李馨伸手扶住她:“你现在还是新人呢,不用讲究那么多规矩。咦?这会儿不晌不夜的,他怎么睡上了?”
阿福说:“请公主这边坐吧,殿下他也睡了一会儿,快该醒了。”
宫女捧茶过来,阿福吩咐她切了冰镇的瓜来。李馨摇手说不用:“我才吃了来的,喝口水就行。”又问她:“我刚进来时听到在说什么厨房不厨房的?”
阿福点头:“是,今天有鱼,我正想着一会儿去看看,怎么吃合适。”
李馨来了精神:“极好,我也喜欢吃鱼的。你这是……”她笑着说:“要洗手做羹汤啊?你这人能干,厨艺想来也好。我今天算来着了,回来我不走了,哺食就在这用,尝尝你的手艺怎么样。”
阿福谦虚一句:“只会做粗茶淡饭,恐怕不合公主的口味。”
“嗳,合不合我的没关系,合上哥哥的就行。”李馨推她快去:“我就坐这儿等着了。”
李固声音在内室问:“等什么?”
他新睡刚醒,声音有点低沉。
阿福还没说话,李馨抢着说:“朱娘子说,要下厨做羹汤呢。”
李固披着件天青纱袍,也没穿鞋,踏着双木屐出来,脚下“咯嗒咯嗒”的响:“下厨?阿福你还会做厨活?”
阿福觉得好笑:“女孩子在家哪有不学下厨的?”话刚说完就想起阿喜烧的那惨不忍睹的饭……
好吧,也不是每个女孩子都会厨的。阿喜怕弄粗了手,熏黑了脸,油烟气沾上头发,拿菜刀都不肯握实,三个手指头捏着刀柄,切一根萝卜倒比阿福绣一朵花还费难。
李固的神情又惊又喜又期待,加上李馨撺掇,阿福换了件衣裳就往小厨房去,李固李馨两个人跟要看什么西洋景似的跟着,不过到了小厨房外头,到底还是给拦在外头了,小厨房管事儿的只是让人去问一声贵人想怎么吃鱼,想不到把贵人招到这里来了。阿福转过身,旁边的粗使宫女拿了干净围裙替她系上,阿福用布帕将头发裹起来,扎了个结,系的结结实实的。
“你们二位就回去吧。”阿福一边拢袖子一边说:“一来这里火烧油煎的,二来,你们先不要看,等我把饭菜端去了,那方才觉得惊喜不是?”
李馨点头说:“有道理。”
到底把他们劝走了。
阿福可有好久没下过厨了,小厨房里的家伙锅灶也不熟。粗粗看一眼,只觉得这里收拾的倒很干净。
“把鱼捞出来吧。”
这个是正头戏,先料理了它再说。
到了用哺食的的钟点,李固和李馨两人都有点坐不住,好不容易等到一声:“传膳。”两个人急匆匆就先入座了。阿福换了衣裳,又整了整头发,领着人送饭菜进来。
凉拌小菜固然可口,两个人却都在等热菜端上来。
烩三鲜,青沫煎腰花,香叶鸡,就着新米饭,饭粒晶莹的都透出一股玉青的水色来,热气腾腾的香,那是夏末秋初一片稻花的香气。
接着便是今天的鱼。金丝鱼丸,鱼皮卷菜芯,最后是一道鱼头汤。
金丝鱼丸吃起来清润柔腻,鱼皮卷儿有一种脆脆的口感,鱼头汤烧的极鲜,一点腥味儿也尝不出来。因为李馨在,阿福没有坐下吃饭,只是站在李固身旁替他挟菜盛汤。最后三样菜本来量也不多,被两个人吃的盘底空空,汤喝的一滴不剩,三公主往后一靠,懒洋洋的说:“糟,肚子盛不下了,好涨。”
阿福说:“不打紧,汤水一下子就落肚了。再走动走动消化消化就没事。”
“这个金丝……是鸡蛋做的?”
阿福点头:“是,把鸡蛋摊薄煎成金黄,再切成细细的丝……”
“你这厨艺,可不是粗茶淡饭的水平啊。”李馨赞叹:“我看大厨房专供父皇膳食的,也不过如此。这鸡蛋丝看起来金灿灿的,比头发丝儿粗不了多少,光这一手儿你就不用谦虚了。”
李固笑的见牙不见眼,仿佛受夸的人是他似的,下巴都高高的扬起来。
“那鱼皮卷儿微酸可口,真是不错。汤一点也不腥。”
阿福说:“用油炸姜,汤好时捞出来,还放了一勺羊乳。”
“羊乳膻的很,鱼又腥,两样遇一起,倒好吃的不得了。”
李固恍然:“鱼与羊,岂不是一个鲜字?”
李馨点头,回味了一会儿,端上了茶却忽然说:“唉,可惜这么巧手蕙心的一个人,被你先下手为强了。要不然我非抢了回去不可,那就天天都有这等好汤喝了。”
李固得意洋洋:“你想喝汤只管过来喝就是,难道太平殿还短你一双筷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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