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羞赧地点头:“赵佥事和赵百户是亲戚,他每个月都会给赵百户远在张掖的未婚妻傅姑娘送封信去,赵百户得的赏赐什么的,也都由傅姑娘收着,这件事大伙儿都知道。”
傅庭筠汗颜,不由在心里嘀咕:这个赵鸣,什么时候和赵凌是亲戚了。还大家都知道,多半也是这个赵鸣到处乱嚷嚷。
她寻思着要不要细问一番,司百户的太太走了进来,还用托盘端了肉汤和饭菜:“傅姑娘,赵百户说,晚上冷,您洗了头,怕受凉,让您就在屋里吃。”
说得她好像弱不禁风似的。
傅庭筠谢了司太太,司太太想着傅庭筠和自己的长媳差不多年纪,看样子相处的也不错,朝着长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服侍,笑着退了下去。
新娘子就站在一旁给傅庭筠布菜,羡慕地道:“赵百户对傅姑娘真好!”
傅庭筠顿时不自在起来,笑道:“你也去吃饭吧,我这边自己吃完了会跟你说的。”
新娘子执意不肯。
再推辞下去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傅庭筠只得随她,但加快了速度,很快吃完了晚饭。
新娘笑着收拾碗筷,外面传来赵凌欢快的笑声。
傅庭筠有些奇怪。
新娘子探出头去看了看,回首对她笑道:“我公爹,还有百户所的几位总旗、我相公正陪着赵百户喝酒呢!”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好像能让赵凌高兴是件极荣耀的事般。
傅庭筠在心里嘟呶了两句,新娘子拿了扇子给她扇风,傅庭筠连日赶路,到了乐都大悲大喜,在徐徐的微风中,竟然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只见月满窗棂,屋里只有她一个人,说好了和她一起睡的新娘子却不见人影,但有人细心地给她盖了床蓝花布单。
傅庭筠有些口渴,借着月光摸到了桌上的凉着开水的茶壶,刚喝了两口,门外传来轻轻的说话声:“你去睡吧,不用管我。傅姑娘还在屋里呢!”
“我不管,”新娘的声音有又甜又糯,“傅姑娘早就睡下了,我要在这里陪着你。再说了,赵百户都喝醉了,半夜肯定要折腾人的,我在这里,还可以帮你打打水、端端醒酒汤。”
“傻瓜!”男子的声音显得很年轻,带着几分溺爱,“你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服侍爹娘,睡得太晚,又该起不来了。乖,听话,快去睡吧,赵百户这里有我就行了。”
“我要陪着你嘛!”新娘子撒着娇。
恩爱的小夫妻,让傅庭筠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
外面突然一片死寂。
被自己吓着了吧……
傅庭筠想笑,就听见门吱呀一声,新娘子闪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傅姑娘”。
“我在这里!”傅庭筠笑道。
“哎呀!”见她站在屋子中央,新娘子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解释,“赵百户喝多了,我家相公在照顾赵百户,刚才让我帮着去打水……”
想必是小俩口得了公公婆婆的交待,要他们照顾自己和赵凌吧!
傅庭筠忙笑道:“你们辛苦了。”然后问她:“赵百户喝的很多吗?现在怎样了?”
这家伙,在下属家里还乱喝酒。酒后举止失端,也有损他作为上司的威严啊!
新娘子见傅庭筠没有责怪,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道:“一直昏昏沉沉地在睡,刚才喊口渴,相公已经服侍赵百户喝了水。”说着,摸了烛火要点灯。
“不用点灯了。”傅庭筠笑道,“我们去看看赵百户。”
新娘子立刻陪着傅庭筠去了赵凌歇息的隔壁厢房。
司百户的长子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最多也就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傅庭筠看着在心里暗暗叹气。
她和赵凌只不过比这对夫妻大一、两岁而已,却仿佛经历了很多,少这样单纯的喜悦。
昏黄的灯光下,赵凌安静地躺在那里,却眉头紧锁,好像在梦中也有很多苦恼似的。
是什么事让他这么不开心呢?
傅庭筠想着,问司百户的长子:“赵百户一直在睡吗?”
“是!”司百户长子恭敬地道,“赵百户喝醉了以后就一直在睡。”
傅庭筠心中微定。
床上的人发出一阵呻/吟:“水,水……”
司百户长子夫妻有些手忙脚乱地去倒水。
赵凌突然一把抓住了站在炕边的傅庭筠的手。
“怎么了?”傅庭筠不明所以,有些焦急地问。
赵凌好像有些迷糊,半睁着眼睛瞥了傅庭筠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司百户的长子端了水过来。
赵凌一直抓着傅庭筠的手不放,傅庭筠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司百户的长子喂了水他喝。
赵凌又沉沉睡去,手却依旧紧紧地抓着傅庭筠的手,傅庭筠抽了几次也没有抽脱,不禁脸色绯红,想着赵凌喝醉了,也不好计较。
新娘子见状就拉了拉丈夫衣袖,两人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赵凌突然睁开了眼睛。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忙道:“怎么了?”
赵凌握着她的手猛地一使劲,傅庭筠跌倒在他的怀里。
“你,你要干什么?”傅庭筠吓了一大吓,声音尖厉地道。
司百户的长子长媳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又立刻缩了回去。
赵凌紧紧箍着傅庭筠的腰,傅庭筠不能动弹,目光不由落在他的脸上。
赵凌脸虽然有些红,目光却清澈明亮,哪里有半点酒醉者的迷糊。
“你……”傅庭筠心如擂鼓,心里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事会发生。
赵凌已低低地道了声:“别动!”
他目光专注地望着傅庭筠,从青丝到眉眼,从眉眼到红唇,那么的仔细,那么的认真,好像她是件他最珍爱的宝物,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让她的脸滚烫如火,不敢直视。
“你,你要干什么?”傅庭筠挣扎着要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赵凌手箍得更紧了,声音有些暗哑地问她,有种让她不明白的情绪在空气中涌动,让她心底发虚。
“你,你问这些做什么?”傅庭筠垂了眼帘。
女孩子的闺名是不会随便告诉人的。除了父母兄妹,就只能丈夫知道。
“那我叫你囡囡好不好?”赵凌眼底闪过一丝狡黯,“我是淞江人,我们淞江人,都唤喜欢女孩子做囡囡!”
“胡说八道,”傅庭筠红着脸,忍不住反驳,“你欺负我没去过江南不成?我在书上看到,淞江人把未留头的小姑娘叫囡囡,哪有将及了笄的女孩子叫囡囡的?”
赵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那我喊你什么好?”
傅庭筠突然意识到,赵凌,竟然在调侃她!
那个平日里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冷淡男子,竟然借着酒意在调侃她!
傅庭筠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赵凌却自顾自地道:“反正你以后总是要嫁给我的,性子又像小孩子似的阴晴不定,我就喊你‘囡囡’好了……”
傅庭筠又急又气:“谁说要嫁给你了?”想着自己还趴在他的身上,身子就像着了火似的全身发烫,偏偏他身上带着些许酒气的暖意熏得她头晕晕的,身子发软,“你,你欺负我!”眼泪忍不住就是落下来。
赵凌不过是借酒壮胆罢了,傅庭筠的眼泪如滚烫的熔浆般滴在他的心上,让他痛不可言。
“你别哭了!”他忙放开傅庭筠,“全是我不对,全是我的不对……”
傅庭筠趁机坐了起来,用衣袖擦着眼泪。
赵凌不知从哪里摸了条帕子递给傅庭筠。
傅庭筠没有接,站起来身:“既然你好好的,那我先走了。”声音闷闷的,显得很不开心。
赵凌大急。
机会稍纵即逝,但从来都是给那些主动把握它的人。
他从炕上跳了下来:“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他的声音又急又促,与平时的沉稳内敛、胸有成竹大相径庭。
傅庭筠不由惊讶地抬头。
赵凌眉宇间一片焦虑,声音却平缓下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待你的心思,也如同你待我的心思一样。”他着,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你放心好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的人……”
傅庭筠定住。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的人。
这,这是他给自己的承诺吗?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傅庭筠呆呆地望着赵凌。
赵凌点头,表情显得无比的郑重。
傅庭筠软软地坐在了炕沿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知道,我父母双亡,居无定所,又没有功名,只是个小小的百户,在做父母的眼中,实在不是什么良配。”他蹲在她的身边,用他的大手握住了她因为不安而绞着衣角的小手,仰头望着她,真诚地道,“可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也会好好地去求伯父、伯母,好好地努力,做一个能保护你的人,让他们能放心地把你嫁给我的……”
傅庭筠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傅家的女婿是那么好做的吗?
特别是曾经被寄于无限希望的她。
“如果我爹和我娘,怎么都不同意呢?”
“那我就跪在大门口求他们,”赵凌一本正经地道,“别人如果问起来,说我直言说要求娶傅家的九小姐,要是别人说,傅家的九小姐不是已经病逝了吗?我就说,没有啊,活得好好的……”
“你这混蛋!”傅庭筠破涕为笑,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赵凌。
赵凌像纸糊的似的,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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