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申正时分了。
“我睡着了这么久,四爷都在做什么?”荀卿染叫进宝珠来问道。
“回奶奶,四爷一直在审问捉住的那些人,晌午的时候,四爷派人进来,知道奶奶还睡着,就没让人叫醒奶奶。四爷晌午吃了些点心,现在还在审问那些人。”宝珠一五一十地答道。
“你去送些新鲜的点心,再泡杯参茶送过去。”荀卿染吩咐道,“告诉四爷,不必急在一时,身体要紧。”齐攸在北大营时,估计也是日夜操劳,又连夜赶路回来平西镇,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地吃过饭休息过了,累坏了身体怎么办。
宝珠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奶奶要不要吃些什么先垫垫?”桔梗一边服侍荀卿染梳洗,一边问道。
荀卿染点点头,她确实有些饿了。
因为昨夜那批匪徒目的明确,总督府内并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又有许嬷嬷在操持,这半天早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一会功夫,厨房就送了一桌饭菜过来,多是清淡滋补的。心中安定,荀卿染也就有了胃口,就着几个菜,吃了一碗碧粳米饭。
饭菜撤下,荀卿染又问起福生和瑄儿,就有奶妈将两个孩子抱了过来。两个小家伙不通世事,比大人恢复的还快。荀卿染抱了瑄儿在怀里,又让福生挨着自己坐了,拿着拨浪鼓逗两个孩子玩。
“奶奶,宋嬷嬷在外面求见。”麦芽进来禀报道。
“哦?”荀卿染的手顿了顿。
“是黄芩带了宋嬷嬷在外面,说是宋嬷嬷跟四爷说要见奶奶一面,四爷准了,让她来给奶奶磕头的。”麦芽解释道。
“是这样。”荀卿染低头思忖,这定然是齐攸已经审过了宋嬷嬷,让黄芩带宋嬷嬷过来给她磕头,为的是什么那?
“奶奶懒得见她,就让她在外面磕了头,打发了就是。”麦芽道。
“让她进来吧。”荀卿染吩咐道。
黄芩在屋外等候,麦芽出去领了宋嬷嬷进来。桔梗将门帘掀起,就让宋嬷嬷在门口站了。
宋嬷嬷已经换了一身青色衣裙,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利落的圆髻,脸上淡淡涂着脂粉,这么看上去似乎又是当初荀卿染刚进府时那个精明利落的管事嬷嬷了。
宋嬷嬷在门槛外跪了下来,“奴才给奶奶磕头。”
荀卿染嗯了一声,依旧拿拨浪鼓逗着两个孩子。瑄儿的眼睛跟随这拨浪鼓转动,福生则伸出胖手要抓那拨浪鼓。两个孩子都咯咯笑着。
宋嬷嬷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头来。
屋内一派天伦之乐的景象刺痛了她的眼睛。荀卿染穿着家常的半旧的锦缎小袄,和刚进齐府的时候一样明艳照人,还是那样温柔雅致,也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的缘故,眉眼之间多了丝韵味,更加耐看。
“嬷嬷的这头也磕了,就请退下吧。”许嬷嬷在旁缓声道。
“奴才斗胆问奶奶一句话。”宋嬷嬷没有起身,而是开口问道。
“嬷嬷越矩了。”许嬷嬷不咸不淡地道,就要拉了宋嬷嬷出去。
荀卿染抬眼制止许嬷嬷,又看了宋嬷嬷一眼,“嬷嬷问吧。”
“奶奶,奶奶既然早就知道奴才在燕窝中做的手脚,奶奶为什么一直隐忍不说?”宋嬷嬷问道。
“如果嬷嬷处在当时我的位置,嬷嬷会如何?”荀卿染反问。
那个时候,荀卿染刚进门,两眼一抹黑,一动不如一静,既然发现了宋嬷嬷暗地里的举动,不动声色,暗自防备是最稳妥的做法,若是叫嚷出来,又没有把握一举消除祸患,反而又会造成敌暗我明的不利状态。她如果处在荀卿染的位置,只怕也会选择同样的做法。
“来了平西镇,奶奶便是不能明里处置了奴才,暗地里却有许多法子可以要了奴才的命,奶奶为何不曾动手?”宋嬷嬷又问道。
“也许你眼里承认的主子,是随时可以轻易要人性命的。”荀卿染笑了笑,荀卿染低头看着宋嬷嬷,“一直没动你,是因为我敬重四爷。”她看重与齐攸之间的关系,不希望因为在处理宋嬷嬷的时候稍有不妥,在她和齐攸之间留下芥蒂。处置一个宋嬷嬷,与她和齐攸之间的感情,这两者谁轻谁重,实在是太明显了。
“奶奶待四爷一片至诚,是四爷的福气。”宋嬷嬷又冲着荀卿染磕了一个头,“奴才告退。”
“四爷允她来给奶奶磕头,是极大的恩典。真不知她莫名其妙地问这些,是怎样想的?”看着宋嬷嬷出去,麦芽不解道。
“打发人赏她一端尺头吧。”荀卿染吩咐道。
小书房,应泽和宁馨已经不在了,齐攸坐在桌案后,正在写着什么。
小厮进来回话,说是宋嬷嬷来了。齐攸点点头,让人带了宋嬷嬷进来。
“老奴心事已了。”宋嬷嬷道,“老奴一直鬼迷心窍,今天才算看清楚了。是老奴没有福气。”
齐攸停下笔,就有一个婆子端了碗汤汁进来。
“奶奶方才打发人,送了嬷嬷一端尺头。”那婆子将碗端给宋嬷嬷道。
“奴才谢过四爷、奶奶的恩典。”宋嬷嬷跪下冲着齐攸磕了头,这才又站起来,结果那汤碗一饮而尽。
“嬷嬷告老荣归,这样的体面可是少有的。”那婆子在旁陪笑道。
宋嬷嬷拿帕子抹了抹嘴角,也笑了。
齐攸叫了黄芩进来,“你派两个人护送宋嬷嬷,……好生照料。”
打发了宋嬷嬷,齐攸将写好的奏折封了,从外叫进人来,将奏折交给来人,嘱咐了一番,这才到主院中来。
……………………
卧房内,烛光幽幽。
“原来都是些亡命徒?”荀卿染拍了拍胸口,好险好险,当时她就奇怪,明明安抚工作做的不错,也没有断粮,平常百姓就算被鼓动也不会冒死闯总督府啊,原来是一些只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
“那个钟大用,”荀卿染窝在齐攸怀里,“平时并不引人注意,原来那样可怕。”
齐攸在荀卿染额头亲了一口,又将荀卿染抱的更紧一些。
“别怕,他再也不会来伤害你们了。”齐攸道。
钟大用身为官兵,趁乱扮成匪徒,杀人害命,明天就会在菜市口处斩,一起处斩的还有两名最为凶恶的匪徒,为的是杀一儆百,免得再有人趁机作乱。至于其他的人,也拟处斩,却是要等圣旨批复。
“那个法子安置宁馨,稳妥吗,应泽可有什么话说?”荀卿染又问。
“宁馨罪该处死,得了活命,他能有什么话说。那法子还是应泽提议的。”齐攸道。
应泽为誓言所束缚,一定要袒护宁馨。齐攸当时说他可以让步,但是要应泽想个法子,能够保证宁馨不会再生出害人之心,也不会有害人之力。
“阿泽,你一诺千金,但是事关宁馨,我可不能信你的空口承诺。你自己也看到了,你根本管不住她。”当时齐攸就对应泽如此说道。
“你们会给她找什么样的人家?”荀卿染问。
齐攸和应泽这两个人,竟然想出,要让宁馨成亲,快点生娃,从而断了宁馨那些妄想的法子来,说什么一旦嫁人生子,就是再野的女人也都老实了。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齐攸道,“以她的处境,能找的实在有限。”
这是齐攸和应泽商量的结果。以宁馨现在的身份,还能找什么样的人家。齐攸自然只会找身份“合适”的男人给她,彻底断了宁馨向上爬的念头。试想想,就算以后应泽有机会出人头地,但是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身份低微的夫家,这个女人再蹦跶也有限。这样既让宁馨无法在作乱,也能让应泽履行了誓言。一辈子保护宁馨,照顾她,并非一定要将她捧到高位,在山沟沟里面,粗茶淡饭、相夫教子的一生,在许多女人眼里那也是相当幸福的。
荀卿染叹了口气,“我是怕了她了,希望从此平安无事了吧。”
齐攸有些愧疚,更是下定决心在宁馨的“安置”上多下些功夫。
睡意涌了上来,不过荀卿染依然不忘和齐攸商量。
“被钟大用砍倒在府外的那个小厮,还有一开始进来报信的那个叫小兰的丫头,这两个年貌相当,虽不该背着主子有了私情,好在懂得守礼,没有逾矩。算他们两个命大,我打算好医好药地将他们养好了,就做主让他们成亲。”
“这点小事,你做主就是了。”齐攸道。
“恩,”荀卿染闭着眼睛,“福生昨晚喊我娘了。”
“哦?”齐攸哦了一声,低头去看荀卿染,见荀卿染闭着眼,嘴角甜甜地笑着,似乎非常开心。
“恩,我知道了。”齐攸应了一声,心中思忖,看这个样子,要将福生还给应泽,荀卿染只怕是舍不得的了。应泽当初得了雪团,一时没有照看好,被雪团跑出去受了伤,正好被荀卿染碰见,将雪团收为己有。现在的雪团,可认得他应泽是谁?那么孩子,是不是也能养成自己的?
“有一件事好奇怪。”荀卿染似睡非睡,嘟囔道。
“什么事啊?”齐攸马上问。
“麦芽那丫头啊,是被我惯坏了,她怎么能吼唐佑年那?”说着话,荀卿染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哎呀,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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