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是没法子的事。我病成这样,大奶奶分不开身,二奶奶还要保胎,她那身子,生产前也不好再让她操劳。六丫头是个好的,却是没几天就要出嫁了。这家里实在没个人支撑,就让染丫头留下来,支撑上个一年半载。等二奶奶生产后,能出来管事了,再送她过去和攸儿团聚。这也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她们小夫妻,以后在一起的时间长着,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
齐二夫人缓缓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自认为无懈可击,能够留下荀卿染。
这事还多亏了娘娘的消息快,齐二夫人说完话不禁想起早上荀卿染出门去观音庵进香后不久,宫里就来了人。是贤妃娘娘打发来问安的,这宫人还带来一个消息:皇上有意将齐攸外放为官。她听了这个消息,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想齐攸跑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又想着也许这是件好事。
正在她心烦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小丫头说话声,却是齐攸身边的大丫头香橼过来了。她就叫了香橼进来,不过问一问齐攸和荀卿染的生活起居,香橼都回答的滴水不漏。
“太太可是又在为四爷的事操心?” 许是香橼看出她神色间有些忧虑,陪笑问道。
她一惊,怎地这香橼能看透她的心思。
“我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为了他们几个操心。”她如此说道。
“四爷小的时候,每次遇到什么事,太太为四爷操心,就是这样皱着眉头。人都说太太最疼五爷,因为五爷是小儿子的缘故。婢子却知道,太太最挂念,最心疼的是四爷。”
香橼这话她爱听,又对香橼更多了些好感。
“我自是心疼他,只是……”只是什么,她却不好在个下人面前说出来。
“太太,婢子不懂什么大道理,只听人说见面三分情。四爷自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成年又忙于办差,却是很少有机会在太太身边,没机会知道太太是如此疼他。如今又成了家,爷们都难免心粗,看不到太太的疼爱,却能听得进耳边的言语。有人常在耳边提着,这个好,那个不好,四爷的心再刚硬,也要偏了过去。若是四奶奶常在四爷耳边提提太太的好处,四爷也就能明白了太太的苦心。”
是啊,可不就是这个道理,香橼的话让她豁然开朗。只是让荀卿染在齐攸面前说她的好话,那只怕是难。荀卿染是容氏挑选的媳妇,当初她弄错生辰八字,差点坏了这门婚事,还有最近这几桩事,荀卿染哪会说她什么好话。只怕,早不知在齐攸跟前告了她多少黑状了。要是齐攸身边,能有个她的自己人,那情况就不一样。
“你这话说的在理,不愧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她如此说道。
香橼却是屈膝行礼道,“婢子可不敢高攀说是老太太调教的人。那时候刚进府,是分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跟着原来的杨嬷嬷,在四爷身边做粗使。后来杨嬷嬷见婢子勤快本份,才开始升了婢子的等级。四爷从老太太院子里搬出来,婢子也就跟出来了。”
香橼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双鞋。
“太太,这是婢子给太太做了一双鞋,虽没四奶奶的针线精致,却也是婢子用了心做的,每下一针,婢子都要念句佛经,为的是给太太祈福,保佑太太长寿安康。”
鞋子做的十分周正,针脚细密,绣的是万字不断头的花纹,显是花了大工夫的。
“太太不如试试,看合不合脚。”香橼服侍着她试了鞋子。
“很合脚。我的针线从没交给你,你怎地知道我脚的大小。”她问。
香橼陪笑,“奶奶曾要了太太的鞋样子去。”
她哦了一声,这香橼还真肯用心,这鞋子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能做得的。
“难为你,下的这般工夫。”
香橼却垂下头,半晌抬起头来,眼角挂着泪珠。
“我是在夸你,怎地哭起来。”她奇怪的问道。
香橼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太太平时行善太多,自然是不记得了。那年婢子染了风寒,说是要挪到外面去。是太太知道了,传了太医进来给婢子诊治,又赐下汤药,婢子才保住了这条命。这事于太太自然是小事,可于婢子,却是再生的大恩。自那以后,婢子心里念着太太的活命之恩,总不敢忘,日日烧香祷告,保太太平安。只是婢子身份低微,并不敢多在太太跟前走动,怕人说婢子攀高枝。”
“还有这么一回事?”她完全记不得了,不过想来是有的。香橼这样的大丫头,也有这份体面,她不过是因为齐攸做的顺水人情,没想到这个丫头记得这样清楚。
她不禁又仔细打量香橼,越看越觉得亲近。香橼是老太太给齐攸的,但却明显更对她感恩。
“你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她扶起香橼,“我问你,如果四爷要出去一段日子,让你跟着去伺候,你可愿意。”
“婢子有什么不愿的,不过有四奶奶,婢子也不过做些针线。”
“若是我另有事情委派你们奶奶,你……”
“婢子的命都是太太给的,凡事都听太太吩咐。”
香橼的态度,她很满意,就打发了香橼回去听消息,那时候才打定了主意,留下荀卿染,让齐攸收了香橼,带到外任上去。
后来她找荀卿染去说话,荀卿染说了齐仪前程的事,她有些动摇。齐仪的前程自然是荀卿染从中出了大力。按理说,她该投桃报李,可因此放荀卿染和齐攸去外任上,她总有些不甘心。这夫妻两个,现在就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中了,这一去就是几年的时间,回来后翅膀就更硬了,以后更不会听她的话。即便是收了香橼,有荀卿染在一边,香橼也难就得了齐攸的心。
齐二夫人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放荀卿染走。不过,她也不是个不通人情的,就看在荀卿染为齐仪的前程出力的份上,她就手下留情。依旧先让香橼跟着齐攸去,有这一年半载的时间,香橼必定能和齐攸培养出了感情,最好再有个庶长子,到那时候再让荀卿染过去。
到时候,荀卿染和香橼两个,想要保住她们的地位,就得借重她这个婆婆,自然就会对她言听计从,从而影响齐攸。儿子、媳妇都听她的,她就能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而不是小夫妻两个一条心,打着她们的小算盘,把她撂在一边。
齐二夫人也曾想过,如果这样将荀卿染留下,荀卿染不能体会到她的善心,依旧生出怨气,不肯帮助齐仪那该怎么办。对此,她并不担心,她是婆婆,出口让媳妇做点事,媳妇理所应当就要去做,哪有还和她讲条件的道理。如果荀卿染不知趣,那也没什么,她有大把的金银,国公府的牌子,还有娘娘在后面撑腰,借用荀卿染铺的路,也能把事情办成。
对了,就是这样,她还是太心软了,这件事没有荀卿染她也能办到,让荀卿染帮忙,是给荀卿染面子,她根本就不需要感激荀卿染姐弟,更不用因此就改变她的计划。
齐二夫人将事情想的通透,就有人来报,说是齐攸外任为官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又说荀卿染在容氏这里。齐二夫人就忙赶了过来。
齐二夫人将前后事情回想了一遍,越发觉得她这番打算,真的是十全十美,既达到了她制衡儿子媳妇的目的,又施舍了恩惠给荀卿染。齐二夫人脸上不禁又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容氏看了看齐二夫人,问道,“我已经答应让染丫头跟着攸儿去上任。攸儿这次去的远,身边没有照顾怎么能行,你这做母亲的就不担心?”
齐二夫人就等着容氏的这句话,连忙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这个我也已经想到了。攸儿身边,自然要派妥帖的人照顾才好。我已经看准了一个,便是老太太给攸儿的香橼。”
“香橼?”容氏瞥了荀卿染一眼。
荀卿染正握了官哥儿的一只小手,抓着她衣襟晃来晃去。
“就是香橼。”齐二夫人道,“那丫头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自幼就跟在攸儿身边,和攸儿的情份不比寻常,又将攸儿照顾的十分妥帖。我暗中看了她许久,模样也好,性子也好,本份老实,又周到能干,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屋里没人说话。
齐二夫人已经继续说道,“老太太,先派了香橼过去,等那边安顿好了,染丫头再过去,也是为染丫头着想。”
容氏眯着眼,没吭声。
齐二夫人脸上笑容更多,似乎那头疼的病都好了一般。
“老太太方才还说,要抱曾孙,要染姐姐跟了四哥去。家中的事,就将我的婚期推迟些日子,是我能为家里尽些微薄之力。”齐婉丽起身道。
荀卿染一愣,虽然齐婉丽的婚事定下了,但是以后嫁过去,还要娘家这边的嫡母支撑,大多数人这个时候会选择沉默,两不相帮。她和齐婉丽素来交好,也暗中给予过齐婉丽很多帮助,但却还是没想到齐婉丽会不惜当面得罪齐二夫人,也要帮她。
“胡说什么,堂堂的国公府和侯府,婚期定了怎能推迟?”齐二夫人不满道。她故意忽略掉齐婉丽所说容氏的决定,只斥责齐婉丽不该想着改动婚期。
“怎么六丫头的婚期要改动?”大太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大太太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不是说跟随娘家的女眷去礼佛,要到傍晚才会回来吗。
齐二夫人不由得脸色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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