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想像不出齐攸出门在外,会一家店一家店地去逛,挑这些东西回来。按着惯例,这些东西,除了特别贵重的,大多应该是他手下人帮着采买的。不过,这几块土布可不像。毕竟,大户人家谁会用到这些那。
小厮们最懂这些,是绝不会买的,那么只能是齐攸。
“四爷,这些东西都是您亲自挑选的?”荀卿染问道。
“……随手买的。”齐攸淡淡道,目光却在荀卿染脸上转了一转。
荀卿染用手摸着这几块土布,质地结实,花样质朴,放在绫罗绸缎堆中,不仅不显得俗气,反而显得格外素雅。她是很喜欢,只可惜她的身份、周围的环境决定了,她穿戴并不能随心所欲。
“四爷辛苦了。”荀卿染道。
齐攸的含糊其辞,还有瞟过来的眼神,让荀卿染更加确定,不由得心里暗笑,这几块土布,肯定是齐攸被哪个乡下大娘忽悠着买下来的。
“四爷,这几块布,我最喜欢。我都留下来,好不好?”荀卿染拿着蓝花的布在身上比了一下,对着齐攸灿然笑道。
“你喜欢,自然随你。”齐攸嘴角微微翘起,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漫不经心地递给荀卿染,“这个是给你的。”
还另外准备了礼物啊!荀卿染心里欢呼一声,她生平一个爱好,就是拆礼物。
“是什么?”
荀卿染笑吟吟地接过布袋。
这布袋有她的手掌大小,用的是上等的蜀锦,两面皆有刺绣,一面是蝙蝠流云,一面是花开富贵。针线细致,一看就是出自内造。荀卿染用手指捏了捏,袋子里似乎是些小珠子,好像不是圆的。
“是什么那?”荀卿染冲齐攸挑挑眉。
齐攸冲着布袋点点头,示意荀卿染自己看。
荀卿染解开布袋的缠绳,伸手进去,摸出一颗。
“是钻石!”荀卿染惊喜道。
齐攸见荀卿染喜上眉梢,不觉眉间也更加舒展。
“在保定府,遇见一个西洋来的传教士,从他手里买来的。有不同的颜色。”齐攸道。
荀卿染听了,就将袋子里的钻石都倒在桌子上。钻石颗粒大小不一,其中竟然还有粉色和蓝色的。荀卿染一颗颗捏起来,对着阳光看。
“真漂亮!四爷,这些你花了不少钱吧?”
“也没多少。我在驿站用饭,那传教士看上了我用的碗。”
“四爷,您用自己的碗换了这个?”
齐攸出门,总会带上一套惯用的餐具。
“爷用的东西,怎会随便给人?”
知道你爱干净,荀卿染暗自撇撇嘴,赶忙放软口气,哄道,“自然,自然。那这钻石……”
“那个传教士喜欢瓷器,却买不到官窑的。我送了他一套官窑的碗碟、茶具,换了这袋子钻石。”齐攸道。
荀卿染心下飞快地换算,发现齐攸这买卖不仅没亏,反而很有的赚。她是俗人,心里更加欢喜起来。
把玩着钻石,琢磨着每一颗的用途,荀卿染喜笑颜开,不过她还记得别的事。
“四爷,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吧。老太太这两天,直念叨四爷。”
“好。”齐攸站起身,也不用人伺候,自己穿了大衣裳。
荀卿染将钻石收拾起来,放到妆匣里,又吩咐桔梗、麦芽和宝珠带上给容氏的土仪,就往宜年居来。
出了宁远居的大门,荀卿染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齐攸,“四爷,我打算送些笔墨给五弟。五弟他最喜欢那些文人的玩意,平时但凡有事,姊妹间都要写个帖子过来。我想着也学着写个贴子给他。他可有字?嗯,我好像听君晖说过,五弟的字,似乎有个师字,四爷你可知道?”
“他小小年纪,哪有什么字?不过是他自己杜撰了一个,叫子隐。”齐攸道。
荀卿染知道齐攸的字是子谦,便道:“家里几位爷的字,是不是都有一个子字。”
“只有我是,老五他跟着我,也用了个子。”
“哦,原来是这样。”荀卿染道,“看来是我记错了,君晖说了个字,是咱们家哪位爷,好像取的是达者为师的意思……”
荀卿染还待往下说,就见一个管事媳妇从旁边岔路急急走过来。
“四爷回来了!奴才给四爷、四奶奶请安。”那个管事媳妇屈膝福了一福,陪笑道。
荀卿染点点头,让这媳妇起身。这一路过来,遇见的下人都是远远地就避到一旁,躬身行礼,这媳妇赶上前来,想是有事要回。因她掌着家事,每日事务繁杂,这样的事也习惯了。
“可有什么事?”荀卿染停住脚,问道。
“回四奶奶,松竹巷的保大爷没了,派人进来请安。奴才去回过太太,太太让奴才来找奶奶,要给多少丧葬银子,还请问奶奶的示下。”管事媳妇利落地答道。
松竹巷是齐府宅子后一条巷子,那一带的房舍,都是齐家建造的,住的人家都姓齐,说是齐府的本家。其实大多是远房依附过来的,有些根本只是因为同是姓齐,求到安国公府门上,被安国公府收留。
“依着过去的旧例是该怎样?”荀卿染问。
“回奶奶,上一代主人在时,这样的事情,是送四段尺头,五十两银子。近十几年,另外开了例,送两匹白布,三十两银子。也有主子们额外慈悲,另外添一两个尺头的。”那
“那便依例,派人送三十两银子,四匹白布过去。”荀卿染吩咐道,“让外院管事带两个人过去看看,帮着料理些。”
“是。”那媳妇忙应了,就跟着宝珠去领对牌。
荀卿染分派清楚,抬头见齐攸正眯着眼看着她。荀卿染不觉笑了,上前两步,和齐攸并肩往宜年居来。
两人到了宜年居,给容氏请了安。
“老太太身体可还安好。……寻了两只老参,还有些其它的玩意给老太太把玩。”
容氏让人接过去,上下打量齐攸,笑的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些东西我这里还多的很,不要你总是破费。”容氏道。
“四爷特意寻来了,老太太尽管享受就是。四爷走了这些日子,老太太哪天不盼着着四爷回来,见人就要说两遍。嬷嬷们说这两天老太太睡不好,还不是担心四爷。那老参自然是好的,还有这茯苓霜,老太太每天合着牛乳喝上一盅,是顶好的,管保睡的香那。”荀卿染笑着道。
“嗯,染丫头说的有道理。快把东西给我收起来,明天就那么吃。”容氏吩咐道,又对齐攸说,“照这样说起来,还有个人更当吃这东西。”
不等齐攸回答,容氏就笑道:“就是你这媳妇。直说我惦记你,却不看看她自己,每天到这里和我说话,三句话离不开你。我瞧着啊,这脸都瘦了。”
“老太太又打趣我!”荀卿染脸色微红。
她不承认她瘦了,即使有些瘦,那也绝对是因为管家累的。
容氏大笑起来,屋里人都跟着笑。荀卿染脸色越发红了。
“你们可别笑她,如今她管家,你们笑的她恼了,过年的赏钱不给你们,我是不管的。”容氏越发高兴道。
“老太太别冤枉了四奶奶,四奶奶不是那样性子的人,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夸四奶奶的。况且,可不是奴才们笑四奶奶,就是四奶奶恼了,老太太才要担心拿不拿得到过年的份子那。”一个嬷嬷在旁逗趣道。
众人笑的越发历害了,连门外的小丫头都捂了嘴偷笑。
好吧,荀卿染知道,她不该脸红。她越脸红,容氏就越加高兴打趣她。但是,脸红真的不是意志能控制的,她也没办法。
荀卿染横了齐攸一眼,见齐攸端着茶杯啜饮,侧面看去,只有乌黑的睫毛扇动,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可是荀卿染就是本能地认为,齐攸也在跟着笑,起码心里是在笑的。
荀卿染慢慢地挪动着脚,趁人不注意,轻轻在齐攸的靴子上踢了一下。等齐攸转过眼来,荀卿染忙偷偷递过去个幽怨的眼神:你媳妇被打趣了,很窘的,你怎么也跟着看热闹啊,还不快来解围啊。
“这六安茶极好。我在保定府,去了趟大觉寺,那寺里的银针极清香。”齐攸放下茶杯道。
“你喜欢那的银针?那还不好说,我这正有娘娘赐下来的。”容氏道,就吩咐伺候的人,“去我那屋里,那娘娘赐的那茶来,另外泡给四爷喝。”
就有丫头答应着出去了。
就这样岔开了话头,大家自然渐渐地止了笑。 荀卿染松了口气。
“染丫头,是个极好的。你还不知道,她如今管着家事。原我还为她担着心,这些天下来,却是完全放了心。”容氏慈爱地看了眼荀卿染,对齐攸道,“不过,还是面嫩了些,不过这样更让我喜欢。”
“老太太、不好了,二奶奶,二奶奶她……”
一个小丫头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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