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芸,我在强迫你嫁人,是吗?”大太太又再问了一遍。忽然,沧芸抬起头,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却出奇地清亮,她如烟的眸子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决:“大娘,不管你是不是强迫我,我不嫁,谁也不嫁!”
纪老爷子和二太太刚走进厅来,就听得沧芸这番坚决的话,不禁都愕然。纪老爷子不解地问:“芸儿,为什么要这么说?熙扬是个好孩子,你嫁他绝不委屈。就算你不喜欢嫁熙扬,也还有别的人可以选择啊。”沧芸不说话,只摇着头表示,不会嫁人。“芸儿,你总得给爹一个理由,是不是?为什么不想嫁人?”纪老爷子要了解沧芸不想嫁人的原因,又再问道。二太太像是意识到什么,急急插话:“繁树,芸儿不想嫁就别逼她了,反正她年纪还小,以后再慢慢来吧。”
大太太狠狠盯了二太太一眼,反驳道:“繁树,这算什么?一个女孩子总不能一直不嫁人吧。”纪老爷子摆摆手,又对着沧芸说:“芸儿,你不用害怕,说说为什么不想嫁,爹会给你做主的。”沧芸迟疑着,最后在纪老爷子鼓励的目光下,终于说道:“我,我有喜欢的人。”
纪老爷子大笑,拍拍沧芸的肩膀:“傻孩子,这是好事情啊,说说看,是哪家的孩子,爹叫人去提亲去,这哪里用得着不嫁人那么严重。”沧芸只是不说话,任凭纪老爷子再怎么问,也不说一句。她看了看卓羽,却发现卓羽也正看着她,一脸茫然神色,可与她的目光相遇时,他的眼眸中就迸出一股闪亮的神采。熙蕾敏锐地捕捉到两人目光的交会,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她早该明白的,沧芸喜欢卓羽。
一想到这,熙蕾不禁十分生气。以前,她是不喜欢沧芸和卓羽在一起,可当她与沧芸成为朋友之后,就与她无话不谈,没有秘密,没有想到沧芸竟不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事情。“沧芸,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卓羽,才不说你喜欢他的?”熙蕾也顾上纪家长辈都在场,直直就问,她高傲的自尊受伤了,她不要沧芸退让,这应该是一场公平的竞争。
厅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纪老爷子、大太太和二太太都以骇然的表情看着熙蕾,大太太惊叫着问:“熙蕾,你说什么?沧芸喜欢卓羽?这是真的?”
熙蕾点点头,分析道:“在学校,沧芸少有朋友,与她接触过的男孩子也只有大哥和卓羽,既然她拒绝大哥,那么,她一定是喜欢卓羽。”大太太脸色因愤怒涨得通红,指着二太太就骂:“你养的好女儿!竟然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卓羽是她嫂嫂的弟弟,怎么能如此荒唐!”
大太太的话仿佛炸雷,重重地打在每个人心上,一时谁也不敢轻易开口。熙扬忽然道:“伯父,伯母,如果你们还愿意将沧芸许给我,我愿意娶她。”大太太顿时转怒为喜,热络地说:“依我看,婚事尽早办比较好,沧芸嫁人了,自然会收敛,不会再有这等不成体统的想法。”大太太这话说得在理,二太太纵然心疼沧芸,也无法反对。沧芸喜欢上卓羽,的确是有辱家门体面的事。纪老爷子犹自有些不放心:“熙扬,你不介意吗?芸儿她……”
“伯父,我不介意。我想,沧芸也不必上学了,过几天我就带她回北京家里。”熙扬口气很笃定,这让纪老爷子放下心来。“时间是不是太紧了?几天根本不够筹备婚礼。”纪老爷子显得很为难。熙扬却说:“伯父,我的意思是先带沧芸回北京,等一切准备妥了,再举行婚礼。”纪老爷子点头:“也好,你们也可以趁机培养培养感情。”
沧芸的婚事就这么定下,容不得她有丝毫的反抗。二太太抱着沧芸静静流泪,沧芸喜欢谁都可以,独独不能是卓羽,这是违反常伦的事情。沧阑也不敢再为沧芸说话,只能呆立在一旁,无能为力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沧芸。
卓羽忽觉心头一阵大恸,求助似的看向丝娆,丝娆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卓羽,你们不是知道彼此的身份吗?为什么还要发生感情?忘了沧芸吧。”
“姐姐,我和沧芸真的只是朋友。”卓羽眉宇间的静谧幽远气息,全变作不知所措的惶恐,“只是,今天,听到沧芸要嫁人,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她,而她,竟也是喜欢我的。姐姐,要怎么办?你帮帮我!”
丝娆无法抑制鼻腔的酸涩,却只能对卓羽劝戒道:“忘记她,忘记沧芸。”
一切都已经太迟,如果她还未曾嫁进纪家,卓羽和沧芸一定会幸福。而如果她没有嫁进纪家,卓羽又怎会去北京上学,又怎会遇见沧芸?
“卓羽,这是姐姐的错啊。”丝娆再也忍不住泪水,她竟然会伤害最亲爱的弟弟!这是不可原谅的。可此刻,无论丝娆如何自责,事情都无可挽回,就像是四季轮回,花开花谢,又有谁能改变?
卓羽把自己关在房里,连丝娆要陪着他,他也拒绝了。他知道姐姐要他忘记,是为他好,可他偏忘记不了。这时候,他只想喝酒。桌上放着三壶酒,他已经喝完半壶,平时滴酒不沾的他,已有醉意,偏偏却还清醒得很,心中的那份痛楚,怎么也挥不去。
有人推门进来,悲伤地看着他,然后哀哀地说:“卓羽,你很喜欢沧芸,对不对?”卓羽只是点头,脸上的笑扭成一团,看着像在哭。
“那你带她走啊,带着她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你们的地方,那不就可以了!”熙蕾忍痛说出这番话,相比于她自己的痛苦,她宁愿看着卓羽笑。卓羽伏在桌上,痛哭出声,孩子气地抽泣,断断续续地说:“我恨……我不敢,我没有……勇气……带她走。”
熙蕾也坐到桌边,倒出两杯酒,一杯自己饮进,一杯递给卓羽:“可怜的卓羽!可怜的熙蕾!可怜的沧芸!你没有勇气带她走,她也没有胆量跟你走,而我,竟没有自信能让你忘记她。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我再回想起你作画时,沧芸陪在你身边的情景,多么美好的一幕!每次,我都是闯进去,用笑闹声打破宁静,也打碎那份美好!我多傻,竟然看不出,来,为傻瓜干杯!”
卓羽接了酒,仰头喝下,眯着眼开始打量起熙蕾。熙蕾又倒了两杯,再说道:“我从沧芸那来,她被纪伯母禁足了,谁都不能见。我求了伯母好久,才见着她。我问她要不要跟你走,我可以帮她,她却摇头,说不能。你们都是傻瓜,明明可以很幸福地在一起,为什么不去做?我云熙蕾牺牲自己成全你们,你们竟然不领情!”熙蕾越说越激动,酒也一杯接一杯地喝,很快,桌上的酒壶就空了。
熙蕾踉跄着站起身,走到卓羽身边,脚下忽地一软,就倒在卓羽怀中,她仰起头,眼神迷离,脸颊一片嫣红:“卓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喜欢我就不会痛苦,不是吗?”卓羽努力稳住身体,拉起熙蕾,醉意朦胧地说:“我是喜欢你的,可为什么不敢说?”熙蕾几乎也是醉了,模模糊糊听见卓羽说喜欢谁,就顺势环住他的腰,痴痴说:“说你只喜欢我。”
“我只喜欢你。”卓羽重复着,双手搂住熙蕾,眼前出现的是沧芸羞涩的笑脸。而他炽热的唇,渐渐落到熙蕾绯红的面颊,最后定在她温软的唇瓣,深深地吻下去。熙蕾回应卓羽的吻,她终于听见卓羽说喜欢她,泪水在这时刻滚落。卓羽吻干熙蕾脸上的泪,呢喃着:“不该哭呵,你千万别哭。”
两人紧紧地帖在一起,身上的衣服逐渐滑落……
此刻,窗外夜色正浓。
当熙蕾清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沧芸,我喜欢你……”刹那间,她高傲的心就彻底被粉碎,她喝醉了,所以才把卓羽的醉话当真,而这个错误,也是不该存在的。
她知道,因为这个错误,卓羽会娶她,会对她好,会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可这是她要的吗?熙蕾贪恋地看了看卓羽沉睡的、孩子般无邪的容颜,迅速起身穿好衣服,悄悄溜走。
昨夜的事,就当是一场梦吧,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的梦。脸颊上有微热的液体蔓延,熙蕾昂起头,任由黎明前冷冽的风吹干那泪水,不留痕迹。
天快亮了,今天,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