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香茹在自己房间里读完带回来的第三册,次日早饭后赶到太医院看新书。才刚跨进食医的院子,就有值守的小太监迎上来向香茹报告昨天摔伤的苦木已经醒来了,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请香茹在方便的时候过去看看。
香茹点头应下,然后径直进了屋先去向邵太医请早安,并把昨晚看的书放回书架上,然后又出门去前面院子找实习太医学习诊脉术。
邵太医收了新学生的事太医院里都传遍了,香茹的长相这几天里大家也都看到了,因此她一踏进实习太医们使用的右厢房时,没人觉得意外,还故意逗她才记起来看望他们这些师兄们。
香茹是太医名正言顺的学生,而实习太医在太医们面前也都以学生自谦,因此他们这通通三十多岁有家有室的成熟爷们自称是香茹的师兄倒也符合辈分。
香茹也甜甜的挨个唤了遍师兄,再把自己来意一讲,这些师兄们口中一迭声的“好说好说”,撩了袖子就立马上手把手教香茹把脉的基本功。
就像邵太医说的那样,实习太医们这里总是有各种身份的公公们来看病,统一都是中年以上年纪,身上的衣服料子和饰物跟低级的小太监们完全不同。
这些人的到来给香茹提供了充足的练习对象,太医们诊完一个必叫香茹也去诊一次,病人们看在香茹是医徒的份上没有抗议。都是有头脸的公公,犯不着跟个小医徒一般见识,不然得罪了这帮太医,往后自己生病可怎么办。
实习太医们一上午看了十几个病人,这些病人脉像各有不同,但诊断结果都是夏季病,有的是热伤风,有的是肠胃不好,也有的是闭痧和中暑,有的人症状重些有的轻些,太医们开的方子也因此不尽相同。
香茹边学边玩忙得不亦乐乎,她发现这个身体真有学医的天赋,学切脉学得很快,只要是摸过的手腕,她就能把脉像记在脑子里,当后面再来病人她就能把相同脉像给摸出来,连这些实习太医们都赞她厉害。
将近中午时分,师兄们不再教了,说今天学的已经够了,要她回去再看书好好温习理论,明天再来。
“谢谢各位师兄,我明天再来。”香茹娇笑如蜜,行礼退下。
回到邵太医那里,趁着午饭还没送来,邵太医又考问了香茹这一上午的学习成果,但是好不好他就是不给个评语,问完了摇摇扇子,让香茹自行休息。
跟这邵太医这几天的相处,香茹已经摸清了邵太医的脾性,书读多了的人不爱说话,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介意也没用。
小太监们准时送来今日午饭,饭后香茹没在廊下休息,而是出了正院去莲须院找苦木,她一直惦记这事。
昨天苦木苏醒之后,同室的室友已经告诉了他香茹的事,因此他看到香茹进屋来时非常激动,可因他伤着了背暂时爬不起来,只能趴在炕上连连道谢。
香茹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摸了摸他脑后的血包,才在炕沿坐下,现学现卖给苦木把脉。
有了上午学习的经验,香茹多少掌握到一些分辨各脉像之间细微差别的窍门,只是她这新出炉的学徒不敢妄下诊断,于是将脉像记在心里,打算等回去向邵太医请教。
苦木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这医徒不会把脉,只一心感激太医仁慈,派了徒弟来照顾自己,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太医的心意。
香茹不想听苦木那番车轱辘似的感谢话,但看他语言表达清晰,似乎他的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多少有些放心。
“好了,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少说两句好好歇着吧。看你这么能说,我觉得你伤得不重,好好养几天就能康复了,这要换了别人像你这样磕到脑子,别说说话流利了,恐怕都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呢。”
“这都是托了太医和姑娘鸿福,苦木感激不尽,日后姑娘有用得着苦木的地方只管说话,苦木一定肝脑涂地。”
“打住打住,等你日后有机会到正院当差再说吧。好了,闭上嘴,好好养伤,太医开的方子继续吃,消你脑中血块的,这几日饮食上就尽量和厨房说说,让他们多照顾着点。有任何不舒服就派人去叫我,我会过来看你。”
苦木感动于香茹的温言温语,不禁热泪盈眶,自己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本来摔伤是倒霉事,却变得如此幸福,换了别的兄弟谁都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啊。
“你好好养伤吧,我该回去了,太医那里不能离人。”
“谢谢姑娘特意来看我,姑娘慢走,日后等我好了我一定上门亲自道谢。”
香茹含笑点头,起身施施然踏出房门。
即将走出莲须院大门时,门外迎面进来一人,怀里抱着一堆物品,脚下走得跌跌撞撞。香茹让到一旁让对方先走,两人错身相交时,惊讶地发现对方正是自己认识的人。
“香茹姑娘!”
“半夏?”
香茹还在厨房做事时,半夏是负责运送每日食材的小太监,但两人真正讲上话,还得是香茹来莲须院领物品时的事,那之后香茹教了半夏几个食方,不过后来香茹转调药房,就再没见过半夏的面,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巧。
“香茹姑娘,真是巧啊,好久不见,听说您高升了,恭喜恭喜呀。”
“客气了,你近来可好?”
“我也很好。对了,您冬天教我的那几个方子,我们院里的人用过都说好呢,真是谢谢您了。”
“都是当差听人使唤的,感同身受罢了,不值一提。”
“香茹姑娘太谦虚了。苦木的事我都听说了,这小子因祸得福,有姑娘照顾他一定好得很快。”
香茹听他这样说本是谦虚地笑笑,可随后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左右瞧瞧四下无人,招手示意半夏跟她到边上说话。
半夏也四下打量一番,见周围无人,用眼神示意香茹跟他到外面,闪进了一个避风的角落里。
“姑娘有话就说吧,这里没人看到,说出来不怕姑娘笑话,兄弟几个经常在这躲懒。”
“半夏,你是厨房里的,你们厨房的人我只认得你一个,苦木这事真要烦你多费心。”
“哎哟,姑娘怎地说这种话?姑娘有事只管说,您帮我们那么大忙,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报您呢。”
“呐,听好,是这样,我现在在太医手下学习,苦木摔伤我来照顾其实是太医布置的功课,等他伤好了我要写份详细总结给老师过目。所以,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苦木拿来什么食方都给他做,他好得快,我也能早点在老师面前交差。”这样安排,相信苦木应该能得到比较好的营养供给了。
“原来是这样。苦木那小子真是有福气。行,姑娘交待下来,我回头就找公公说去,一定给您办得好好地。”
“好,那就拜托你了,以后你们厨房有谁身体不舒服的,尽管来找我,虽然我不会开药方,开膳方却是本职,主子们才能享受的请平安脉,你们也享受享受。”
“哎哟喂,香茹姑娘您真是太客气了,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半夏嘴上这样说,脸上已经笑得都见牙不见眼了。
“就这么说定了,苦木就拜托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哎,姑娘您忙,您慢走。”
香茹回到邵太医处,午休时间还未结束,大家都在外面休息,屋里只有零星几人,邵太医在他的位子上悠哉喝茶。
香茹上前行礼问安,把苦木的脉像讲给邵太医听,请邵太医判断他现在情况如何。
这是几天来香茹主动问问题,邵太医心想真不容易,要是不出这个招数,她必然又是手上有书就独坐一天不说一句话,耗子都没她安静。
“苦木的脉像就是他现在的症状,你切得不错,判断也准,你以前真的没学过切脉?”
“没有,老师,这半年来一起都是学习理论,没有摸过别人的手腕子。”前世也没学过切脉,切脉这事香茹是真真正正的头一次学。
“那我真要谢谢谢医婆把你从厨房里挖出来,像你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真是少见,切脉很重要,你要好好学。”
“是,老师。”做学生的被老师夸奖总是很高兴的,香茹兴奋地退下看书。
《养生铭》第三册昨晚上看完了,今天本来就计划要看第四册的,可香茹刚走到书架前,又被邵太医叫住。
“你学习进度不错,以你的基础能有这样的进度实属难得,你那师兄看完这套《养生铭》都用了旬余时间。既如此,等你看完《养生铭》后就再看这套《药膳四百味图集》吧,这是从解表、清热、活血、化痰等十八大分类数千味药材中挑拣出来的可入药膳方的药材,每味药材都配图,你要全部记牢记熟。”邵太医从书架上抱下一套书放在书桌上打开来给香茹看,一套八本,每页一味药材,中间是描绘精致的大图,两边配文字解说。
“师兄?就是那位御医师兄么?我哪有本事跟他比,老师您太看得起我了,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突然被捧得这么高,叫香茹心里不安,赶紧谦虚谦虚。
“你当然跟他没法比,他从小的目标就是做御医,你只要考中医婆就人生无忧,你们俩的起点和目的都不一样,想比都比不了。”邵太医倒也实在。
“呃……老师说得是。”香茹词穷。
“虽然没人和我说过,但我一把年纪了一点人生阅历还是有的。谢医婆明年就要走了,她管不了太久,放在我这里才能保证你连贯的教育,你考中医婆的机会才更大。但疾医那里不收女医徒,疡医和兽医更没女孩子去学,食医就成了唯一选择,一旦学成日后自然前途无忧。”
“是,我们就是这样打算的。”目前计划是这样的,将来会怎样,香茹现在还不愿去想。
“医婆的考试很简单,比医证考试还容易,世人都知道出了宫的医婆没几个会坚持行医,多数嫁人后就一门心思相夫教子去了,所以对她们的要求其实并不高,但对于女医馆的那些人来说,医婆考试却是她们的命门。”
“我明白,医婆们自己本身实力有限,个人水平其实参差不齐,万一师傅本身就是个踩线过关的,凭那水平再收徒弟,徒弟注定是个悲剧。我只是奇怪,既然都知道这事,为什么太医们不介入进来呢?凭太医们的水平,拉高医婆的整体水平并不难啊。”
“太医属外朝,宫女属内廷,内外有别,这不是院使大人能说了算的。”
“那我又为什么可以?”
“因为你走了前门。院使的面子,大家不得不给。以前那零星的几位医婆都是这样出头的,这种事只要没人告发,就无人追究。”
“事实上也的确无人告发对吧?谁知道哪天是不是自己家的姑娘就要转投太医门下,何必惹得同僚心中不快。”
香茹正说得痛快,不防备邵太医突然伸手轻拍她头顶,打断了她的话。
“有些话藏在心里就行,不用说出来。你既到了我门下我自然会用心教你,其他的杂事你都不必操心,只要你一直保持着像现在这样的学习能力,我相信你一定能提前通过医婆考试。”
“当真?!”香茹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当真,因为你有让人羡慕的天赋。”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我一定加倍努力学习。”
“别光说好听的话,你这段时间先把诊脉学好,这是必考题。等你食医的课程都学得差不多了,我再教你专攻文化课。尤其是那文章,你写的那文章,内容不错,但文法还需要修炼,那样的文法会被考官直接判不合格。这个你师傅应该跟你说过。”
“是,师傅是说过,可我一直写不来,还请老师多多费心指教。”
“这也不能怪你,你毫无基础,上来就直接学医,我想你师傅给你筑基的时候也颇为头疼,好在你天赋不错,谢医婆更是有魄力,舍得在你身上花工夫,换到别的任何一人,一看你什么都不会就不愿教你。”
“这个师傅也说过,医婆收徒弟的最低要求就是会读写,我什么都不会,着实给师傅添了不小的麻烦。”
“幸好,幸好啊,谢医婆的工夫没白费,将来说不定你会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嗯!我不会给师傅丢脸的!”香茹用力保证的可爱表情逗笑了邵太医,爱怜的摸摸她的发顶,结束话题,打发她下去自己看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