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幕天未放下茶盏,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杨老爷,他头上一顶皂白逍遥巾,身上一件同色的凉衫,脚下穿的是厚底靴,端地是个讲究人,可讲出来的话,怎地如此厚颜无耻?
杨老爷许是感觉到他鄙夷的眼光,装作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泉州市舶司的何耀弘,程少爷可认得?”程幕天先惊讶后恍然,怪不得小厮说他与小圆有仇,原来是与她三哥有仇,迁怒于她。他搁了茶盏子,决定将此事讲清楚,道:“何耀弘是我家娘子三哥,但他是何家人,我娘子如今是程家人,何家人与你的恩怨,同程家何干?”
杨老爷心内不以为然,管他何家人还是程家人,反正何四娘是何老三的亲妹子,他偷了我的爱妾,我就要坏他妹子名声。不过这个复仇计划,如今怕是完成不了了,因为何耀弘一事,要拿来与程幕天作个交换——“程少爷,你将官衙状纸撤回,我便不提状告何耀弘的事,如何?我被你们安放的罪名,正好同他的一样,你们也不吃亏。”
里间将耳朵贴着门的小圆记起来了,那天杨老爷调戏她时,口中唤的不是程家少夫人,而是何娘子,想必他早就知晓了她与何耀弘的关系,可惜她当时惊诧莫名,竟未察觉。
突然门被轻轻推开,她未有留意,一个踉跄朝后倒去。幸好程幕天反应快,及时将她捞了起来,劝解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水田一事,我并未答应他。”小圆莫名其妙:“甚么事?”
程幕天笑起来:“还以为你是听到了我答复他的话,才作如此形状。”小圆将那天杨老爷唤她何娘子的事告诉他,道:“原来他是有蓄谋的。”程幕天安慰她道:“有蓄谋又如何,他的谋划,怕是实现不了了,已将你三哥的事,拿来与我作了交换,咱们撤状纸,他就不告你三哥。”小圆气道:“这是交换?这明明是要挟。”程幕天看她一眼,无奈道:“拿你三哥无法,奈何?”说完又摇头叹气:“你三哥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哩,那座庄子,他立的不是以庄子换妾室的字据,而是一张借条,所以杨家人才这般有恃无恐。”
小圆苦笑起来,道:“罢了,就当是我也替他做一件事。咱们手里有了杨老爷的‘把柄’,想必他不敢再打三哥的主意。”她坐到桌边,将一盏热茶贴到面上,闭眼良久,问道:“二郎,水田又是甚么事?”程幕天挨着她坐了,搂住她的肩,笑道:“还能有甚么事,不过就是他得知咱们将水田包了圆场,想要分几亩罢了,但我并未答应。你也莫要为此事生气,实当幸灾乐祸才是,据说他家来临安前,产业已尽数变卖,如今只有些死钱,这下又失了口粮田,往后日子艰难着呢,总有来求咱们的一天。”
小圆嘴角也露出笑来,握拳轻轻捶了他一下儿,嗔道:“你是个坏人。”
程幕天就势捉住她的手,朝嘴边啃了一口,啃完犹觉得不过瘾,又朝她嘴上香去,二人痴缠了好些时,小圆笑问:“嘴里为何那般的香?”程幕天脸上红了红,取了荷包来与她瞧,原来是块鸡舌香,以丁香为原料调制而成,含在口中,令口气芬芳。
他可是从不弄这些花哨的东西的,这是怎么了?小圆坐到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半是撒娇半是询问,逼他讲实情。程幕天的脸愈发红起来,不想说,却被她跟八爪鱼似的缠得紧紧的,只得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你如今能见外客,想必觉得许多人都比我强罢……就连那姓杨的,都打扮得人模鬼样……”小圆忍住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这是担心我移情别恋?”程幕天的脸皱了起来,不满道:“有这样朝自个儿泼脏水的么?”
小圆只望着他不讲话。
过了一时,程幕天深深地将脸埋进她的脖子里,哑声道:“娘子,非是我要将你想歪,我只是……是我自己……”小圆截住他的话,道:“二郎,休要讲些自卑自弃的话,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当晓得。”她轻轻抚着他的背,忍不住又玩笑道:“我被你三个孩子套得牢牢的,还能有甚么别的想法。”
“三个?”程幕天疑惑抬头,顿了顿,悟了过来,惊喜地去摸她的肚子,“娘子,你又怀上了?”小圆含笑答道:“这个月月事没来,想必是有消息了,本想唤郎中来把了脉再告诉你的……”
“我去唤郎中,顺路问问他是男是女。”程幕天不待她说完,跳将起来,一路冲了出去,转眼将严郎中带到了她面前。他们进山时,以为严郎中仅会医治小儿疾病,因此带了两个郎中上来,后来发现他各科都有钻研,就干脆打发了另一个回家,只留了他在山上。
严郎中替小圆诊过脉,先道了声恭喜,正要讲结果,程幕天打断他道:“是儿子还是闺女,可能诊出来?”严郎中愣在了那里,开始斟字酌句,小圆见他为难,嗔程幕天道:“亏得你还是略懂些医术的人,才个把月的胎,还未成形呢,哪里诊得出来?”程幕天乐呵呵傻乎乎地摸了摸头,笑道:“是我糊涂。”他领严郎中去隔壁开过安胎方子,走回来向小圆道:“方子虽开了,但我晓得你不会吃,我叫厨房另与你炖鸡汤?”
小圆笑道:“怀一个,你紧张一回,这都第三趟了,还这样?”程幕天将她拦腰抱起,放到榻上,道:“这个不一样。”小圆奇道:“怎么不一样?”
“这个是闺女。”程幕天将耳朵贴到她肚子上,肯定道。小圆乐道:“我看你是担心那么些杉木花不出去。”程幕天竟不否认,听完她那根本还听不出动静的肚子,走到桌前去翻账本,念叨着,待到十七年后,坡上的杉木正好成材。
十七岁,大概是宋人嫁女的极限年龄了,小圆又是一阵暗笑,心道,若真生个闺女,怕是午哥辰哥都要失宠。
程幕天还记挂着她怀着辰哥时,因为劳累差点小产的事,因此这回就对她实行了重点保护政策,早上她要送午哥去上学,不许;课间她要亲自去送小点心,不许;中午去给辰哥做个菜,还是不许;就连晚上陪孩子们顽一会儿,他都以孕妇不宜太过劳累为由,硬生生将她拦住。
如此几天下来,别说小圆受不了,两个孩子也自觉得受了冷落。他们并不晓得娘亲怀了身孕,对她最近的变化很是不解,于是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辰哥问道:“哥哥,娘亲为何不理睬我们了?是不是我不乖?”午哥嘿嘿一笑:“就是你不乖,谁叫你每日背一首诗的,娘定是嫌你背多了。”辰哥瘪了瘪嘴,垂着小脑袋问对策。午哥从自己的桌子上跳下来,走到他桌子前,将些诗词歌赋的书扔了老远,道:“往后这些诗呀词呀,只许隔一天背一首。”说完拽着他的胳膊出门,径直朝山上跑,爬到半山腰,再从另一面下来,直朝小河边去。
他们一出门,就有小厮跟了出去,另有人来回话,报与程幕天和小圆知晓。这时候是下午,本来就不是上学的时间,因此程幕天很大度地挥了挥手,只命小厮们小心照管,任由他们去耍。
小圆忧心道:“必是他们觉着受了冷落,才自个儿到山上去顽。”程幕天给她吹着养生补血汤,道:“我是怕小孩子嘴不严,把你怀了身子的事讲出去了,这才瞒着他们。”小圆亦是晓得,怀孕未满三月,不可叫旁人知晓,但哪能怀了小的就不理大的?她不满道:“郎中都说我胎像极稳的,偏你不放心,我陪几个孩子顽一会子,能怎地?”程幕天严肃地回答道:“老人们讲过,怀着身子时,见着甚么就像甚么,你若成日让两个调皮儿子在跟前,生的必定还是儿子。”
这是甚么歪理论,小圆伏在桌上笑了好一气,道:“要不咱们把三娘子家的妞妞借来养几日?我天天看着闺女,想必就生得出了。”她一句玩笑,程幕天煞有其事起来,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三娘子的妞妞太小,不如你妹妹雨娘……”
小圆又是暗笑不止,不过他提雨娘,倒是叫她想起件事来,唤来阿彩吩咐道:“使人去薛家问问陈姨娘,看看雨娘有无穿旧的小衣裳,搜罗几件来。”程幕天亲自去翻箱子,道:“家里不是还有?”小圆道:“家里的都是男娃娃式样的,我是要去讨些女娃娃穿的鲜亮衣裳来。”程幕天不乐意了:“作甚么穿人家的旧衣裳,我下山扯布,与她做新的。”
“爹,你要做女娃娃的衣裳?正好,与素娘也做两件罢。”午哥赤条条水淋淋的,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后头还藏着个同样没穿衣裳浑身精光的女娃娃。小圆两口子定睛一看,居然正是他口中所说的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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