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可怜娘家三嫂,便苦劝何耀弘要么留在临安等生了嫡子再走,要么就带着李五娘一同去;程幕天的目标更明确,何耀弘必须还去市舶司,为程家生意行便利倒是其次,主要是能替他娘子撑腰;何耀弘泉州留有温柔乡,自然不愿携妻带儿;李五娘则是咬定,不带她去泉州就不出买市舶司差遣的钱。
这两口子争执不休,小圆两口子也跟着伤脑筋,忽然听得钱家来报信,说钱老太爷过世,程老爷同钱夫人已是赶过去了。如今钱家也算得是至亲,他们顾不得继续劝解三哥三嫂,连忙回家换了素净衣裳往钱家去。
宋葬之风甚为奇特,轿子还未到门首,就听得鼓乐喧天,吹吹打打,进了门,先见的是蹭饭吃的和尚,再才是灵堂上嚎哭的钱氏族人。小圆疑惑道:“乐声怎地这般喜庆?水陆道场还未开始,和尚怎么就来化斋了?”程幕天解释道:“时风如此,奏乐是让逝者听的,招待大师们是为了减轻生前罪孽。”
他们到灵前上过香,程幕天自去寻程老爷,小圆转进内室,见辛夫人与钱夫人正在商议随葬的明器,便朝准备通报的小丫头摆了摆手,静静在门口候着。辛夫人选了十一件金银器、六件瓷器、七件玉器和六件铜器,钱夫人犹嫌薄,辛夫人冷笑道:“你爹最爱的就是妾,不如与他陪两个下去。”
此话一出,吓得周围几个假抹泪的妾真哭起来,争先恐后往外跑,生怕慢了就要被辛夫人抓着去陪葬,有个妾跑得急了,一脚踩在小圆脚背上,疼得她不禁“哎哟”了一声。
钱夫人这才瞧见她,招她近前,指着身旁的秋叶道:“听说二郎喜爱她,找她搓背格外多赏了五十文,因此我替你们买了来放在屋里,也好显你贤惠的名声。”
动作竟这样快?小圆还在发愣,辛夫人已接话道:“你真是好福气,婆母生怕别个说你善妒,特特买个妾来送你。”
她们一个说这是既定事实,一个暗示若不爽快应下就是善妒,小圆还能说甚么,只得福身道谢,还好这是钱老太爷的丧礼,用不着扮出笑脸来。
秋叶由钱夫人示意,上前与她行礼,小圆实在是没料到回了趟娘家,屋里就多了个妾,还是在亲戚家的丧礼上见头一回面,不禁生出些啼笑皆非之感。采莲不知从哪里寻了只成色上好的镯子来,当着辛夫人和钱夫人的面递给秋叶,口称这是少夫人赏的见面礼。
小圆明白,心里再怎么着,场面功夫要做足,不能辜负了继母为自己贤惠名声着想的一番“美意”,便和着采莲讲了些礼太薄,往后要一同尽心尽力侍奉夫君,为程家开枝散叶等语,在钱夫人满意的目光中领了秋叶出去。
厅上,远道而来的钱姓亲戚正在开席吃饭,一个二个喝得红光满面,钱十三娘的嫡母钱大嫂是认得小圆的,端着杯子招呼她也来吃酒,口称她为“外甥媳妇”,旁边一个不知甚么亲戚见小圆不明所以,笑道:“老太爷死了,他们该过继儿子了,我看这回就要把这事儿定下来,到时大嫂可不就是你婆母的娘家亲嫂子,叫你声外甥媳妇不为过。”
这话小圆可不敢接,为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得罪辛夫人,怎么也划不来,于是笑了笑转身要走,钱十三娘却叫住她,指着秋叶问:“妹妹,这是你家纳的妾?”小圆回过身笑意盈盈点头,唤了秋叶上前与她行礼,道:“天冷了,买个人与官人暖床。”
桌上的客都不晓得这个妾是钱夫人背着她买来的,就把这话当了真,交口称赞她贤惠,连钱大嫂都道:“我妹子还说她这个媳妇把官人约束紧了,我看却很好。”
小圆满收了称赞,又谦虚了几句,才领着秋叶朝外走去,钱十三娘踮着小脚追过来,气愤道:“当初我要给你家做妾,你死活不肯,这个女人长的还不如我,你怎么却肯了?”小圆实在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盯着她看了多时,耐心解释道:“你现下是我二嫂,何家二少爷的正房夫人,难道不比我家的妾强万倍?”
她不提“正房夫人”还好,钱十三娘一听就哭了起来:“甚么正房夫人,还不如个妾。”她且哭且诉,原来何老二过了那几天的新鲜劲,又到勾栏院花光了她的嫁妆钱,就开始不把她当回事起来;姜夫人本就不满这桩婚事,便拿了她没有换定帖没得婚书作理由,全然不把她当个人看,只等另物色了更好的人选,就把她换下来。
她的事,小圆只当八卦听,望着苗圃里的花花草草道:“这花儿倒是好的,可惜开败了。”秋叶察言观色,觉出她的不耐烦,上前小心翼翼扶了她的手,询问道:“少夫人可是累了,咱们再去灵前拜一拜,禀了夫人家去罢。”
继母这回挑的竟是个玲珑人儿,小圆微微诧异,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今儿一天都在外头,还真是有些疲惫了。”说完丢下犹自哭泣的钱十三娘,去寻钱夫人。
钱夫人也是才到外头走了一圈回来,想必是听到了有关钱大嫂的风言风语,正在那里发脾气:“哪个规定父翁去了就一定得过继的,欺负我家没人么,偏不叫他们如意。”骂完一抬头,瞧见小圆进来,道:“自头七到七七,都要办水陆大会,我就住在这里,看他们哪个敢为难我娘亲。”
小圆忙道:“那我回去给娘把衣物甚么的收拾了送来。”钱夫人剩余的一点子火气全撒到她身上,怒道:“难道你不在婆母跟前伺候的?午哥自有奶娘照看,又不消你操心,只叫秋叶回去服侍二郎,管起家事。”
小圆恭敬地欠着身,细细咀嚼她后头这句话的意思,差点忍不住冷笑起来,她正要答话,不料钱夫人根本没有等她应声的意思,自唤了人来送秋叶回去。小圆心知拗不过她,忙叫采莲和阿云跟回去,只留了阿彩在这里服侍。
辛夫人年纪大了,还没到晚上就撑不住,倒在了床上,请了郎中把过脉,说要服药静养,于是操办水陆大会的重任,就落在了钱夫人身上。钱夫人豪言壮语讲得顺溜,可她根本不晓得门道,请和尚,布置道场,全是小圆一人在操持,到头来她这正主落了清闲,却把小圆累了个够呛。
第一场水陆大会的时候,程幕天作为钱夫人的继子,整天在外帮着程老爷招呼做法事的大师,应付捣乱的钱家族亲,小圆的心还是定定的;待到这场法事办完程幕天归家,她开始胡思乱想,担心秋叶去勾引他;再待到第二场法事开始,就更加心烦意乱起来,连他晚上回去会不会叫秋叶过来捶背捏腿都考虑到,更让人忧心的是,她还没弄清那多打赏的五十文是怎么回事,不知他是不是真有那么一丝的动心。
她好几回想把他叫进来问一问清楚,偏钱夫人盯得紧,事务又繁多;想撕破了脸皮与钱夫人大闹一场,或者硬闯回家去,偏身上又被这该死的大宋铐着无数道枷锁,叫她挣不脱。
好容易熬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帮着辛夫人打发走了难缠的钱大嫂,扶着钱夫人上了轿,她已是浑身脱力,半闭着眼由着阿彩扶上车,迷糊间正想问怎地不是轿子,突然发现程幕天就坐在面前,微微皱着眉看她,眼中满是关切询问之色。
阿彩不爱说话,不代表她没眼色,车子才开动,她就在外替他们把厚帘子扯了下来。程幕天换到小圆身旁,一把将她紧搂进怀里,心疼道:“怎地累成这样。”小圆轻抚着他的眉,突然就不想问那在脑中盘旋了整整四十九天的五十文钱,转而笑道:“钱大哥也难缠罢?”程幕天瞪她道:“脸都白了,还操心别个。”说完见她嘴角还是浅笑,自个儿也笑了:“难缠,差不多是叫人捆了上船的。”
不知怎地,二人都刻意避了秋叶不提,只在那小小的车厢里,拥紧些,再拥紧些。
秋天就是烦恼多,不然怎地叫多事之秋,先是何家传来消息,由于何耀弘坚持不带李五娘去泉州,她坚持不出钱,因此市舶司的差遣泡汤,小圆娘家再无牵制夫家的力量;后是金家传来噩耗,季六娘拖了一个多月,终于油灯耗尽,死在了她生过儿子的床上;再后来是泉州季家来人,索人不成索嫁妆,闹到要同金家打官司。
但这些都比不上小圆身上发生的事,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处置秋叶,就发现身下沥血不止,初时还以为是月事,不料过了七八天还不干净,腹中也疼痛起来,这才匆忙请了郎中来瞧,不料却得了震惊众人的消息:“少夫人这是小产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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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辛夫人一共给钱老太爷陪葬了几件明器? (本题有效期仅限2009-12-22当天,中奖情况请于2009-12-23前往文下书评区置顶帖查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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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下午那章忘了加上加更的标志了,所以加在这章上,大家无视就好,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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