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如行可不知道这位先生的想法。课堂提问是每个学生都知道的常识。见魏经纶僵在座椅上,吃惊的看着她。还以为是古人尊师重道的习俗发作,等着她上前去问。便拿了书走至他身边:“先生,这个字念什么?”
魏经纶飞快的睃了一眼,道:“修。”
“谢谢先生。”她念念有词的捧着书下去了。不多时又发问:“先生,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魏经纶眉头紧皱:“暂时无需理解其意,先背熟为要。”
殷如行顿时惊讶:“不懂意思,就这么干巴巴的背?”那目光中透露的分明是质疑,意思是‘你会教课吗?’
魏经纶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一旁的苏靖瞧瞧的拉了拉殷如行的袖子,微微摇头。
殷如行张了张嘴,不再提问:“是,先生。我先背下来。”
这里不是现代社会的学校。这里的先生有一套传统的教学方法,等闲改变不得。再说,她若真想平安归家,行事还是低调些好。
室内再度恢复安静,魏经纶冷哼一声,翻开手中的书,对下面的动静不再理睬。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苏靖微微的侧过身体,问道:“你哪里不懂?”
殷如行大喜,立刻也倾斜过身体,指着书上的不明了之处,压低了声音:“就是这里——”
果然还是小孩子比较善良可爱。像苏晨那种雁过拔毛的人居然会生出这样古道热肠的儿子,估计是被基因突变了。
他们两人虽然小声在下方议论,可说的却都是功课上的问题,没有闲聊。魏经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久后,苏倩小姑娘也加入了这个行业。三人一同写字,轮流一人背书、两人检查。学习的气氛倒也良好。苏靖和苏倩第一次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居然都到中午了。
中午得吃午饭。既然是在家中上学,午饭自是各自回房解决。苏家小兄妹小腿一迈,咚咚快走几步就看见了眠云居的花砖外墙。魏经纶则是回前园,他的课程只有上午,用餐时间宽裕的很。唯有殷如行很苦命的需要横穿大半个苏府,从东至西的回默思居厨房吃饭。之后再横穿大半个苏府,到达前园东南角的演武场。一来一回加上十五分钟的用餐时间,一个多小时就这么没了。
值得庆幸的是。苏靖和苏倩都尚年幼。中午时分需要午睡。故而,不需要午睡的殷如行勉勉强强能跟上这样的作息。
好在默思居小厨房里的人还不错,给她留了温热的饭菜,殷如行狼吞虎咽的吃着,苦中作乐的想:如果来一辆自行车就好了。
厨房里的几个大娘一边忙碌,一边好奇的看着她。有人便问:“如儿姑娘,读书可难么?”
殷如行笑道:“我又不做学问,只是认几个字,以求看的懂告示、知律法、会写信便可了。倒也还行。”
因着她长期来厨房用餐,这里的媳妇大娘对她还挺熟。两三个月相处下来,觉着她虽长了一张绝色脸蛋,性子却不是那等狐媚娇气的。好多话也就都能放开来说。偌大一个苏府,要说下人之间消息最杂乱流通的地方,就属厨房了。
这不,来了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厮,对着管事的王大娘叫道:“王大娘,西院的笔帖相公又开了一壶酒,让您这边给加两个小菜。”
“好咧!”王大娘利落的应下,“枫哥儿慢走,一会儿我让人送去。”
小厮走了。这边便开始上炉子加柴,洗菜炒菜。
类似这样的突发状况,每天都有发生。东院的大丫鬟想吃个时鲜的菜啦,西院的笔帖相公要直酒痛饮啦,诸如此类。
厨房里的人都是做惯了的。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菜、掌勺的掌勺,半点不乱。殷如行看的目不转睛。
“如姑娘,这等粗活有什么好看的?”厨房里嘴能唠叨的甘九嫂,收拾掉她桌前的碗碟,笑嘻嘻的问。
殷如行笑道:“我觉着有趣。就说这烧火吧,原来还有这么多学问。怎么生火、怎么加柴、怎么控制火大火小,我可是开了眼界了。”
一席话说完,厨房里的众人都咯咯笑了:“这么平常的事也叫稀奇?”
甘九嫂趁机问:“如姑娘,你以前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殷如行笑笑:“我不记得了……”半真半假的编了一通被人贩子拐卖她的往事。
“我瞧着如姐姐就像大户人家出身。”烧火的小丫鬟小茴香插话,“一瞧她的手就知道。”
众人又道几声可惜。甘九嫂说:“咱们夫人最是心善。你若想的起来家乡何处,使个人去信一封。若是好人家的孩子,说不定夫人就能开恩放你回去。”
看来大家都不看好苏雷身边的‘通房丫头’这一职位。
“可我不记得了。”殷如行垂下头失落了一会儿,又好奇的问:“难道江城这儿还有专门给咱们这些人送信的地方?”
甘九嫂笑道:“这倒没有。不过呢,咱们府里是时常会给各处送信的。比如说给夫人的娘家、公子的舅家,还有祺城那边的一些店铺、田庄管事。若你有往那些地方要送的信,就早早的写了来,送到忠管事那里。使两个酒钱。府里派人去的时候,就顺道给一同带去了。”
“原来是这样。”殷如行点点头。
甘九嫂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如姑娘,你如今也识字了。可能帮我写封信。过两日,夫人要给嫁到禧城的娘家妹妹送年礼,我有个闺女可巧就嫁到了那头。你帮我写了,我正好让他们一发儿带了去。”
“好啊。”殷如行从善如流,“你回去好好想了来,我明儿中午过来帮你写。只是我认的字不多,有些生字就只能先记着,回头问了先生。书信就得后天才能给你了。”
甘九嫂大喜:“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后天就后天。”往常她们请人帮着写信都要付些钱财。如姑娘这里虽慢些,却是不要钱的。只需日后在吃食上给她做的精细些便好。这么一来,请她写信就很划算了。
而殷如行打的主意则是要刻意与厨房众人交好。大冬天的能吃上热饭热菜、有热水用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学会用这里的炉灶烹制食物。不然,她就是有一天能离开了。却是连生火做饭都不会,哪里能在野外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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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写信一说做融合剂,厨房里的气氛很融洽。甘九嫂在给西院笔帖相公添的小菜中,多烧了一碗热汤。笑着端给她。
一碗现烧的热汤,让殷如行的胃变得暖暖洋洋。在去演武场的路上,脚下的步子也迈的更有力了些。
演武场中负责教苏靖的武功师傅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汉子,个头不高,身体很结实。一件普通的黑棉袄,愣是穿出了精悍的精气神。这位郭师傅一听苏晨的安排就晕了。
“什么?教她!”郭师傅头大如斗,头上汗直冒:“大公子,你在开玩笑吧?那可是二公子的房里人,我,我怎么教?”
苏晨道:“谁也没让你教她成才啊。你就教些基础的,站站桩、打两套拳脚。也就差不多了。我瞧着,她也是一时好奇,并不一定能吃得了苦的。”
郭师傅这才心领神会,又道:“可这纠正动作怎么办?我总不好去掰胳膊掰腿吧。”
苏晨笑道:“她就是学着玩玩。你嘴上说说,差不离就行了。”
郭师傅想了想:“可她是二公子的人。回头二公子见了那错误百出的拳脚,可不要笑死?再一知道是我教的……”他开始打退堂鼓,“还不啐死我!”
苏晨微微一笑:“啐你又如何,你就生受些好了。他看不过眼,就让他自己教去。正好省了你的事。他若不在意,这姑娘想必也没那耐性再练下去。你也是省事。”
郭师傅心下恍然,原来学武是假,争宠是真。心下就很是不快。见着殷如行来了,一张脸板的比冰块还冷。
殷如行不觉奇怪,怎么一个两个老师都这样跟看瘟疫似的看着她?难道女人就没有学习的权利?啊,不对。她现在是卖给苏府的婢女,是下人。估计这两位是因为这个在不快。觉得教一个丫头丢份子了。
自认想通了的她,很有派头的给郭师傅抱拳行礼:“郭师傅,以后就拜托了。”又冲站在他身后的苏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郭师傅依旧一张木板脸,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发饰、鞋子。扔给他们两根带子:“今天先学打绑腿,跟着我做。”
殷如行接过布带,到了声谢。便和苏靖一左一右,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郭师傅手上的动作。
郭师傅尽量忽视左边的视线,一边绑,一边对着右边的苏靖道:“用力要均匀,这里需收紧,却也不可收的太紧,不然小腿会肿……”又交代为什么要学这些,“首先要会学的,是保护自己。你的手,你的脚都要训练成利器的。就像武器要保养一样,你的身体也需要保护。在野外行走时,切记要绑腿。蛇虫就不会从裤逢里钻进来……当然,这是穿了布鞋,若是穿了靴子,又是一类说法。靴子不可过长……”
殷如行认真的听着。示范完毕后便自己开始试着绑。起先绑的并不好看,她拆了几回,总算差不多了。便问:“郭师傅,我这样绑可对。”
郭师傅远远的瞥了一眼,胡乱点了点头。便一心一意去指导苏靖。
殷如行垂下眼睛,不再说话。将腿上的布条拆开,再度绑上,周而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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