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分外洁净,一辆运送蔬菜肉类的牛车在晨光微蒙中驶进了军营。晨练完毕的苏雷眯着眼睛看着那辆车,随手抓起外衫,一边套一边朝营房走。
殷如行的房间很好认,就是他原先的房间。现在被雀占鸠巢。几个亲兵见他来了,纷纷一边低头做自己的事,一边偷眼观望。
“砰”的一声,门被他毫不怜香惜玉的踹开,殷如行迷迷糊糊的抱着被子一惊而起:“谁?”等定睛一看,又松了口气:“是你啊。”
她自认一身长袖长裤的中衣穿着也算整齐,便掀开被子下床打了个呵欠:“军营里要起这么早的么?”
苏雷的嘴角抽了抽,挤出一句:“穿好衣服再出来。”复狠狠的关上门,转身冷脸对着几个伸长了脖子的亲兵:“你们在看什么?”
几个亲兵纷纷低下脖子,又各自干自己的事。
很快,门再次打开,殷如行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依旧是很简单的打扮,细布短曲和长裤,头绑发带。一张小脸光滑水嫩,不施半点脂粉。
路过的士兵们纷纷偷眼打量。有几个走了很远了,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
苏雷皱着眉道:“车来了,你收拾收拾就跟着回去。”
“回去?”殷如行开始快速盘算起得失来。按说,苏晨答应过她,会给她进行识字、习武方面的培训。但是,这是在她有利用价值的前提之下的。这个利用价值就是能让苏雷接受新的女人。事实上,苏晨作为一家之主、东出云之主、未来的祺地之主(这一点她毫不怀疑),某些好处既可以给予,便也可以收回。
这就好比是想让顾客掏钱买货,你总得给人家看见货物的价值。让人觉得出这些钱不亏,顾客才能心甘情愿的付款,以至于日后成为回头客不是?比如说现代的商家会时不时给你送些试用装,健身房的导购小姐会热情的让你先体验几次课程,再舌绽莲花的推销她们的会员卡。就是在水果摊买水果,老板也会先掰个桔子让你尝尝甜不甜。这几乎已经成了现代社会的销售本能。
苏晨送她来了军营,恰好就形成了这么个势。她必须展现出她这个货物的价值,给购买者尝些甜头,才能吸引他继续投资。住了一个晚上就被送回去,显然不符合物有所值这项期望。
至少得待上三四天。殷如行如此打算着。顺便一举两得的学会骑马。虽然此项技能也可在后期向苏晨提出,但是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有机会就要立时把握住。
于是她立刻哀哀戚戚的道:“公子,您昨日不是答应了教我骑马么?怎么今日就要赶我走?您不可不守承诺。”
苏雷顿时脑门发涨:“胡说,我何时答应教你骑马的?”
“你答应了!”殷如行振振有词,“你昨天问我‘可会骑马’?我说‘不会,但我可以学’。然后你说‘废话’。”她口齿伶俐的将昨天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苏雷回想了一下,发觉完全正确:“话学的没错,可我没答应你呀?”
殷如行顿时泫然欲泣,控诉道:“你明明答应了,你说‘废话’。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废话,你当然要学’么?”
她努力回忆《XX格格》,《XX烙》等电视剧里女主角的楚楚可怜。大大的杏眼中闪着晶莹的水光,精致的脸蛋满是委屈。周边关注的一群雄性男儿们看的大为不忍。
“你!”苏雷额头的青筋跳了几跳,立刻就要高声喝骂。然而看了周边士兵传来的谴责目光,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好言解释:“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殷如行回想了一下自己孤零零被扔在异世的凄苦,眼泪“啪嗒”的掉了几颗:“我以为你答应了的,我不知道你不愿意。”她擦擦眼睛,强颜笑道:“我,我还以为今天能学骑马了,我还特意穿了身骑马的衣服……”说到这里,她落寞的扯了扯裤子的边角:“我,我真的很想学骑马,我以为今天就能学了……”她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无声的滚滚而落。
所谓梨花带雨也就是这样了。要摆个女人来看,不一定有感觉。可放在一群成年累月见不到女人的军营汉子里头,大家只觉看着这么个大美人在无声的落泪。心里特不是滋味。
“不就是骑马么。”一个胆大的士兵小声嘀咕,“咱们这儿谁不会呀,教就教呗。”
“就是。”另一个亲兵也跟着嘀咕,“将军怎么对着人家姑娘那么狠啊。”
我哪儿对她狠了!耳朵很灵的苏雷听见那些嘀咕,气的要冒火。他干什么了!骂她了?没有。打她了?也没有。虐待她?更没有。为什么人人都用一种“你很过分”的眼神偷瞄他?
“行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他咬牙切齿,决定快刀斩乱麻。趁早送走这个祸害。
哭的摇摇摆摆的殷如行暗叫不好。这家伙真不好对付,什么都不跟她争论,居然一刀切断退路。她要真上了那辆牛车,黄花菜都凉了。她眼珠一转,脚下一使劲,飞快的扑到树下拴着的一匹大黑马身边,抱着马脖子就不撒手:“我想学骑马。我不多耽误,就学半天也行啊。我下午再走好不好。求您了,苏将军。”
这样的执着让苏雷迷惑了:“半天?”骑半天马再回去,那还就是只能骑马了。难道她死缠烂打的目的真是为了学骑马?
“对,半天也行。”殷如行见他有口风变和缓的迹象,赶紧顺着杆子爬:“我真的很想学骑马。”苏晨的期望以后再说吧,先将眼前的要紧事办了。一切为跑路回家为目标。
一个宽肩膀的男子走了过来,殷如行认出他正是昨天带着大伙儿舞枪的那位教官。该男子低声对苏雷道:“总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就让她骑上去兜一圈。”
苏雷疑惑的看向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严宗的话意味深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第一次骑马,总是要害怕些的。”
苏雷恍然大悟。不错,他们这些常年骑马的当然不觉得马有什么可怕的。可换了个弱质女子就不同了。她只要一露怯,自己就可以借口她不适合学,在军营受到了惊吓。送回去就顺理成章了。当下松了口风,板着脸道:“学骑马可不容易,非一朝一夕。这里是军营,你不便久留。这出误会,我也有几分责任,话没说清。既如此,就先牵一匹马来给你试试。骑完了就回去,不可再闹。”
殷如行听后顿时破涕而笑:“好。”
反正闹了这么一出,她回去后和苏晨也有了交代。她尽力了,没有消极怠工。最重要的是,马上就能学骑马了。能骑半天是半天,说不定这半天她就学会了呢?
很明显,这是一个很天真的想法。可惜殷家姑娘不知道。当她兴匆匆的来到跑马场,见到了士兵牵来的高头大马,顿时笑容僵硬在了嘴角。
这马,也太高大了吧!
殷如行对于马的认知,仅仅来自于现代社会旅游景点里的马匹出租项目。再有就是来了天元之州后,见到的那些拉车的马。虽然她不止一次的后悔过,在过上好日子的那些年,怎么就没随波逐流的学习一下‘骑术’这项烧钱运动。
艺多不压身,古人诚不欺我。要是有些骑术基础,现在也不至于看着这匹高头大马就两腿打软。
苏雷好笑的瞥过她微微苍白的脸色,斯条慢理的牵过缰绳,开始讲解骑马的要点。然后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马,居高临下的道:“脚要踩进脚蹬里,千万要记住。缰绳要抓牢,身体需放松。剩下的,跟着马的节奏来就行了。”随后抖动缰绳,跑了一圈给她做示范,回来后仍是一个漂亮的下马动作,轻捷矫健:“记住了吗?”
殷如行点点头。记是记住了,可问题是……
苏雷将缰绳递了过来:“那就试试吧。”
殷如行僵硬了,紧张了,心跳开始加快。走到马身侧看了一下那脚蹬高度。很好,大腿要曲膝抬高超过九十度才能够得着。两只胳膊也是要高举才能搭上马背。真是迷人的高度。
苏雷嘲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不会还要人帮着你上马吧?”
事实上,某些身高和体型不尽人意的富贵男子,确实是用专门的脚凳踩着上马的。对比殷如行和马匹的身高差距,用脚凳也不丢人。但军营里怎么会有那种可耻的东西,连着想搬个石块给垫脚的小亲兵,都被他用眼神给制止了。
上马,并不难。殷如行估摸了一会儿高度。她的大腿肌肉和手臂肌群完全可以负荷牵拉时的身体重量。再者,这是巧劲。韧带完全拉开的身体也可以很方便的做到。于是左脚踩进脚蹬,右腿在地面用力一蹬,顺着地面返回的力道,身体半腾空。同时,双臂在马背上用力一按,左腿同时发力蹬直,身体借势高起,右腿高抬,于空中略过马背,臀部稳稳的坐到了马鞍上。一气呵成。
“好。”严宗脱口而赞。虽然动作生疏,但这女孩的柔韧性和身体素质显然非常好,不是那等软绵绵娇滴滴的女子。这一道上马的动作,做的很漂亮。
苏雷讶异的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然后注意到了马上女子瞬间僵硬的背部,嘴角愉悦的勾起。
殷如行一声不响的坐在马上,看似沉着,很有范儿。实则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口,身体僵硬的成了一块木头。
这个高度……实在是太高了……
“殷姑娘,跑两步试试?”牵马的小亲兵一脸鼓励的将缰绳递进她手中,“很容易的,你喊‘驾’!它就会跑。想要停,就喊‘吁——’。”
殷如行木然接过缰绳,马儿感受到了背上骑士的僵硬,不安的踢了踢蹄子,喷出一股鼻息。
骑虎难下。殷如行脑海中闪过这个成语。心头的恐惧促使她恨不能现在就跳下马,踏上平安的大地。可另一丝理智却在告诉她,一旦放弃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迎风闭上眼,殷如言曾经的话在她耳畔响起。
“眉眉,克服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一遍又一遍的面对它,直到你麻木为止。”
深吸一口气,她猛的抖动缰绳,坚定的喊道:“驾!”声音清脆响亮。
话音未落,马儿就“忽”的窜了出去,四蹄飞奔,带出一股旋风消失在远处,速度比之前苏雷的还要快。
“不好!太快了!”小亲兵大惊失色,这控制马速也是有学问的,怎么一上来就弄了这么快!惊慌的道:“殷姑娘还不会骑马,这会出事的!”
严宗拔腿就往马厩跑,边跑边喊:“再牵一匹马来!得拦住她。她太紧张了,马被吓着了!”
苏雷一把拉住严宗,沉声道:“先别动。在马场里她跑不出去。只要她稳在马背上,跑几圈后自然就慢下来了。这是训过的军马,又不是野马。”
严宗却是大急:“你看她紧张的那样子,马也守感染了。万一撂挑子,把她摔下去怎么办?”
苏雷摇摇头,吩咐小亲兵去再牵两匹马来。对严宗道:“一时半会还出不了事,看看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