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礼节极为复杂,因为孔庙里不只有孔夫子,还有配享的四圣十二哲,以及在东西庑内的六十二位先儒。所以除了要跪‘至圣孔子’的神位之外,还要依次跪‘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子’、以及被老朱撵出去又请回来的‘亚圣孟子’,还要把东西十二哲、六十二儒的神位拜一遍,礼节各不相同,顺序更不能错。
搞完这,还没完。
不过好在已经是最后一步了,也就是在孔庙隔壁的国子监,立进士碑。
所谓进士碑也就是在一丈高,卷文装饰的地基上,工部用一块大理石用篆体写“赐进士题名记”。正面分两部分,上部为皇帝诰示申大华开科取士的用意以及当日传胪的一大堆溢美之词,下部则为本科四百进士名录……每一位进士的姓名籍贯,都按照名次整齐的刻于石碑之上,密密麻麻,不贴着仔细看看不清。
到了这,才终于算是消停了点。接下下来,就可以正式进入官场……嗯,也就是分配工作了。
一堆雏儿们,即将进入残酷的权力场。
浅云小筑。
这里作为苏默的居所,在苏默未登科之前就络绎不绝有想要拜访一下苏默这位传奇人物的士子,皇室公卿,文武勋贵,乃至想和苏氏搭线的北地巨富豪绅。
一般的情况下,对于上门拜访的人苏默都是婉言谢绝。不然,苏默当初对一帮子同年也不会说,不用通传,直接入内了。因为那些想要拜访,或者想要邀请苏默出去的人连通传都要排队。
只不过,随着苏默登科状元后,一时间浅云小筑来拜访的人倒是突然少了,一天能见的也就是一些同年同乡,或者有交情的士子。
对此,苏默表现得很淡然。
随手丢开一封请柬,面对巧笑倩兮的文思卿,苏默当然是没有丝毫掩饰地表示自己的不开心。也只有在这样亲密的人面前苏默才会如此放开自我,不留丝毫掩饰和城府。只不过,有时候苏默也会怀念之前和衣颜徽袒露心扉的时候,只不过衣颜徽已经很少出现了,现在有的只是衡王。
衡王现在的处境颇为不错,甲子年春闱可以说是十分成功的,最后摘了桃子的华言徽更是借此博取了政治资本。而新近一个重磅消息更是让朝堂为此着实震荡了几下……
华言徽成为了新任皇城司中郎将……
前宋有过皇城司,大华初期也曾经在西府建立过细作机构,将前宋的皇城司继承了下来。到最后,文官们处于天生的对特务的敏感,生生将其扑杀。
时隔百年,无人知道天子为什么会突然重开这个职司。
文官们对此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们的反应却绝对不慢。尽管文官们无法从法理上说无法干涉皇城司这样一个宫内人事任命,但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再说了,文官们什么时候又讲理过?就算是宫内天子唯一还有权限的地方,他们也绝对敢摸一摸天子的床底下是否藏了威胁他们的贼子!
朝中即将爆发的斗争让苏默有些心烦,这一点不在于文官的强大。而是在于华言徽的态度……
这一次,他没有找苏默商量。
尽管这几天苏默作为新科状元带领新科进士们忙这忙那,但这并不是华言徽不找苏默商量的原因。只要华言徽说,苏默就算再劳累也会去帮忙。
但显然,华言徽这一次没有麻烦苏默……
没有麻烦,本身对苏默而言就是意味着一个新麻烦的产生。
摇摇头,苏默竭力将这个念头去掉。
作为状元,他与榜眼刘文池,探花卢象升已经有了确定的归属。这是大华科举数百年来不易的规矩——翰林院。
苏默是翰林院编撰,榜眼和探花则是翰林院编修。
大概就是让两人进入翰林院这样的文学词林机构修书读书写书看书……看起来像是清闲到没事干的职位,但实际上不然。
翰林院位置独特,其分量也十分足够。
六部两院,虽然六部在前,但论起清贵,翰林院还要超出都察院。都察院如何清贵强悍的一个部门,为何还要低于翰林院?
翰林院自从唐时设立,初时为供职具有艺能人士的机构,但自唐玄宗后,翰林分为两种,一种是翰林学士,供职于翰林学士院,一种是翰林供奉,供职于翰林院。翰林学士担当起草诏书的职责,翰林供奉则无甚实权。晚唐以后,翰林学士院演变成了专门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有“天子私人”之称。在院任职与曾经任职者,被称为翰林官,简称翰林。宋朝后成为正式官职,翰林学士负有起草诏书之责,并与科举接轨。华朝这里则成为养才储望之所,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地位清贵,可以说非翰林不得入相,历代首相具是有翰林经历的,其余副相更是极少有非翰林者。
同时翰林学士始终是社会中地位最高的士人群体,集中了当时知识分子中的精英,社会地位优越。入选翰林院被称为“点翰林”,是非常荣耀的事情。
而且,在翰林院当然不可能只让你钻入书堆里去。
在这地方,大部分事务都是起草诏书,这样可以让你以帝国高层的角度全面接触帝国政务。
同样,作为翰林还能往天下各个衙署里跑,只要你喜欢。甚至还可以亲自跑去历练一下,同时,翰林也是科举时出考官最多的。到时候积累人脉,储备声望,都是极佳的选择。
可以说这是古代最顶尖的学历,比后世的博士后还强悍。【博士后不是学历】
“是去翰林院不舒心?”文思卿声音轻轻柔柔的,在耳边划开,十分舒服。
苏默点点头:“还有殿下那里,我有些不安。”
文思卿明白了。显然,随着衡王进入官场,一场新的权力斗争不可避免地即将展开。但这个时候,作为衡王阵营的核心主力成员,苏默甚至连衡王心里的具体打算都没有!
这不仅让苏默有种被遗忘,或者说刻意无视的担忧和愤怒。
“乱想这么多做什么,现在好不容易安歇了下,外间俗事就莫再操心了。”文思卿柔声道:“我做了点小糕点,这就让人端过来。再过些时日,爹爹说要你过府一趟……”
说着后面,苏默顿时就明白了起来,大笑着,卖力吃起了文思卿的糕点。只不过院内石凳下,苏默双脚却有些不乖地勾搭着文思卿的小脚,惹得文思卿又羞又怒,却又是心安苏默这个反应。
苏默连中三元,身后又有苏氏这样庞大强悍的家族。尽管新兴,却已经无人忽视。
看一个人的成就,也许可以通过他的敌人来分辨。而今苏默的敌人已经不再是州府一级的弱者了,甚至自从河南一役后,省一级的敌人苏默已经不再入眼。
他的敌人是陆慷,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
这样的苏默,已经不能用优秀来形容了。
他已经足够逆天,故而这会儿的文思卿却有些担忧。他可是知道燕京里不知道多少世家名媛想着加入苏氏,这样一个超级大号的钻石王老五,谁能不注意呢?
也不看看御街夸官时,那些疯狂少女的呼号。
苏默用力吃着糕点,尽管他都足足吃了三人份一整天的量,撑了都依旧在吃,脚下不停地缠绵,也不管文思卿怎么用力踩着,他只是紧紧缠住。
这一幕让文思卿的心都化了,她感受着十足的温暖,好似时间都静止了。
但……似乎有一条定律。
美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华言徽再一次不怀好意地打断了苏默的蜜月。
“言维……这一次我打算给你一点惊喜,就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华言徽促狭洪亮的声音惊到了这对小情侣。
随后本来还想说点调皮话的华言徽就看到了苏默满头黑线。
华言徽讪笑着朝着文思卿的背影做拱手礼,苏默咬着牙:“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别怪我立马登门去找王妃,说你在长沙府养了十八个外室!”
“你还真敢喊……”华言徽瞪大了眼睛,不过还是在苏默杀人的目光下投降了:“好吧好吧,这一回……是我理亏了。不过,这一次我的确给你带来了好消息。翰林院编撰虽然清贵,但也不好受吧。”
苏默细细眯起了眼睛,脸上微笑渐浓,华言徽干咳一声,他知道这是苏默暴走的前奏。于是收齐了卖弄的心思,直接道:“我为你争取到了节制天津卫军政的职司。”
“是天津卫开埠,还是辽东有战事?”苏默瞬间反应了过来。
华言徽颔首:“不错。你知道的,仇天、谢世晋他们手中都有不错的船队。而你在长沙,岳阳,衡王都十分重视水运。”
苏默继续听华言徽说。
华言徽便道:“当然,的确还有辽东的事情。这是一个局……一个超大,却我们也就毫无退路的……绝杀局。”
“他们最近有什么动作?”苏默有些惊讶,他不知道陆慷又干了什么,竟然让天子和衡王如此紧张。
华言徽愤恨地道:“陈谷涵命陆禅亲信部将陆房调为紫荆关守将,兵马一万三!”
“又,陆禅道建奴意图从居庸关犯我大华。奏请许其增兵……朝廷对此,恐怕不会反对!”
苏默瞳孔猛地一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