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人告诉我的。”唐尔正一脸严肃。
“文大人?”安小楼愕然,这老头又怎知自己会被囚禁在这山上呢?
“我说贤弟,你可知你这次出事,牵动了多少人的心?”唐尔正神情肃穆的说。
安小楼木然的摇摇头,又能牵动多少人的心呢?除了童老爹和三好,再就是史家父子,人家多半还是在揪心自家的女儿,除此外,便是谢如烟和唐尔正这两个至交好友了,他倒是真没把文中信算在内,一来阶级不同,二来人家是日理万机的苏州知府,即便是自己曾经救了他的孙儿,这该报答的也报答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到那种牵肠挂肚的地步啊。
“唉,文夫人和少夫人,还有文大人,他们全家都忧心忡忡,临来时嘱咐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唐尔正摇头叹息,“还有一帮子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竟堵在衙门口央求我带他们一同来……”
“一帮子人?”安小楼一愣,但是马上便想到是谁了,在苏州地界,还有谁能这样对自己重情重义的呢,除了周康和那帮子穷兄弟,没别人了吧。
“出事之前,我倒真没想到你人缘这么好的。”唐尔正轻轻笑道,“贤弟,前途无量啊……”他这话语,意味深长。
“咳咳,唐兄,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别说无亮,就算有亮,你该是我大哥的,也还是我大哥!”安小楼哈哈笑着。
回到苏州时,已近中午了,由于担架较慢,所以史玉婷要更晚些才能到,安小楼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唐尔正亲自把史玉婷送回史家,自己便匆匆辞别了他,打马飞奔,往山塘街跑去。
山塘街极少有马匹出现,安小楼这匹马,算是相当扎眼了,虽然只不过是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枣红矮脚小马,是以一路上夺尽了路人的眼珠,在众目睽睽下,来到了后舍酒肆。
今日里,酒肆静悄悄的,门关着,似乎是没营业,安小楼下马,将其拴在门边的石头上,便轻轻上了台阶,推开门,门内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原本以为这店里应该是冷冷清清的,谁料想里面竟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脸都生疏的很,大半都是平日里的酒客,大家正各自沉默的坐在座椅上,皆不说话,也不喝酒,屋内,一股沁人心弦的琴音隐隐传来,竟是《迷雾水珠》,这琴音的韵律,绝非那些丫鬟们能奏出来的,应该是谢如烟了。
“东家!”店小二怔怔的看了安小楼半天,终于惊喜的喊道,“是东家回来了,是东家!”
安小楼哈着气,这四月半的天气,竟还能哈出白雾来,真是奇了。
一个书生当先站出来:“这位可是安小楼安公子?不才白文礼,这厢有礼了。”他深深施了一礼,继续正色道,“素日里在酒肆把酒言欢,一直都知这雅致的所在是安公子所布置,却也一直无缘相会,今日得见真容,幸会了!”
“呃,白公子,幸会!”安小楼哑然,这又是上演的那一出呢?
这个叫白文礼的人一开头,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站起来,纷纷向安小楼自我介绍着,也表示对能在苏州有这样一处雅致的可饮酒的地方的感激。
“安公子,天佑你,若是你不能回来,我等岂不……”这白文礼看样子虽然酸腐,却也是个性情中人,“什么都不说了,回来就好,平安就好,日后闲暇时,多来酒肆走动,与我们这般朋友一起饮酒论诗,岂不快哉!”
“呵呵,承蒙抬爱,安某惭愧,惭愧,多谢诸位挂念了,今日里这酒,我奉送!”安小楼抱拳,高声说道。
于是众人一片欢声,这原本死气沉沉的酒肆,顿时活跃了起来。
琴音已消失,不多时便见了小丫鬟匆匆来报:“东家,三好小姐和谢姑娘请您快进去说话呢。”
“哦,是了是了,诸位,对不住了啊,我得先去跟家里人报声平安!”安小楼又抱拳道。
“这是应当的,快去快去。”那得了便宜酒喝的众书生,此刻早已把安小楼的好记在心中,纷纷说道。
安小楼匆匆辞别众人,赶往后堂,脚刚一踏进后院,便见一个粉色的小人儿飞奔着扑进了自己怀中,却是三好,她泪水涟涟,紧紧的抱着自己,泣不成声。
“三好,我回来了,别哭了啊。”安小楼看的喉咙一哽,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你……你这是要我的命么?”三好哽咽着说道,“几日里不见,没有消息便罢了,这一来消息,竟是塌天的事,你这是要我的命么?”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粉拳捶着安小楼的肩头,嘤嘤啜泣着。
“没事啦,坏人跑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安小楼像是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三好,过了许久,那人才停止了哭泣,抬眼打量着他。
“瞧你,几日没刮脸了?”三好摸着安小楼露出胡茬子的下巴,心疼的说道,“快来,我帮你打理打理。”说罢也不顾后面周妈妈等人在笑眯眯的看着,便拉了安小楼往井台边走去,自己动手打了满满一盆水,又拿了毛巾浸泡着,嘱咐丫鬟端了热水来兑上。
“快弯腰,杵这么高我够不着。”三好见安小楼竖着像根木头一般发呆,嗔道。
“哦哦。”安小楼于是忙俯下身,任三好的手轻柔的撩起水,帮自己清洗着面庞,又拿了剃刀细细的帮自己刮着胡须,心中一股幸福洋溢出来,手里却是忍不住忙乱起来,轻轻搭在三好的腰间摸索着。
三好的身子一抖,责怪道:“就不怕我一个闪失刮花了你的脸么?周妈妈和谢姑娘都在看着呢……”
“不怕,老夫老妻了,怕啥?”安小楼调皮的笑道。
“走啦走啦,大姑娘家家的看啥,等日后你们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有这般忙活的。”周妈妈到底是过来人,那些小姑娘们却一个个早已羞红了脸,凑到一堆叽叽咕咕的笑着说着,周妈妈一看着样子,忙把这群小家雀驱散了,自己也躲进了屋里,留给这两个刚刚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的人儿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三好仔仔细细的帮安小楼洁面,刮脸,刮着刮着,自己的眼泪便婆娑起来,紧紧的把安小楼的头抱在胸间,似乎是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又被人捉了去。
“三好……”安小楼知道她又难受了,任她抱着自己,口中却仍在吃豆腐,:“这才几日不见啊,你竟又长大了些……”
“什么?”三好先是一愣,但很快便知道安小楼在说什么了,赶忙松开手,嗔道,“就这么嘴头贱么,明明人又不是这样的,偏要做个狼样儿出来……”
“嘿嘿,对你来说,我可不就是狼么?”安小楼直起腰来,把三好拥入怀里,结结实实的抱了个满怀。
“你可把我们吓坏了,谢姑娘啊周妈妈啊,都一整天吃不下一整夜睡不着。”三好轻声道,“爹爹愁得喝了两天的酒,这会子正睡倒在床呢……”
“那你呢?”安小楼低头看着三好,那嘴唇鲜艳欲滴,那眼睛周围却起了一圈乌黑,应该是一天一夜都没吃没睡吧,“看你自己这憔悴的模样,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呢?”
“你……”三好想要捶他,又忌惮手里的刮胡刀伤了他,“不要再欺负我了,人生苦短……”
“是啊,人生苦短。”安小楼叹口气,抱着三好,抬头看看青天,心里暗暗想道,人生苦短啊,老天爷就爱作弄人,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起了兴,又要把我收回去呢?
两个人就这样在院子里缠绵了半天,才终于依依不舍的分开来,这被禁锢在屋内的众人也才终于走了出来。
“安公子,你可回来了,你安全的回来就好了。”周妈妈就像是疼爱自己的儿子一般疼爱着安小楼,看到他回来,岂能不松一口气,“那些天杀的强盗,怎么不让他们死去!”
“呵呵,他们死啦,被官兵给杀死了。”安小楼眨了眨眼,笑道。
“东家,那些强盗长啥样儿?”倒是那些小丫鬟们,一个个唧唧喳喳,竟关心的是这个,大概在她们心目中,那些强盗都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吧。
“你想让他们长啥样儿就长啥样儿。”安小楼很是狡猾的回答道。
一众丫头于是嘻嘻哈哈的笑作了一团,一股子喜气洋溢在这个江南小院里,久久不能散去。
秀楼上,却有一个人是别样的滋味在心头。
“姑娘,你为何不下去呢,你下去啊,下去告诉他你很惦记他……”小月嘟着嘴,气氛的说道。
“你这孩子,知道个什么?”谢如烟嗔怪道,“我可警告你,不许你胡说八道去。”
“我真搞不懂,姑娘你这到底是为什么,那人又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牵肠挂肚,却只能背地里偷偷的哭。”小月赌气,“我以后绝不会喜欢这样的人,专喜欢那一心一意的。”
“但愿你命好,能遇着那一心一意的。”谢如烟凄婉一笑。
“你还不是一样,那唐公子多好啊,人又帅气,又有才华,还是个官儿,他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就不正眼瞧他呢?”小月对谢如烟的选择很是不解。
谢如烟叹口气:“有些时候,事儿是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
“不懂不懂!”小月站在栏杆前,望着楼下,愤愤不平道,“姑娘,你来,你看看,他们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的时候,心中可曾想过你?”
“月儿!”谢如烟正色道,“我再最后跟你说一边,安公子和三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这般恩爱,也是前世修来的,你要记住,他们两个是你我的恩人,将你和我从那火坑中救了出来,又给了咱俩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我们这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他们的恩情,又还有何面目去奢求别的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