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楼听着史玉婷的话,心中暗暗嘀咕,这史云龙发迹发的实在是蹊跷,就连他的亲闺女都这样怀疑了。
“你是说,在你很小的时候,家里还没钱么?那时候史老爷都做些什么呢?”安小楼试探着问道。
“嗯……”史玉婷似乎是回味过来,自觉脸上有些臊得慌,坐的离安小楼远了一点,不知怎的,又感觉离了他身边,竟有些发冷,她在黑暗里,倚着坐塌,曲起膝盖,用双手抱了肩,那思绪似是又回到了儿时。
“大小姐?”安小楼见史玉婷好半天没动静,又离自己远了,心中也不知她怎么了,两个人又身处在这种环境下,自然是有些忐忑着急了。
“我没事。”史玉婷觉得身子的冷更甚了,说话间都有些发抖,就在这时,她又感到身上多了一件东西,却原来是安小楼脱了自己的衣裳,披在了她肩头。
“女孩子怕冷的,我大老爷们不怕,披好,然后你得好好帮我分析分析,咱俩为啥会在这里,你爹又到底得罪谁了,以至于家里要被人放火。”说这话的时候,安小楼心跳的很快,心里这么说还真是不要脸,也不知道是我得罪谁连累了史家,还是史云龙得罪谁连累了我。
安小楼正暗暗想着心事,就听到史玉婷说:“我很小的时候,爹还在码头做苦力,因为他从小便跟了异人学武艺,所以身上很有一把子力气,虽然做苦力做的辛苦,但还是把我和娘养的好好的……”
“呃,怎么史老爷会武功的么?”安小楼诧异道,他实在是想不到史云龙那看起来肥肥的身躯下竟然还隐藏着一个貌似武林高手的身份。
“会啊,我记得以前我爹最厉害的便是以一敌八,救了一个老人家。”史玉婷说这话的时候,口吻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她似乎很以有史云龙这样的父亲为荣。
“没想到史老爷还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啊,我还以为他眼睛里只有钱和他自己呢……”安小楼说完就暗暗骂自己,咋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
“呃……”史玉婷似乎是脸红了一下,“安先生说的没错,我爹最近这些年,确实是变了,变化很大,有时候我都怀疑,究竟眼前的爹是真的,还是以前的爹是真的。”
“肯定都是真的啦!”安小楼呵呵笑道,“要知道想了解一个人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毕竟人是很复杂的一种动物,有思想,有感情,有好恶……”
“噗……”史玉婷听到安小楼这番论调,禁不住噗哧一笑,“安先生这话说的……人怎么能和动物比呢?”
“呵呵,打个比方,大小姐,你继续……”安小楼嘿嘿笑着。
大概是安小楼的嬉笑让史玉婷的心情稍微变好了些,她的情绪也越来越平静了,缓了缓,继续说道:“大约是我四五岁的时候,那年家境很困难,曾经有连续一个月的时间,我们都吃的野菜,那是我这一生中印象最深的记忆,爹在码头做工的钱,全给那时管漕运的人收走了,不独我们一家,几乎所有靠河道吃饭的人都是这样……”
“呃,打断一下啊,怎么一个武林高手,会生活困顿成这样啊?”安小楼觉得匪夷所思,难不成以前电视上说的都是假的不成,说来也奇怪,自己看小说看电视看电影,从来都只看到武林里的人动不动就高来高去,也从不曾看到他们有什么谋生的手段,哦,若有,也是偷——盗帅楚留香,人家偷的还让人不憎恶,让人喜欢,天天的不用工作,就看到人家大鱼大肉,香车美酒,可这史云龙怎么活成那样了……
“谁跟你说武林高手就得很有钱啦?”史玉婷倒是觉得安小楼的反应很是匪夷所思,“那些习武之人也要吃饭养家的好么?何况我爹练的又是外家功夫,更需要那些肉啊鱼啊的,只是我们都吃不起。”
“唉,这么说你小时候也过的辛苦了。”安小楼叹道,忽然就联想起自己,父母早年下岗后,家里曾经有段时间不也困难的一塌糊涂么,读书的时候一天只有一块钱,要用那一块钱在外吃两顿,一个半大小子,经常饿的前胸贴后背。
“嗯。”似乎是回忆到了童年的苦楚,史玉婷的声音里有些低沉,“后来,爹爹也不知怎了,就忽然犯了案子进了牢房,依稀记得别人家风言风语,谣传说爹爹是杀了人了,杀了漕运使,这可是要砍头,甚至诛九族的,我娘一下子就瘫倒在地,失魂落魄的,我也只是吓得哭,只知道哭……”
“呃,得罪官家了,可是我看史老爷他这么胆小……这么……”安小楼这么了半天,也这么不出个可以替代的词来,索性也就不说了。
“呵呵,我爹么?现在确实是,变得有些瞻前顾后,但是要说他杀了什么做官的,我是不信的,安先生,你都不晓得我爹的心有多善良,家里的来福你知道吧?”史玉婷道,“爹爹刚发迹的时候,我们家里还没有什么仆从,来福其实是个孤儿,大冬天的一个人在外乞讨,倒在巷子口,浑身都僵冷了,爹爹把他带回家,那时候他还小呢,我爹硬把他救活,并养大了。”
“哦,难怪。”安小楼想起来福对史云龙的态度,和那副忠心,既然是有这么一段救命之恩,也难怪他会如此死心塌地的为史家效力了,尤其是以前家里只有一个仆人的时候,诺大的宅子,只有他和小翠两个人打点,干活干的累死他都不曾说过什么。
“后来,爹不知被谁给搭救了,从牢里放了出来,过了没多久,便做了漕帮的帮主,然后我们家的命运便改变了,爹手里钱多了,又拿了些做本钱,开绸缎庄,钱庄……我们也买了大宅子,现在想想,似乎这些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好像前后只有一两年的时间。”史玉婷皱起眉来,她似乎也有什么难言的疑虑在心头。
安小楼听到这里,心中的疑团更大了,虽然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但是照史玉婷这个说法,那史云龙发家致富的经历也委实是太过诡异了一点吧。
“安先生,安先生……”史玉婷见安小楼沉默着,便不安的叫道,“我爹他,不是个坏人……”
“呵呵,谁说史老爷是坏人了呢?”安小楼轻声道,“善与恶,不像黑和白那般界限分明的,要我说,一个人的善恶,在他自己的心里。”
“安先生,您说的真好。”史玉婷忽然间发现,身边的这个男人,有很多地方值得自己去发现和发掘,就好像读一本好看又有趣的书,明明读到某处,觉得故事结局就是这般了,可蓦然间又是一番峰回路转,原来那山深处,还别有味道。
“呵呵,你继续,我觉得史老爷这发迹史,都可以写本书了。”安小楼笑道,同时他的眼睛也渐渐的适应了这黑暗,注意到那黑布蒙着的门外,似乎有道身影在晃动,会是看守他们的人么?
“一个人的善恶,在他自己的心里。”史玉婷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应和着安小楼,忽而说道,“我想我明白了。”
安小楼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忽略这个史玉婷了,总以为她就是那种吃穿不愁,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撑死了不过是对弟弟照顾的多一点,原来她这内心世界还挺丰富的。
“然后呢?好像……好像你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能告诉我她是怎么去世的么?”安小楼掐指算算时间,这史家在苏州,也不过这十几二十年的事,竟然就成了江南首富了,而且平日里似乎又很少听到史家姐弟提及自己的母亲,这里是否有什么内情呢?安小楼想到这里,忽然暗暗一笑:安小楼啊安小楼,你都快可以做个八卦周刊的记者了。
“嗯……”似乎是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安小楼发现提到母亲,史玉婷的情绪便又低沉了下来,她在黑暗中沉默片刻,说道,“娘亲在生弟弟以前,曾经屡次跟我说过,她并不喜欢现在这般荣华富贵,倒是宁可跟着爹爹过以前那样吃糠咽菜的日子,那时候我很不理解她,觉得娘亲很奇怪,现在这般有吃有穿,有好看的头饰,还有小丫鬟陪我玩,为什么不好呢?”
“唉,孕妇就是这样,容易想七想八的,你不晓得,在我家乡,有孕妇因为怀孕,还得了抑郁症呢。”安小楼随口说道。
“啊?”史玉婷愣住了,暂时被安小楼嘴里那些一串串蹦出的她不能理解的词汇给从失落中拉了出来,“唉,我现在能明白些了,因为以前爹爹虽然穷,但是总能下工后就在家陪着我们,可是自从爹爹做生意,又做了帮主,便很少会在家里了,就连娘亲生弟弟那晚,他都在外忙碌着,娘亲也因此郁郁寡欢,在产后不久便……”
“哦……”安小楼大略懂一些了,这史夫人应该就是那种产后抑郁了,“所以你爹就从此不再续弦?”
“嗯,爹追悔不已,可是那时候已经晚了,原本娘就是难产,再加上心思重,便在弟弟还未出月的时候就去了……”说到这里,史玉婷已经是泪水涟涟,想起过往的种种,她心头悲戚不已。
“唉,有首歌怎么唱的来?”安小楼拍了拍膝盖,叹道,“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也许是被史玉婷给感染了,他竟然也觉得心头酸溜溜的,开始思念起自己的老妈来,老妈啊老妈,你可知你的儿子其实还活着?无论儿子身在哪个时空,都是您的儿子,您要保重身体啊!
“安先生……”史玉婷听到安小楼那句歌词,已经泣不成声,“所以……请你原谅我兄弟……他是个苦命的孩子……”
“呵呵,我懂的,放心吧!”安小楼伸出手,在黑暗中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