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寝宫里,弥漫着苦兮兮的药味,伴着这些药味,便是有天大的荣华富贵也不觉得幸福了。
“是,您说的我懂,莫军师么,父皇,您放心,孩儿一定把她给娶回来!”安小楼强装着笑脸,对皇帝说道。
皇帝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拍了拍安小楼的手背,点点头,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你懂事了,这我就放心了……莫军师虽然不算是出身豪门,但是她……她的父亲与我有八拜之义,是个奇才,要好好……好好对待人家……那个……”
安小楼见皇帝话说的累,便轻声说道:“父皇,您休息休息,养好身子,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再说成么?”他是真担心皇帝就这样说死了,丢下这么大个摊子给他,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皇帝十分虚弱的摇了摇头,叹息道:“铮儿,国事艰难,你继位之后,将会面对一个强敌……为了……为了你,为了我们樊家的基业,朕必须得为你除去一个绊脚石……”
安小楼没听明白皇上的意思,他皱眉思索着:“这大夏的绊脚石,指的是谁?天狼部族吗?还是朝中的某人?现在朝政算是稳定点,没有什么绊脚石存在呀……”
“你立刻下令,即刻送清平出关,和亲突厥……”皇帝接下来的话,令安小楼的天差点塌下来,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父皇,您说什么?”
皇上真以为安小楼没听清楚,他努力的喘息几口之后,对他说道:“即刻,送清平出关……和……和亲,快,朕……朕要亲眼看着你下这道命令……”
这次安小楼是确定了,确定皇上是要马上把七儿送走了,他的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拒绝?看看皇上现在的样子吧,无论如何,他也是把自己当作了亲生儿子,对自己的那个心自然是没的说了。答应?七儿怎么办?他自己又怎么办?安小楼陷入了矛盾和挣扎当中。
就在安小楼为难的当口,那些该来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文中信作为首辅,自然是少不了的。这些大臣们脸上都带着悲戚神色,在行礼过后,就一直没站起来,跪在皇帝的床前,静静地等待着。
“文爱卿……”皇上朝文中信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文中信忙走上前来,跪在地上道:“皇上!”
“文爱卿,你是三朝元老了,有许多话,朕……朕不需要多说些什么,你心里自有数的……”皇上指着旁边小太监手里的托盘,那托盘上放着三卷圣旨,他对文中信说道:“你……你去颁布圣旨吧!”
“臣,遵旨!”文中信毕恭毕敬的对皇帝磕了个头,双手接过圣旨,一道一道的颁布下去。
文中信每颁布一道圣旨,安小楼心里就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做上了皇帝,更是万万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着急要把七儿给送走,就好象她是个定时炸弹一样,至于其他的辅政大臣什么的,安小楼倒是没怎么在意,反正他也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傻子二愣子,要不要这些辅政大臣其实无所谓,但是有了反倒更好一些,至少这里面的首辅是文中信不是么?
其他的安小楼统统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第二道圣旨,皇命如山,这圣旨都颁出来了,七儿那边说不定已经被押解出牢了,安小楼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他还不如热锅上的蚂蚁呢,人家蚂蚁觉得烫脚了还能团团转找个凉快的地方,可他现在是束手无策啊!
念完圣旨,文中信便长跪在皇帝床前,伏地而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文中信一哭,其他的臣子们也就都跟着呜呜的轻声哭了起来。
“都别这样了,人,有生就有死不是么?”皇帝这会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他微笑着看向众人,“虽然往日里你们万岁前万岁后,可朕也不是傻子,你们便是叫上朕一万遍万岁,朕该活多久就活多久不是么?现在,太子也回来了,你们看看他,他是个能干的人,比朕能干,从东征就可略见一斑了,将来,将来定会是个盛世明君……”
“要不要喝点茶?”安小楼见皇上的嘴唇起皮,便轻轻问道,纵然是死了,也得不渴不饿的上路才舒服啊。
“好,口渴,来杯茶。”皇上说道,他的脸色蜡黄,眼神却熠熠生辉,接过安小楼递来的茶,他居然不歇气的一口饮净了。
“铮儿,朕还有一句话得嘱咐你,要爱惜着点自己的身子,你看看朕,之所以会走到今日,全是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不够爱惜自己所致,切忌啊!”皇上叹息道。
安小楼忙点着头:“您放心,我一定爱惜自己的身子!”
“你是个有野心的孩子,从东瀛岛这件事朕就看出来了,有野心是好事,但是凡事都要量力而为,适可而止,要考虑到国计民生……万……万不可鲁莽行事啊!关于东瀛,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和列祖列宗失望的……”皇帝又说道。
“嗯!”安小楼点头,他还能对皇上说什么呢?人都到这份上了,都不容易。
皇上还想说几句什么,可是他把身子扭过来扭过去,似乎怎么放都不舒服,安小楼握着他的手,更是感觉那手掌冰凉,一点热乎气都没有,这哪是活人的手啊,分明是……安小楼不敢想了。
皇上应该还有许多话要说,不过这些话他都没机会说出来了,因为安小楼看到他大口的呼出几口气,就再没了下文。
“皇上……”整个皇宫一片悲鸣。
……
燕武皇帝走了,安小楼登基,不,确切的说,是做为樊铮的安小楼登基了,那龙袍有点小,因为这皇帝他做的有点仓促,国号倒是取好了,挺吉利的,叫做安平,史官在史书上将他称为夏·盛宗。
燕武皇帝的后事自然是十分繁琐的,前前后后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一个多月里,安小楼简直是焦头烂额,终于忙好了丧事之后,安小楼将唐尔正从苏州调来京城,正式册封他为东瀛王,正式派他去东瀛,打理一切事务,并嘱咐他每年都要回来一次。
东瀛不允许有地方军队,唐尔正走的时候带了三千精兵,安小楼又令派了一个懂得东瀛语言的副手跟他过去,以协助他解决当地的事务,免得唐尔正到时候手忙脚乱。
与此同时,就在皇帝丧礼进行的时候,安小楼又连着三道密令把莫颜从釜山岛调回来,朝中不能只有前朝的臣子,必须还得有属于他的人才行。安小楼任命莫颜做兵部尚书,用一个女人做尚书,还是兵部这样的要职,在大夏来说,这还是头一个,虽然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但是鉴于莫颜早就声名在外,且在燕武年间就已经做了女官,因此阻力倒也不算很大。
安小楼责令莫颜与文中信两个把持朝政,一个主民,一个主军,安排好了这些,他就要放手去做他自己必须得做的事了。
七儿已经离开京城整整一个月了,一个月的时间,送亲的队伍只怕已经到达大漠,会发生什么安小楼根本就不敢去想,他也不想想,只是一心想着要把七儿救回来。
虽然做了皇帝,但是安小楼还不曾正式把家眷接到宫中,皇宫太大了,没个人情味,他不爱住那里。
这一天下朝之后,安小楼换上便服,回到家中,与妻儿老小团聚一堂。今时非同往日,安小楼现在身边不止有个小墩子,更多了许多便服的带刀侍卫,他走到哪里,那些侍卫和两个小太监就跟到哪里,如影随形。
回到家中之后,饭菜早就摆上了,当着那些下人的面,媳妇们都毕恭毕敬的给他磕头,山呼万岁口称臣妾,等那饭厅的门一关上,屋里只剩下她们自己人了,一切就都恢复原样了。
“相公,快吃这个,你最爱吃的,唉,这些日子你瘦了好多……”鲁知秋道。如今鲁知秋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很大了,不过她身上的女人味却越发的足实了。
“安大哥,看你最近的样子,好象有事要跟我们说是不是?”三好问道。
安小楼看看这个也喜欢,看看那个也心疼,又把儿子一把抱在自己腿上,女儿揽在怀里,看着众人说道:“丫头们,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玉玲珑等人问道,她们神色凝重,眼神中带着忧虑,不知道安小楼要宣布的事究竟是好是坏,不过最近好事好象不太多(对于她们来说,当上这个皇帝可绝对不算什么好事),因此心里都在想,或许是出什么大事了。
“七儿被送走了,已经一个月了,当时我没有办法阻止,现在我要去追她回来。”安小楼尽量把这话说的很轻松,可是三好、玲珑她们心里都清楚,这怎是一个‘追’字了得。
“也好。”众人听后先是沉默,玉玲珑第一个开口说道,“我们素来都知道七儿在相公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而且她也早就是我们家里的一分子,一家团聚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我支持相公去追回七儿。”
“我也是。”三好说道,“这个家少了谁都不成家,我不想看着安大哥以后会后悔和遗憾。”
“可是,七儿被送去哪里了?”史玉婷皱眉问道,“万一很远,安郎岂不是要去很久?”
“好象去大漠了吧?”鲁知秋说道,“那不但是很远的地方,而且很危险,因为大漠那边也有个皇帝,两家皇帝见了面,还能有个好么?”
安小楼强做出个微笑来,看着这些可爱的丫头们。虽然她们一个个都做娘了,但是可爱劲儿不减当年,在安小楼眼里,她们永远都是小丫头。
“好了,听我说。”安小楼吞下一口菜,对大家说道,“我现在身份不同了,不是说有多炫耀,而是说有多重要,现在我们家,已经不单单是有你们了,还包括了天下万民,因此我做事便不能率性而为之……”
“唉,你做了皇帝,是否就要有三宫六院了呢?”谢如烟幽幽道。
“不会。”安小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对大家说道,“这一点,你们不必担忧,未来我们家会多两个女人,第一个是七儿,第二个是莫颜。七儿就不要说了,至于莫颜,那是先皇遗诏,我不得不尊崇。”其实安小楼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虚的很,他甚至都不敢看那些丫头们一眼。
“这个先不提,就说你要去追七儿,你打算怎么办?”玉玲珑问道。
“天狼部族是大漠上的一条野狼,觊觎我们已久。他们兵强马壮,善于征战,因此大夏历代皇帝都非常大忌讳跟他们打交道,只要打了交道,大夏准会吃亏。”安小楼叹了口气,“和亲,七儿是作为和亲的对象去的。但是对于狼来说,并不是给了它们一只小肥羊就能彻底平息他们的野心的,它们吃了一口,还会惦记着下一口,吃了一碗,还会惦记一锅,因此,对于这样的对手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举将他们铲除掉!”安小楼低声,却有力的说道。
“等等!”三好忽然间好象觉察出什么了,她皱眉看着安小楼问道,“安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是又要去打仗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安小楼身上,虽然她们心中都有了个答案。
“是的。”安小楼犹豫片刻,吐出两个字来。
室内顿时沉寂下来,没人说话,也没人想说话。还能说什么呢?她们的男人这是又要上前线了,对于女人们来说,她们痛苦煎熬的时刻又要到来了。
安小楼不敢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曾经答应过她们,永远不再离开她们,永远不再上战场,不会再找别的女人进家门,然而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没有做到,他的心里愧疚满满。
玉玲珑沉默了半天,缓缓道:“小楼,你这次要出去,我不拦着你,可是真的需要发动战争吗?一场战争要死多少人呢?”
安小楼眉头紧蹙,玉玲珑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道呢?但是对方是狼汗,天狼部族的狼汗,这倒还不说了,他和天狼部族之间,曾经有过一次较量,估计现在他的大名在突厥早就被传遍了,而且也是被痛恨的对象吧,每当想到这个,安小楼就暗暗的发愁。
……
七儿静静地坐在屋里。
这里是天狼城,也是突厥天狼部族的狼都,屋子很宽阔,到处都是耸立在外的木头桩子,到处都是狼图腾,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就连她身上的衣服也是那样的陌生。
“你在哪里?快来救我……”七儿感到那么无助,她在心里呼喊了一万遍,不知道他是否能听得到?
其实七儿在这里过得还算好,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而且那个狼汗还不敢近身,并且七儿还听到他操着生硬的大夏语言跟她说:“我,不强迫你,我,要你的心!”
也正是这狼汗的这个想法,七儿才能存活到现在,否则她早就自刎身亡了,不能对不起安小楼,她是安小楼的女人。
朝廷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原本在天牢里呆的好好的,就等着安小楼来接她,忽然间,就被押解出狱,又是那么突然的,就被打扮停当送上了华盖宝车,成了远嫁的新娘。
“王后,请用餐!”一个宫女模样的人端着一托盘的羊奶羊肉走进来,对七儿说道。
七儿根本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她却知道这是她能活下去的唯一能量,这天狼部族专吃羊肉,羊奶,穿的也是羊皮,地上铺着地还是羊皮,似乎他们就跟羊耗上了。
“放着吧。”七儿指着矮桌淡淡的说道。
“遵命!”那宫女施礼,将盘子放下,然后就静静地退到门旁守着。
自从七儿下车进入这狼汗的王宫,她的住所附近从未少过宫女,最少的一次也有七八个人在伺候着她,说是伺候,其实不如说是监视来的更恰当一些。
“狼汗驾到!”外面传来卫兵的喊声,七儿于是知道,那个一直爱慕着她的异族男子又来了。
通报声还未落地,狼汗便迈着大步子走了进来。这是个皮肤黝黑,个头高挑身子健硕的男子,他额头上扎着一圈动物的毛皮,那一圈毛皮两旁还垂下来两条粗粗的毛茸茸的东西。七儿很讨厌他,不过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个男子很有男性的魅力,他身材结实健康,长得也不讨人厌,而且还很有礼貌,从七儿下车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他从没靠近过她三尺以内。
狼汗刚进屋,那些宫女们便很是知趣的退下,等左右没人了,狼汗便冲七儿笑了笑:“你,饿了吧?”
七儿点头,她人在别人屋檐下,有时候不得不低头,只有低头才能保全性命,等来安小楼,然而这个低头却是有底线的,那就是决不能有肌肤之亲,也不会跟这个狼汗拜堂成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