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王来顺被莫颜的话感染了,心头的无尽悲伤再度袭来,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肩头的担子沉重,为了不辜负安小楼的厚望,他此时只能打起精神来。
“城墙上有大火铳,杀伤力不可小觑,先退避一下吧!”莫颜低声说道,她将安小楼的牌位紧紧的抱在怀里,贴着自己的心脏,她在心里暗暗说道:“小楼,我也喜欢你,你听到了吗?你一定听到了吧?”
“你死了,我本想追随你而去,但是却又不能弃众人命运以及大夏前途于不顾,所以请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去找你!”在心里对安小楼说完这句话之后,莫颜那枯萎了许久的眼神忽然间又重新找回了精神。
“迅速疏散队伍里的百姓,并且请郭在佐将军过来,我们要后退三里,占据城外有利地形!并且马上找船,派人出海送信给严元帅!”莫颜说道。
小西行长已经看到了城外的队伍,然而他的弓箭射程不足,根本就无法达到那么远的距离,而对于城墙上多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冰冷并沉重的火铳,他则完全搞不懂。
“这个东西,要学会如何去用!”小西行长用东瀛语对他身旁的将领吩咐道。
“嗨!”那将领躬身道。
城内外的军队兵力相差无几,因此谁都不敢妄自行动。其实莫颜和小西行长内心都清楚的很,就算是小西占领了釜山城,他也没有占到半点好处,因为他背靠大海,大夏的舰队随时都可能攻上来,到时候他就腹背受敌了。
也正是因为以上的原因,小西行长在安营扎寨的时候才小心翼翼的选择了城的西北角,这里是釜山城内距离海岸线最远的地方。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小西和莫颜都没有什么动作,似乎就打算这样耗下去了。莫颜身在城外,背靠郊区村庄,就算没带粮草,也可随时去征用,而且郭在佐也表示,立刻派人调集军队过来,这样一来,似乎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势。
“他曾说过,这釜山城外附近,至少有敌军七八千人,可是根据刚刚斥候的回报,那城里分明就只有四五千人,还剩下将近一半的兵力,去哪里了?”莫颜此时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不把此事搞清楚,她以及飞龙队随时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白天一点点的过去,夜晚很快就降临了,整个釜山城在恢复了往昔的繁华之后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又再度陷入了死寂中。小西行长据守城池,莫颜和郭在佐则带着军队退到二十里外的一个村子,暂时在此驻扎。
在这间马厩里,莫颜与安小楼的棺椁静静的呆在一起,她轻抚着棺材,一言不发,眼神中却又透着无尽的疲倦。是啊,安小楼死了,东瀛人占了城池,于公于私,发生在莫颜身上的事都是那么令人不堪重负。
“莫军师。”郭在佐不知何时来到马厩外,他依旧是一身黑色短袍,腰间系了白色缎带,手里提着腰刀,目光炯炯,只是身上也带着些许悲伤。
“郭将军!”莫颜微微颔首,“有事么?”
“哦,没事,我只是想说我的部下已经在距此处五十里的地方驻扎了,随时准备迎击前来支援的东瀛人。”郭在佐说道。
“那便好,这一次有劳郭将军了!”莫颜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安小楼的棺椁说道,“若是安帅还活着,此刻那些东瀛人哪得那么嚣张?”
“是啊,安帅在的时候,东瀛人便是连这釜山城外都不敢靠近,我实在是没想到,高丽人中竟也出了这等败类!你放心,这个杀死安帅的凶手,我一定会亲自把他揪出来,带到安帅坟上去,用他的血和肉来祭奠安帅!”郭在佐握紧了拳头。
“多谢郭将军,那么这件事就拜托您了。”莫颜竟深深的向郭在佐道了个万福。
夜色漆黑,那夜空如同泼了浓墨一般,不见一丝月光。
釜山城内,一条黑影越过重重屋檐,几个纵身便来到了城墙根。东瀛人入驻之后,小西行长把这城守的如同铁桶一样密不透风,别说是一个人,便是一只鸟儿也插翅难逃。
这黑影在城墙根下的阴影中静静的站立片刻,似乎是在观察地形与卫兵巡逻的规律,终于,在两队卫兵身形交错的那一刹那,那黑影深呼吸一口,沿着城墙拐角处,双手双脚撑住那两面墙壁,双臂稍稍用力身形一耸一耸,悄无声息的往上攀爬着,瞬间便爬到了城墙垛口处,趁着此时两队卫兵距离不远不近,对身后空处都比较松懈的时候,他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城头,又迅速的就地一滚,滚到了对面垛口,嗖得翻身跃下。
“谁?”两队卫兵中,有那耳朵尖的,便转身大喝一声,但是茫茫夜色里,城墙上除了晃动着的卫兵,哪里还有别的人呢?
“巴嘎,虚惊一场!”有同伴呵骂道。
距离釜山城不远处的村庄,正是莫颜等大夏士兵驻扎的地方,此刻数名士兵正在村前的一棵树上潜伏着,忽然间一名士兵看到了一条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朝他们这边飞奔过来。
“唉,我是不是看花眼了,你看那是不是有人?”那士兵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同伴,悄声说道。
就在这一句话的功夫,那黑影已经来到距离他们不足三十丈开外的地方,身形时高时低,看起来甚是鬼祟,众士兵顿时就警醒起来。
“快发暗号!”这几名士兵中的伍长马上命令道。
“布谷布谷布谷!”顿时整个村前的田野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布谷鸟的叫声,这声音迅如雷电,很快就传到了莫颜的耳朵里。
这时莫颜正打算和衣而卧,小憩片刻,她已经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再加上这时又是一天之中人最容易困倦的时候,因此她有点感觉眼皮好像粘连起来了。但那布谷鸟叫却让已经困倦到极点的莫颜蹭的坐立起来,高声喊道:“快令士兵集合!”
这一支队伍是安小楼当时特训出来的,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行动力,都是足可傲视天下的,因此在接到命令之后,所有囫囵睡着的士兵们顿时就爬起来,集结好之后,迅速的出动。
那条黑影就在村前数十丈外,不逃不近,似乎是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莫颜骑马站在队伍最前端,皱眉看着眼前的那人,心中暗暗思忖道:“这人是什么来头?不像是东瀛人敌军,却又不像是友人……”
“看起来,似乎他在等我们去捉他……”郭在佐摸着胡须缓缓说道。
“可不是么?”莫颜低声道,“既然他在等我们去捉,那么我们就去捉他,来啊,分三只小队,各一百名士兵,去围堵那人,一定要捉活的!”莫颜喝令道。
命令既出,便立刻有三百人分成三队,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往那人包抄而去。那人的速度极快,反应也极为敏捷,再加上飞龙队本身就是重甲部队,速度并不算快,因此三百人竟然好像糖葫芦一样,被那人牵着鼻子走。
按理说,这大军就在眼前,他就算是武功再怎么高强,也绝不是这四千多人的对手,可是那人似乎是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始终牵着那三百人不远不进的在那附近兜转。
“他是什么意思?”郭在佐拂须疑惑道,他已经带兵打仗有一两年功夫了,对于战场上的许多勾当心中也是明了的,可是眼前这人的所作所为,却让他看不透,猜不出。
“我想,他是嫌人少了吧?”莫颜皱眉,“我们不如就跟上去看看!”
“我们?全部?”郭在佐吃惊道,“莫军师,我知晓你有鬼谷之才,但是却也万不可冒此风险,这高丽国老百姓,以及整个大夏军队的安危,可全部系于你这支军队一身了,万万不可出了什么差池!”
“呵呵,郭将军,你不觉得很奇怪么?”莫颜道,“那小西行长若是要派人来诱敌,也绝不会就派这样一个人来不是么?我看此间颇有古怪,我且带人去看看!”
郭在佐张了张嘴,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大夏的军队,他们自然也只听莫颜的指挥,因此他便摇头道:“唉,既然军师要去,便去吧,我带人在后面观望,必要时我会出手相助!”
“有心就好,若到时真的出了什么事,郭将军还是以保存实力为重,若你我两支队伍都沦亡了,那么到时候高丽就真的没有希望了。”莫颜说道。
莫颜带着队伍就一直跟随着那人,不远不进,既不追赶,也不落后。她心里隐隐觉得,或许这人是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看那人的行进方向,俨然是在往釜山城走去,此时城门楼上的灯光已经隐约可见,莫颜一挥手,命令军队停止前进。
“此时不是攻城的最佳时机,我不如……”莫颜正思忖着,忽然就听到前面轰隆隆一阵炮响,紧接着城的西北角一阵火光冲天,整个大地也为之震颤。
“有人在打·炮!”士兵中也有人兴奋的说道,“一定是里面的兄弟逃出来了,正炮轰东瀛人呢!”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兴奋不已,议论纷纷,并向莫颜请求前往支援。
在这样的时候,莫颜自然也不会含糊,她挥舞着马鞭子命令道:“跑步前进!”
大炮的响声不绝于耳,那城西北角不断的遭到炮轰,并且连城墙都被轰塌了一块,闪出个丈许宽的豁口来。莫颜带领着军队在距离城池约莫三百步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她要等那炮打完之后再冲,而此刻,莫颜吃惊的发现,那条引他们前来的黑影正在火光中跃入城内,在城墙上与东瀛士兵奋力厮杀着。
“原来他是自己人……”莫颜暗暗思忖道,“可是他究竟是谁呢?”
就在这时,军队后方传来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莫颜回头一看,原来是郭在佐也听到炮声火速赶来了。
“莫军师,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是你们有事……”郭在佐略有些气喘的指着城内问道。
“不知,应该是有士兵在城内放炮,这倒也好,给了我们可趁之机,今日定能将釜山城拿回来,我也算对得住他了。”莫颜望着那火光,淡淡的说道。
炮声渐渐稀疏,城内东瀛士兵的哀嚎惨叫声连天岳,便是在几百步开外的大夏军队都听的一清二楚。
“嘿嘿,这回可够他们喝一壶的!”士兵中有人兴奋的说道。
“就是可惜了,那城我们刚刚修复好的!”又有人惋惜道。
未几,炮声彻底的沉落下来,莫颜又静待片刻之后,便回身喝道:“兄弟们,为了死去的安帅,冲啊!”
莫颜是个女孩子,此刻却声嘶力竭的嘶喊着,并且从身旁一个士兵的手里抢过一把刀,当先冲在前面,唬的后面的诸人特别是郭在佐赶忙打马追上,护在其左右。
大夏以及高丽黑衣军冲入冲釜山城内之后,发现此处当真是遍地狼藉,东瀛士兵的尸体遍布各处,树上、屋顶上、城墙断壁上,到处都是碎尸断臂,其状惨不忍睹,却令人大感快慰。
经过炮轰,基本上在城内的东瀛守军已经所剩无几,因为炮弹降落的地点就在军营附近,基本上在睡觉的人都在睡梦中被炸上了西天。
“为安帅报仇啊!”也不知是谁振臂呐喊着,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悲痛而愤怒的呼喝着,随便揪住身边的东瀛士兵便厮杀开来。
就在城门附近陷入厮杀的时候,小西行长却带着一队人马急匆匆的赶往炮台。
这釜山城内原本是没有炮台的,但是安小楼打下釜山城之后,在城里四角修建了四座炮台。小西行长在攻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在这炮台上安排了数名士兵防御,却不料百密一疏,依旧是被人被占了一门炮,并且造成了现在的损失。
“我的错!我的错!我太轻视这炮台了,我只想着城外的,却没想到城内的……”小西行长一边急匆匆的奔走,一边懊恼的想道,面对如此惨重的伤亡,他此时连切腹的心都有了。
就在他们经过一条街道的十字路口时,忽然间从旁边闪出一条身影,那人身穿白袍,手持一柄长戟,冲着小西行长喝道:“孙子,来跟爷爷打一架!”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去的安小楼。
小西行长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安小楼,但是却也有他的画像,因此当他看到安小楼的时候,先是一愣,接着便怒道:“好个俊熙,居然骗我!”
小西惯使一把长剑,此刻见了安小楼,当真是恨的咬牙切齿,他带着上百手下,挥舞着兵器就向安小楼扑去。
面对如此多的敌人,安小楼却似乎是不慌不忙,他一手叉腰,一手握着通天战戟,叉开脚步冷冷的看着小西行长,就在他们即将扑过来的时候,忽然间从两旁屋顶上有数百人一跃而下,将那些士兵纷纷扑到,捉对厮杀起来。
“小西,你不是要你爷爷的脑袋么?今儿个脑袋就在这里,你快来拿吧!”安小楼用手一指小西行长,挑衅道。
小西行长不通大夏语,但是却听的懂高丽话,而此时安小楼说的正是高丽话,因此他听到这话之后,便气的哇呀呀一阵怒吼,也举着剑与安小楼战在一处。
安小楼臂力惊人,那通天战戟是个宝贝,光是重量就有三百来斤,而安小楼更是把小西行长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招招凶狠,处处致命。可那小西行长却也不是凡俗人等,他既然能带着两三万士兵深入敌腹,并在这样腹背受敌的环境里生存这么久,自然也有他的一套了,不说别的,他这使剑的功夫在东瀛就是一流的。
当啷!长剑磕在长戟上,擦出一道火花来,安小楼双手握着通天战戟,充分的发挥了那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将整个身体连带战戟都往小西行长身上压去。
小西行长个头比安小楼要矮半个头,人也显得瘦小些,但是这不代表他的力气小,而且他更胜在技巧,只见他一反手,将剑在长戟上一滑,顺势卸去了那泰山压顶一般的力道,然后整个人一弯腰,从空档里逃避开来,并闪到了安小楼的一侧,又挺剑一刺,企图从侧面将安小楼的身体给穿透。
虽然被小西行长躲开了,但是安小楼却不气馁,他的武器是笨重了些,武艺也没有小西行长精湛,但是这不妨碍他灵活。此刻安小楼见小西行长闪开,心知对方必有后着,因此也不由于,径自往他闪开的相对一侧跃开两步,恰好就躲开了小西行长的剑。
安小楼与小西行长两个,就这样边打边走,不知不觉就来到南门前。
这釜山城的南大门是正对海滩的,距离海边约莫有五六里远的样子,可谓是釜山城乃至整个高丽的南大门,当日正是因为此处失守,所以才令东瀛军队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的。
小西行长一边打一边把安小楼逼上城墙,两个就在这城墙顶上展开了一场激战。
安小楼反复的使出他的三招,劈、扫、捅,并且对小西行长的招式是见招拆招,见式躲式,一时间打的是如鱼得水,大有越打越顺手,越打越起劲的劲头。
莫颜带着军队,一部分直接入城,彻查城内各个角落,看看有无东瀛残余,另外一部分便顺着城墙开始清扫,一路沿着城墙往南边走。
走着走着,莫颜忽然听到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她心里头禁不住有些奇怪:“是谁竟然在这里单打独斗?”
莫颜带着士兵们疾步向打斗声传来的地方走去,这夜空虽然黑暗,但是城墙上到处都是火喷灯笼,因此四处也算的亮堂堂的,莫颜在隔很远的地方就看到那两个正在打斗的人,其中一个手拿长剑,另一个手持一柄长武器,身形交错,正打的热闹。
“奇怪,那个人看起来好熟悉!”就在这时,莫颜身旁的一个士兵开口嘀咕道。
不光那士兵发现了,便是莫颜也觉得有些奇怪,那人的身形长得怎么那么像安小楼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