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个使双剑的人被安小楼杀死之后,河滩上忽然响起一阵号角声,号角声过后,残存的所有敌军约莫两千余人从各处战场纷纷向芦苇荡中撤退。安小楼吃惊的看着他所未及的最深处的芦苇荡中开出三艘不大不小,船身细长的木船将那些撤退的人接走。
许多燕家军的士兵呐喊追逐着,安小楼高声喊道:“穷寇莫追!”听到的人这才罢休。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整片河滩满是狼藉。战场上弥漫着血腥气,到处都是死尸,处处都有呻吟的伤者。
莫颜指挥着没受伤的士兵打扫战场,他们将所有燕家军死去的将士尸体抬到一处,清点过花名册之后,架起柴堆烧了,又令军医马上治疗伤者。
看着莫颜有条不紊的在激战过后做着这些事,安小楼不由得对这个女子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自从来到这世界上之后,安小楼见识过不少女子了,有富家千金,也有小家碧玉,还有气魄十足的假男人鲁知秋,可是像莫颜这样充满智慧,又如此冷静镇定的女子,他却是见所未见的。
安小楼也受了不轻不重的伤,也不知是哪个人在他的腰部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皮肉外翻着,包扎的时候军医咂舌道:“若是再深一分,只怕就要穿肠破肚了……”这么大的伤口在激战的时候安小楼不曾觉察,等战斗结束了才感觉到疼痛。
在莫颜的授意下,军医当先为安小楼包扎了伤口,刚刚舒服一点的安小楼立刻又马不停蹄的跑去帮着抬尸体,安置伤者了,若是闲下来,他怕自己会在不经意间落下泪来。
这一场战斗使得地字营损失了近三千人,受伤者也有几百人,死者当中有五六百都是新兵,换言之,安小楼昔日的部下已经有一半不在了。回想起昔日那些阳关灿烂的笑脸,他心痛不已。
“这该死的战争!”安小楼不知第几次在心头咒骂着,那几个高高在上的人,就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仅仅是一场战斗就死了这么多人,那么一整场战争呢?安小楼有些不敢想象了。
将最后一具尸体放到柴堆上之后,安小楼心痛的发现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有一颗眼珠子已经崩在体外挂着了,他身上插着几只箭,都是插在要害部位,可见当时有多疼,竟然疼的他将眼珠子都迸出来了。
安小楼颤抖着伸出手将那颗悬在死者脸上的眼珠子轻轻塞回他的眼眶,又替他阖上了眼皮,嘴里喃喃说道:“兄弟,一路走好,下辈子别再生在乱世了!”
莫颜远远看着安小楼,她虽然一时也没停下来指挥士兵做事,却也没有断了去偷偷打量安小楼。莫颜与安小楼相识已经有些日子了,她禁不住想起第一次见这人时的场景。那还是一个黑夜,有琉球忍者偷偷摸进军营,放跑了军马,正是安小楼捉住了其中一个,那时的安小楼还是一个绝对的新兵,新到莫颜甚至对他都没有太多太深的印象。短短的两个多月,莫颜没想到当初那个新兵如今竟然成了一名勇猛的战士,不但勇猛,还如此的重情义……
“军师!”一个虚弱的声音打破了莫颜的回忆,她回身看去,却原来是满身伤痕的张冲。
张冲年岁已经不小了,自从做了地字营的统帅,便已脱离了战场,只在后方指挥了,再加上近年来边关没有什么战乱,后方也没事,所以他基本上等于是在军中养老。如今猛不丁的遭遇到了这样的一场突袭,张冲老态顿显。
“张将军!”莫颜令身边的卫兵上前扶着张冲,对于这样一员老将,无论他曾经做错过什么,莫颜都已经不忍心去追究了,毕竟他对燕家军还是忠心耿耿的。
“张将军,您受伤颇重,还是快去休息片刻,我们打扫过之后便要开拔了。”莫颜说道。
“是我思虑欠妥……”张冲可谓老泪纵横,他手持长刀,缓缓的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我原本以为走这一条路可以避开敌人耳目,谁承想他们……”
莫颜皱眉,听到张冲说这些话,她一时也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虽然莫颜才华横溢,知天文通地理,但是对人情世故却也不甚通达,她做事一向原则性十足,对便是对,错便是错,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也幸好她是身在军中,若是在朝廷里,只怕早已撞的头破血流了。这样一个莫颜,如今都对张冲心生怜悯,甚至在考虑是否要将昨夜写好的准备发给严庆的密函烧毁,那封密函中,莫颜写了那日在二郎山上所发生的事情,并在密函中将自己对张冲的猜疑也都写上了。
“张将军,这些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您要紧的是养好伤,须知地字营的营众都是为您马首是瞻,你可是地字营的主心骨啊!”莫颜轻声说道,同时弯腰去扶起张冲。
张冲并非在做戏。
他确确实实是有官瘾,也确确实实爱摆架子,不过爱兵如子也是如假包换的,只是每个人待人做事的方法都不同,戎马一生的张冲性格火爆,男子气概十足,表达情感就显得有些生硬罢了。
当打扫干净战场之后,地字营再开拔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这一次莫颜替张冲下了个军令,沿着河滩往官道靠近,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之。若敌人在此布兵,就是料到他们会避开大路走小路,那么伏击过后呢?正常人的思维便是继续沿着河道走,顶多就是避开前面的水塘,若是走大路那才有些犯傻。
“我们就是要走大路!”安小楼对莫颜说道,“按照敌人的想法去做,那才是傻瓜。”原来走大路这个决定,却是安小楼想出来的。
“为什么?”莫颜凝眉道,她其实也在考虑这一点,只是安小楼比她考虑的更深一层。按照莫颜的想法,那就是伏击过后沿着原路走,敌人一定是想不到的,谁知道安小楼开口就否决了莫颜的观点。
“莫军师,你是个聪明人,几乎可以称为天才女子,可是你想一想,今天这只伏兵,是否已经在这里潜伏许久了?那么前头呢?我们刚刚经历一场殊死搏斗,若是再来一场,是否能够挺过去?他们可是以逸待劳啊!”安小楼反问道,“敌军中肯定也有如莫军师你这样的智囊,你们聪明人的想法往往是雷同的,有时候反倒不如我们这些寻常人想的简单……如果我们大摇大摆的走大路,又会如何?我在想,大路上即便是有敌军,应该也不过是小波,我们倒不如索性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插过去,再开辟另一条道路,另外我建议我们找个地方静静地修整两日,兄弟们太疲劳,而且伤者也需要休息了。”
听完安小楼这一番话,在场的所有将士都微微颔首,原本对安小楼有不服气的人现在也是对他有些佩服了。莫颜一边听一边点头:“如此,那就按安千户的建议行军吧。”
黑暗中行军,整只军队近万人都没有点火把,轻伤的互相搀扶着,没受伤的抬着重伤的,大家默默的向前疾走着,谁都没有忘记这一晚,无名河滩的这一战,令所有地字营的兄弟都在揪痛着。
安小楼坐在他的坐骑上,身旁跟着张泽生和玉玲珑。在战斗中玉玲珑始终如影随形,不肯离开安小楼半步,她原本是要保护他,可是渐渐的她发现,原来这个男人早已经具备了自保的能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