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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小屋处。

夜色浓稠如汁,忽然,皎洁的月色被乌云掩去。芊泽感觉窗棂上的银辉被黑暗湮灭,一丝不安倏地攀上心头。她扬起脸,果不其然,天色沉甸甸,一时间星月光辉俱掩。芊泽闻到山雨欲来的气息,蓦然站起身,刚奔到门口,又缩回了身。

她或许是多想了,他根本就不会去的,是吗?

芊泽想时,又颓然的坐回床沿。但时间如刀刃,蛮力的削去她的意志,到了最后,她已是如坐针毡,忐忑不安。

“嘭……”

惊雷一闪,白光掠过芊泽惨白的脸。她站起身来,推开虚掩的窗户,滂沱大雨席卷而来。纷纷敲击在屋檐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芊泽绣拳紧攥,指甲硌入掌心,却深不知疼。此刻,夜已近子时,雨势没有一丝懈怠的意思,反之愈演愈烈。芊泽脑子里,两个声音不停的交战。

不能去,不能去!

下雨了,下雨了!

她气息加快,目光颤抖,她知道不能去,不能去。但是,等到她再次从意识中,折回时,她已然站在风雨交加的夜里。她手握这伞柄,到了屋下,便匆匆收起。芊泽一鼓作气的爬上屋顶,因为是雨天,她没能像平常一样敏捷,等到她安然无恙的伫立在殿宇之上时,她伞也丢了,已然是一个狼狈不堪的小泥人。

她走在湿滑的檐顶,竟忘记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一步步,大胆的走着,仿佛前方那个男子的身影还在。他一遍遍的说:“别怕,走,像这样走……”

飞疾而走,却若在奔,芊泽心急如焚。雨水狂乱的打在她姣好的面庞上,如冰锥一般,刺骨寒澈。她却不知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着他,找着他!

终于,女子歇下了步子。

她的面前,男子高大而湿漉的背影,在倾盆大雨间,竟辨不得轮廓。芊泽的步伐仿佛,系上了铅银,一步一步的靠近。祁烨感觉到身后来人,才缓缓侧过身来。

黑发湿的淋漓,俊美的脸上有着一丝孤绝。但转瞬,他寒澈的表情便软化下来,在与芊泽四目相接的瞬间,竟轻然一笑。仿若千年冰雪初融,不带一丝邪气。

芊泽瞠着眼,徐徐走近。

她的眼不会眨,直直的凝望男子,他俊削的脸,布满雨水。他在这等了有多久,有多久?

祁烨深深的注视她,狭目微眯,但眸间却光辉熠熠,他说:“我等到你了……”

芊泽的泪,倏地就下来了。

祁烨却伸出右臂,把掌心摊在女子面前。那日,他握住那箭的手,还未包扎,疮痍含血,与雨水混夹。芊泽低眸,望见那伤口触目惊心,他却又温软道:“我受伤了,所以……”他也望着自己的伤口。“所以……”

“我要等你来。”

他的伤,在手也在心,等不到她,便无法痊愈。

芊泽仿佛懂得了这话,先是一顿,继而突然扑了过去。她突兀的撞进他的怀抱,祁烨猝不及防,惊的黑眸一瞠。女子在抓住他身体的瞬间,哭啸出来。她不知是什么,让心如此难过。当她见着他为她矗立在雨中,岿然不动时,当她见着他的伤口,鲜血淋漓时,她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多么的脆弱。

她的心,根本不是自己原本想的那样。

她早已沉沦。

芊泽趴在祁烨的怀里,嚎啕大哭。祁烨的震惊溢于言表,但转即,他便露出温柔似水的神情,他收起双臂,把女子搂紧,他伏下脑袋,低吟了一遍她的名字。

“芊泽……”

他等到了,真的等到了……

女子站在雨中,虽有油纸伞遮盖,却依旧免不了淋湿。凉意浸透她的衣襟,一直刺进心里来。先一刻,她眼睁睁的见着芊泽夺门而出,她知道今晚是芊泽和他相约的日子。她终究还是去了,去了……

如弹珠般赘大的雨珠,敲打在脸上,鬓发湿粘。洛羽晴往回走,淌在水里,步步艰难。走了半晌,她忽的停下步子,恶狠狠的把伞丢做一旁。她咬着牙,扬起脸来,仍由雨水模糊了她的脸。

半月之后,已近夏时。

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沉重的铁靴声。祁明夏从阁内走出,远远的与来人相视而笑。那人近了,便翻身下马,勒了勒缰绳,跪地一拜:“属下参见明夏将军。”

祁明夏也不急着扶起他,倒是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如此有礼数来了。”

那人嘿嘿一笑,径自从地上站起。他眸露狡黠,忽的便伸手突袭明夏。明夏却像早有预料一般,几个拆招便把那人的攻势化解。那人不服气,又连着喘了一脚过来。祁明夏握住他的脚踝,他放不下腿,忙不迭的喊:“你欺负我啊!”

明夏轻笑,甩过他的腿后,便反手把她的头盔摘了下来。长发如云,倾泻而下,原来这人是个女子。她被明夏取过头盔后,又羞有恼,一个狠狠的白眼瞪过来:“哥哥,你怎么拆人家帽子!”

这人是端睿王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她性情火辣,任性,大大咧咧喜爱打打杀杀,端睿王对她十分宠溺,以至于她不满十五岁,便强行在军队里要了个军职作威作福。祁明夏见到她来,心里有几分讶异,按理说,父王宠爱跪宠爱,断不会让她冒冒失失的追到沁城。

“云翘,你别告诉我,这次也是偷溜出来的吧。”祁明夏一蹙眉,冷冷问道。云翘听罢,脸上一阴,不开心了。“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带人给你看!”

她挥挥手,身后又驶来几匹骏马,马上的人见着明夏纷纷下马跪地:“参见明夏将军!”

祁明夏的目光扫过,认出他们是父王的贴身死士。他诧异的瞄了一眼云翘,说到:“你怎么和父王说的?”

“我说我要来看哥哥,他要是不让我来,我就死在他面前。”

云翘理所当然的说到,明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女子挽着他的胳膊,又说:“父王被我吓着了,就把这八位死士给了我,护送我一路来沁城。哥哥啊,沁城真的是好繁华呀,我们漠西可比不得,到了这,我都不想回去了!”

其实数日前,云翘便已到了沁城。只是当时她贪恋沁城街市热闹,先游玩够本才来了练兵场与明夏碰头。祁明夏见她兴高采烈,不忍心打断她,却又到:“你别太高兴,我这次事已办完,明日就启程回去了。”

本以为云翘会失望,哪知她却兴奋道:“想的美,我来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父王说了,到了沁城就要你,带着我把这都游遍了,再回去。否则,你也别想走!”

祁明夏哈哈大笑,说到:“不信。”

“不信?”女子一翘眉,回身漠然的对着那八位死士一问:“告诉你们的将上,有无此事?”

八位死士整齐抱拳,说到:“将军,王爷命我等护郡主左右,有求必应!”

“好一个有求必应。”祁明夏失笑,云翘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他不语,只是摇摇头往回走,一片对一旁的侍卫吩咐:“给小姐安置间房间,明日启程的事宜,暂且放下。”

“哦!”云翘听罢,连蹦带跳的追上明夏:“还是哥哥好,哥哥明天带我去玩吧,沁城有好多好多的地方,我都没去呢!”

好不容易把云翘这个惹事精安定好后,祁明夏回到练兵操场。将士们在这边的待遇远远好过漠西,酒足饭饱后,他们三三两两的谈天歇息。祁明夏眯了眯眼,望着那八位死士,正在不远处用膳。心里,一阵的忐忑狐疑。

他身旁的近身侍卫刘钦,见明夏神色凝重,便道:“是郡主来了,让将军担心了吗?”

祁明夏轻笑,说到:“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刘钦不明所以,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此次云翘突兀前来,父王也没有和我打半声招呼。按理说,他不会如此娇纵她。”

刘钦一听,却笑:“王爷宠溺郡主的事,上下皆知。她若真是以死相逼,王爷也不会答应她的。”他没有认为有半丝不妥,但生性敏感的明夏,却下意识的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的目光始终都注视着那八位死士。他们个个都是端睿王身边,最精英得力的人才,不是最刁钻困难的事,他向来不会用着他们。

就为了护云翘平安,他便肯派出他们?

祁明夏想到此处,侧回身,临走时对着刘钦吩咐:“看好郡主,也看好他们。”

刘钦一愣,俯身道:“是,将军。”

那日之后,芊泽对洛羽晴,更是噤若寒蝉。她去找过她几次,却都被小苑推回。芊泽十分矛盾,下意识的觉得洛羽晴此次,是真的失望透顶。现在的自己,就仿似走在河沿边,随时会翻身滚下,被大浪吞噬。而偏偏,芊泽却又理不清头绪,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时,芊泽觉得心浮气躁,望了望手中的药,回过神来。

“明月。”

她进了寝殿,唤了一声。明月坐在窗沿便,低着脑袋,浅浅咳嗽。芊泽走近他,把药递上去说到:“又咳嗽了?”

“嗯,咳……咳……”明月按下喉咙里,那火烧火燎的气焰。瞟了一眼芊泽,低声应到。芊泽颦眉,心里好不担心。明月瞧出她忧心忡忡,便挤出一笑容说到:“最近,东西吃坏了,咳嗽的毛病就又犯了,也没什么大事。”

他接过芊泽手中的瓷碗,舀起一勺药汁,便往嘴里送。他吞了下去,苦涩感仍旧令他俊眉紧蹙。芊泽连忙掏出新做的糖果,颇为兴奋的说到:“明月吃这个,这是我新作的,比梅子甜。”

明月接了过来,仔细瞧了瞧。那糖果五颜六色,放在阳光下竟能流光溢彩。他暗自诧异,放进嘴里一咀嚼,沁甜的味道丝丝入扣,溢满口腔。

“好吃,这个比梅子,更好吃。”

芊泽见他展颜一笑,于是心下也开怀许多。但转即,她又想到了洛羽晴的事,心里却是惆怅万分。犹记得昨日,她好不容易见着羽晴一面,她却冷嘲热讽,令人坐立不安。她讨厌自己了对吗,她甚至当着自己的面,问不寒而栗的问题。

“芊泽,如果说你和我之间,只能存在一个。你会选择你,还是我?”

她说时的语气,森冷如冰,芊泽背脊发凉。

“哎……”芊泽想罢,竟当真叹出一口气。明月在一旁,药吞了一半,便又无法下咽了。他又细细咳嗽起来,芊泽接过碗,以为是太烫了,引得他不舒服,便嘘出气来透凉。她一边搅动药勺,一边淡淡说:“明月,我心里好乱。羽晴最近都不理我了,每次去,都是小苑挡在门口,问理由,总说是身体不适。”

她神情落寞,眸中黯淡无光。

“先前还很担心,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但久了,便知她是真的不想理我,明月,我……”芊泽抬目,心里的郁积想一吐为快。哪知她刚一仰面,却对上明月此刻苍白如纸的脸。他目光圆瞠,喉管一紧,倏地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直直的喷在女子面上,一片猩红。芊泽当即瞳孔一缩,动也不会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