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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泽走后,齐澈抑从藏书阁出来,迎面撞见了一脸错愕的费公公。费公公见他目光微眯,直瞥那一抹远去的娇弱身影,便知大事不妙,忙慌张下跪。

“景……景王爷,奴才参见景王爷!”

原来这齐澈便是当朝的景王爷,国主祁烨同父异母的弟弟。这祁胤王朝,上下只有这么一个王爷,声名远播,也就只有芊泽这样楞头呆脑的,识不出其身份。费公公匍匐在地,生怕被祁澈问出了,收受贿赂,玩忽职守的事情,于是忙转移话题:“王爷驾临藏书阁,怎生不通知奴才一声,奴才也好做做准备,伺候周到。”

费公公也算是老资历了,祁澈自然是认得。他冷冷瞥了他一眼,见他暗自诚惶诚恐便知事有蹊跷,于是道:“费公公倒对本王上心,只是,本王到何处,也要向费公公你报道不成?”

“不敢,不敢!”

他头低的更沉了,祁澈冷哼一声:“费公公有什么不敢的,区区一个宫女,不也能在藏书阁走进入出,不知费公公你收了多少好处?”

他嗤之以鼻的一笑,眉眼弯的恰到好处,费公公一顿,忙磕头如捣葱:“奴才不敢,奴才没有,景王爷,奴才……奴才一时疏忽才让她跑了进去,奴才这就去把那宫女逮回来,好生惩戒!”

说罢,男子欲要站起。

“不用了。”

祁澈摆摆手,费公公倒是一懵。

“下次她要是来,你不准收她的银子,直接放她进去。”

“啊?”

费公公倒吸一口凉气,惊的抬眼。祁澈见他错愕的模样,不禁失笑:“费公公不必惊讶,按本王说的办即可。下次她若是来了,记得派人通知本王,通知的及时,本王可是有赏的哦。”

语毕,祁澈仿佛心情大好,嘴角总是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笑容,意气风发的离去。费公公却依旧跪在原地,懵怔不解。

而此刻,一素面小厮穿过长廊,径直踏过青石板路,匆匆跑到景王爷跟前。

“王爷,你可让小的好找呀!”

祁澈见来者是他的贴身奴才奕生,笑容倏地敛起,佯装生气的道:“谁让你找本王了,本王就想一个人呆着,滚开。”

祁澈讨厌有人随时随地的跟着,他喜好自由,心思畅灵,却偏偏碰见了一个护主心切,死缠粘人的小厮。

“王爷,小的是来禀报,明夏将军归朝了,现在正在暄阳大殿里面圣呢!”

奕生刚一说完,祁澈便面露惊喜之色,忙上前拉过奕生,确认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明夏哥哥他回来了?”

“千真万确,明夏将军风尘仆仆,今个早上才刚到,未时便接到圣旨,要面圣。奴才知道王爷与将军关系甚好,平时就经常念叨,这不才赶紧四下寻找王爷,想赶紧告之王爷的嘛!”奕生说时,暗有嗔意,祁澈敲敲他的脑袋,道:“就你机灵!”

祁澈朗朗一笑,本来遇见芊泽,就令他分外舒心,现在明夏将军一到,更令他雀跃不已。

“走走,奕生,我们去暄阳大殿。”

静宏深远的暄阳大殿,分外静寂,只听见衣声窸窣。祁烨倚坐在金銮宝座上,俊容慵懒,依旧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内监单喜伫在一旁,目光轻敛,故意忽略阶梯之下,玉嵊丞相颇有些懊恼的脸。

“皇上……”

上官玉嵊躬着身子,对于皇帝许久的缄默,感到尴尬而无奈。祁烨闭着眼,整个人沉倚在金銮宝座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手,漫不经心。

“边国国主如今病入膏肓,皇上……皇上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吗?”

再次开口,上官玉嵊毫不死心,他花白的双眉一蹙,跪地一拜。

“请皇上明鉴。”

说罢,他狠狠低头,誓有得不到答复,不起身的姿态。祁烨敲在椅手上的手,忽的停了下来,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

黝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皇帝懒懒直起身,从朱漆鎏金的龙椅上走了下来,他一步一步的下阶梯,步履虽轻,落在玉嵊丞相耳中,却宛如雷鸣。

“丞相起身吧,朕现在不想谈这些。”

祁烨一扬手,上官玉嵊顿了顿,却不抬头,也迟迟不起身。

“皇上,请听臣一言!”

丞相一咬牙,硬是要把胸中的堵着的话一口气道来,他不能再妥协于皇帝的爱理不理。此事事关重大,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祁胤国志不在得过且过,先皇的心愿他还谨记在心,怎么能忘记?

祁烨见他不起身,微眯的狭眸,便倏地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气。

但玉嵊丞相却浑然不知,只是继续娓娓道来:“据明夏将军的情报,边立晟已时日无多,他的三个儿子里,就属三皇子边祀翼还算出众。边立晟也是对他寄予厚望,但如今,二皇子却联合了他几个叔父,对边立晟施以暗胁,希望边立晟立了二皇子边祀峡为少主,由此,边国朝纲,现在是动荡不堪,派系分流,极尽内乱!”

玉嵊丞相换了口气,但激动的情绪却不减分毫,他一心一意的进谏,根本没有注意到祁烨愈渐阴沉的脸。

“天下之局,三国鼎立,我祁胤国,边国,以及成熵。边国是小国,的确不足为患,但却在我大祁与成熵的领土之间,一直夹缝中生存。边国能存活至今,边立晟的治国之道,的确高明。但他已年事过高,如今争位之势,如此混乱,如果我们祁胤暗中使力,定能掌控大局!”

他虽年过半百,但报国之心,辅君之意却一如既往。只是,这位年少皇帝自登基以来,骄奢淫逸,凶残暴戾,对祁胤国国事,毫不上心。登基八年,毫无建树,凶残的个性,却被天下人所知。动不动就砍了满屋子人的脑袋,动不动就要大兴土木讨好他那倾国倾城的妖妃。那婪妃红颜祸水,心思也是残暴之极,因她而死的忠臣义士绝不会少。

虽然祁胤国地大物博,根基深厚,不是一朝一夕能垮下去的,但有如此不思进取的皇帝治国,国运怎会不每况愈下?

他不能在坐视不管了,哪怕以死相谏!

“还请皇上能够听臣一言呀!”

满布沧桑的老脸,坚定的抬起,玉嵊对上祁烨如潭的黑眸,只想把自己忠心不二,为国为君的心思传达给皇帝。

但祁烨却又迟迟不语,森冷的眸子,回视出山雨欲来的气势。

上官玉嵊一懵。

“掌握大局?如何能掌握大局,边国的夺权之争,朕如何参与?”

祁烨讥讽一笑,玉嵊却以为他有意于此言,想要考虑考虑。当下,上官玉嵊立马忽略先前一刻,祁烨不对劲的眼神,忙不迭的回复道:“皇上,溪妃乃是边立晟最喜爱的公主,如今她贵为我祁胤国妃嫔,自然是我祁胤国人。只是,溪妃和三皇子祀翼同母所生,感情自然是好。如果我们扶持了二皇子,若是掌控了他,他日他一旦登基,掌握边国自然是水到渠成呀!”

“哦?”

祁烨并没有表现出丞相预期的反应,而是莫名的勾起一抹浅笑,狭长的黑眸里,尽是读不懂的笑意。

“难道朕讨伐天下,还要借助一个女人不成?”

“皇上娶了祀溪公主,不就是为了祁胤国吗?”上官玉嵊仍旧没有读出男子排斥的神情,而是愈发兴奋的说来:“和边国签立誓约也只是一时之举,哪一个国君不想坐拥天下,为了这万里江山,利用一个女人又有何妨?皇上英明!”

他又是一拜,祁烨却再无耐心,竟然转身回坐。

上官玉嵊一惊,满是疑惑的见皇帝决然上了阶梯,似乎对自己刚才一席话毫不动容?

“朕认为,如今祁胤国繁盛而太平,无须劳师动众,去参合他国的内政。祀溪是我心爱的妃子,朕娶她,只因喜欢她。并不希望让她沦为政治的棋子。”

“这……”

丞相又是一懵,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

“爱卿,不必多说了,再说,朕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祁烨回瞥他一眼,薄细的嘴畔,依旧凝着一抹另味的笑。上官玉嵊怔怔然的望着,心下的不解与诧异,令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反应。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皇帝要如此怠慢国事!

“皇上,皇上!”

他不死心,竟然再次唤了几句,祁烨满是阴霾的脸上,一时间杀气腾腾,刚想开口说什么时,殿外便传来一连串朗朗笑声。

“皇兄,明夏哥哥回来了吗?”

男子来不及换正装朝服,忙不迭的便跑进了暄阳大殿。祁烨一顿,瞧见从光亮处走来的祁澈,一时脸上的阴霾稍稍缓和。而地上跪着的丞相也是错愕的回头,见着男子,也是恭敬一道:“景王爷。”

他现在也平静了一些,祁澈的突如其来,给了他缓和的时间。

“丞相也在呀!明夏哥哥呢?”

祁澈急着见明夏,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他见这祁烨只是稍加一拜,便问起人来。

“明夏将军已经见过了皇上,现在已经回了。”

丞相回答道,祁澈一听,脸上尽是失望:“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我已经尽量赶了,结果还是迟了。”

“明夏将军只是和皇上请了个安,便匆匆回去了,也不怪王爷迟。”

祁澈一顿,微微颔首:“哥哥还是那么个性子,淡然的很,来去自如也不会等了谁。”

祁明夏在祁澈心里,就是一个值得仰慕的堂兄。他在战场上的战绩,令在九重宫阙中养尊处优的祁澈钦佩不已。在他看来,那些是神迹,明夏哥哥就是创造这神迹的人!

祁澈想罢,目光抬起,觉得此时此刻祁烨与上官玉嵊的姿态,颇为奇怪。丞相一脸的落寞还来不及收拢,而皇帝更是阴沉这一张俊脸。

似乎刚才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吗?”

丞相一顿,偷瞥了一眼皇帝,遂淡然道:“臣下刚才多有冒犯,请皇上赐罪!”

他深深一拜,终是退缩下来。皇帝刚才的眼神,杀意十足,回想起来,他不是真的不敢杀了自己,自己冒然以死进谏,还是得不偿失。特别是皇帝的双眼,里面透射出的阴鸷,令身经百事的自己,居然感到后怕!

“爱卿也是为国着想,何罪之有,爱卿还要准备令千金与明夏将军的婚事,还是早早退下吧。”祁烨一挑眉,也是冷冷说到。

“明夏哥哥要娶谁?”

祁澈一惊,他可没听说明夏哥哥此次回来,是为了娶亲的!

“小女柳莹。”

丞相刚起身,便听见景王爷一问,于是老实回答。

“那是喜事呀,我这就去给明夏哥哥道喜去,对了,也要和丞相你道喜!”祁澈很开心,今天遇见的都是开心事。素闻丞相之女,蕙心兰质,又是才女一个,配起明夏哥哥来刚好。

“多谢景王爷。”

上官玉嵊冲着祁澈,稍稍一拜。

祁澈爽朗一笑,英气俊朗的脸上,满是欣喜。他也是对着丞相躬身一回拜,然后折过身来,对着祁烨说到:“皇兄,臣弟去找明夏哥哥叙旧,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给皇帝做了一个九十度毕恭毕敬的揖,然后和上官玉嵊一同退了下去。

出了殿外,太阳已有些西斜,祁澈本是很开心,但却见丞相一脸的忧郁不免疑惑起来。

“丞相是有什么事心烦吗?”

玉嵊丞相一顿,瞥了一眼祁澈,见他清澈的双眸不参一丝杂质,纯净的像块翡翠。毕竟是年轻啊,年仅十六岁的景王爷和圣上比起来,不知心地纯净了多少。

“玉嵊丞相?”

见丞相又是发愣,祁澈重复问到,丞相悻悻一笑,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心怀国事罢了。”

祁澈点了点头,然后欲要离去,却又折回身来一问:“明夏哥哥回来了,是安住在那个宫里?”

他差点就不记得问了,不知道住哪,还怎么去找呀?

“流云宫。”

芊泽信步走在小路上,一直发呆。手里的月俸都已经没了,却还没有寻到一丝线索。今天碰见的那位公公,倒是面善,而且也心底好,笑起来颇为孩子气,令人如沐春风。

“齐澈……”

她默默念叨了一遍他的名字,这是她在皇宫里遇见的,第一个和颜悦色的人,下意识的,她就把他记在了心里。

芊泽走着走着,没有注意到方向,等到她从臆想中折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已身处何处。她转了几个身,四处张望了一下,才瞧见不远处有一处颇为隐逸的宫殿。这宫殿处在小湖中间,凌跨湖面有一座垂虹桥,天寒地冻,湖水半冰半水,并且腾升出一缕缕幽烟,远远望去,仿佛宫殿置身于流云当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