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二大伯敲在后脖颈上,身子软绵绵倒下去。残存在脑海中的最后一个意识是:“王二,你太不仗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到我的意识渐渐恢复过来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我好好的躺在床上。旁边就是熟睡的文闯。
炉子上的酒冒着热气,满屋子都是酒味。
王二和姚媒婆不知道在说什么,声音很低,总之两个人的神情都是紧张兮兮。
忽然,我看见锅里面升腾起一团白气随后渐渐聚拢。最终形成了两个人形。
开始的时候,他们模糊不清,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气越来越多,我看清楚了,这两个人是鬼朋友和文闯。
看得出来,他们两个很虚弱。从锅里面爬出来,跌倒在地上。王二眼明手快,伸手把那块玉从锅里捞了出来。对两个魂魄,却好像没什么兴趣。
我躺在床上,软绵绵没有一点力气,两只眼珠努力的左右环顾,我看见王二又在屋子里面拉起来了一块白色的大布。像是要看电影。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旁边文闯的身体里面,钻出来了另一个文闯。他敏捷的跳下床,站在屋子里面。
现在,姚媒婆窄小的屋子里有了三个文闯。很快,我就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了。
这时候,王二走上前来,手里捏着一张符,在我身上抖来抖去。
我很想怒喝一声:“你把我当鬼了吗?”
但是我根本说不出来话来。好像两片嘴唇有几千斤似得,虽然用尽了力气,依然不能发出什么声音。
王二的符抖到我腰间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身上一松。紧接着感觉全身舒泰。
我不由得想乐:怎么王二这符用起来,好像是拔火罐似得。
然后,我看见王二捏着那道符,不知怎么一抖,忽然轰的一声,烧了起来。
黄符燃烧,地上的鬼朋友马上跳起来,顾不得身子虚弱,踉踉跄跄,扑过来就要抢。
这时候,站在旁边的文闯忽然一脚踹出去,把鬼朋友踹到了墙角。随即,他接过了黄符。
黄符到文闯的手里之后,慢慢的变成了一只白灯笼。
我恍然大悟:“王二把属于文闯的灯笼从我身上拿走了。”
文闯接过灯笼之后,并没有回到身体上面,反而弯下腰去,把趴在地上的另一个文闯扶了起来。然后,把灯笼塞在了他的手里。
地上的文闯本来痴痴呆呆,木木愣愣,手里麻木的接过灯笼,忽然整个人都有了神采。
他一眼看见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吓得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又看了看床上的我和第三个文闯,满脸都是困惑和惊恐。
这时候,缩在墙角的鬼朋友哎呦哎呦的叫起来。好像很痛苦似得。
文闯不明所以,一手拿着灯笼,一手凑过去,想把他扶起来。
二大伯,姚媒婆,两个人都大呼不可,拦在他面前。
这时候,鬼朋友忽然一跃而起,上来就要抢文闯的灯笼。
文闯也意识到不对劲,连连后退。
另一个文闯眼疾手快,紧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摁回到身体里面。
紧接着,我看见他的身体猛地坐了起来。
鬼朋友看见文闯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不由得勃然大怒,一张精瘦的脸忽然纷纷裂开,露出里面半腐化的烂肉来。
接着,他仰天长嚎,发出一阵恐怖的鬼叫。
不知道为什么,鬼朋友这一嗓子喊出来,原本好端端坐着的文闯忽然瑟瑟发抖。像是承受不住这种声音一样。
姚媒婆扑上来,大叫:“孩子,你怎么了?”
王二气定神闲,一把抽出腰间的桃木剑,剑尖上挑起一张黄符,左摇右摆把鬼朋友逼在墙角。
他回头对姚媒婆说:“放心,鬼朋友骗文闯和他定了血契,我把血逼出来就好了。”
这话让鬼朋友听见了。只见他忽然脸色大变,连连告饶。
但是王二不为所动,挥舞着桃木剑冲上去。剑尖上的黄符哗哗乱响。
鬼朋友不敢硬碰硬,一个劲地逃窜。王二也不痛下杀手,只是一个劲得把他往白布方向赶。
终于,鬼朋友抵受不住,身子被桃木剑逼得贴在了白布上。
王二牛气冲天,挥舞着桃木剑向前一指,剑尖的黄符猛地燃烧起来。鬼朋友被黄符一惊,身子猛地向后躲。紧接着,身后的白布像是有什么吸力一样,把鬼朋友吸上去了。
鬼朋友左右挣扎,哀嚎连连,始终不能逃出白布的范围。
王二气定神闲,从怀中掏出玉环,一遍一遍的在白布上擦拭。
我看见鬼朋友的影子越来越淡,声音越来越小,终于,一切归于平静。白布上只剩下一个血红的指印。像是签订契约时候摁上的手印。
王二点点头,把白布取下来,团了团,扔在了锅里。
然后,取出一只白蜡烛,点上了。
看到这里,一切都平静下来,我觉得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慢慢的,我闭上了眼睛。
忽然,我觉得有人在拍打我,我睁开眼睛,发现爸妈都在旁边。
我妈欢天喜地抚摸我的脸:“醒了,孩子,你醒了。要是那个王二把你弄坏了,我非剁了他不可。”
王二就站在旁边,一脸阴郁的听着我妈咒骂,但是,始终没有还嘴。在我印象当中,好像我妈经常给王二脸色看,而王二一直涎着脸讨好,从来不敢跟我妈发火。真是奇怪。
过了几分钟,王二清了清嗓子:“你们都出去一下,我要跟两个孩子说点事,该回家做饭的做饭,做好了再回来找。”
猪先生猪太太巴不得把木夯领回去,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对他们的心脏来说真是太摧残了。木夯依依不舍的望了我一眼,只得跟着爸妈走了。
我妈气呼呼的瞪了王二一眼:“我不走。”
我爸叹了口气,拽了拽我妈:“走走走,回家做饭去,我心里有数。”
我妈看了我爸一眼,嘴里不满道:“你有数吗?你哪次有数了?”话虽这么说,但是还是站起身来跟我爸走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我说:“天下,你这个二大伯十句话有九句话是假的,坑蒙拐骗,什么坏事都干,你可别上当。”
王二居然能腆着脸说一句:“小五媳妇,我送送你吧。”
我妈连理都不理他,跟着我爸走了。
我坐起来,左右看了看:“文闯呢?”
文闯就坐在我旁边,有气无力:“我在这啊,哥们,大活人你看不见啊。”
我摇摇头:“我说的是另一个。”
文闯一脸苦笑:“你别闹了成不?我这病着呢。奶奶,我是不是发烧了,做了一天噩梦。”
姚媒婆拿着个手帕擦眼泪:“孩子,你这哪是做梦啊,我们废了老大劲把你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这时候,二大伯走过来,拉开文闯的裤腿,敲了敲他脚腕上的玉环:“天下,你说的那个不是文闯,他叫武闯,在这玉环里面。”
文闯更茫然了:“什么什么?你们这是说什么呢?”
王二看着他:“文闯,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娘的事吗?”
文闯点点头:“是啊。”
王二坐在凳子上,看着文闯说:“要说我能认识你娘,和姚媒婆可大有关系。”
姚媒婆连忙摆手:“王二,你又要胡咧咧了不是?我是说冥婚的,你们两个大活人,没事扯上我干什么?”
王二嘿嘿笑了一声:“姚大妈,你忘了?我遇见文闯娘那一年。已经快四十了。我得过精神病,虽然四处托人说媒,可就是找不到个媳妇,眼看这光棍是当定了。于是只好每天喝酒,喝醉了就什么都忘了。那天,我醉醺醺的遇见你……”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抽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不由自主的看看王二,又看看姚媒婆,心里摇摇头:“不能不能,姚媒婆比王二大上那么多,而且老成持重,肯定不会乱来。”
果然,王二接着说:“我就向你诉苦啊,我说我打光棍,丢人现眼。你非但不劝我,你还笑话我,说什么,我是大活人,你没有办法,要是我死了,没准能给我配个冥婚。还说让我先去坟地里边挑挑媳妇。那天我真是喝多了,晃晃悠悠,真的就往村外走。”
这下姚媒婆坐立不安了:“王二,我见你这人也不讲究,心眼应该不小,跟你说笑呢,怎么你还真去了?还记恨我这么多年?”
王二摆摆手:“姚大妈,你长着我一辈,我可没怨你。那天我喝醉了,迷迷糊糊就往外面走,偏偏,还真有一家人在出殡。我也不知道是谁家。就跟在哭丧的人后面走,一直跟到了他们家祖坟。到了地方,扶着一棵树就看热闹。一直看到棺材下葬,坟头垒起来,亲人们都散了。
“其余的人都走了,我喝的迷迷糊糊走不了。干脆就在树底下坐下来了。我想看看墓碑上刻着的是谁。是男是女。要是死的是男的,我就走。要是死的是女的,我就先订上。结果我爬过去还没看清楚,就睡着了。
“我这一觉睡到后半夜,晚上的风凉啊,冷风一吹,我人就醒了,那时候酒劲早过去了,我全身酸疼。正要爬起来回家,一睁眼,看见一个人蹲在我身边,不知道要干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