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我看见我家门口站着一个人。举着手电一直向我们这里张望。
我爸背着我走过去。我发现是我妈。
我妈双目通红,估计是哭过了。
我爸问我:“能走吗?”
我点点头:“应该能。”
然后我爸小心得把我放到地上。这一路上我的前胸一直贴着我爸得后背,胸前伤口流出血来,黏在我爸背上。这时候忽然揭开,疼的我倒吸一口冷气,不住的咧嘴。
我妈含着泪往家拉我:“他们家也太狠了。”
我爸叹了口气:“先回家,回家再说。”
我妈问我:“饿吗?”
傍晚的时候,为了把傻西引出来,我吃了不少猪肉,但是后来被猪先生一打一吓,早就饿了。
于是我妈进屋,把饭端了出来。饭还是热的,也不知道她在炉子上热了多少遍。
我爸问我:“天下,你实话告诉我,你和文闯今天在猪先生家胡闹,真是为了驱鬼吗?”
我从碗里抬起头来:“当然是真得啊。爸,自从文闯上次从乱葬岗回来之后,就能看见鬼了。”
我爸点点头:“你们给人治好了吗?”
我拍拍胸脯:“当然了,我亲眼看见得,一个大旋风把傻西弄走了。我跟你说,不出三天,木夯肯定吃嘛嘛香,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瘦地跟麻秸杆似的。”
我妈摸摸我的头:“看你能的。你倒是提前跟大人商量商量啊,平白无故挨这一顿揍,多冤得慌。”
我爸轻轻在椅子上拍了一下:“只要咱们在理,这个公道早晚讨回来。”
我吃了一惊,试探着问我爸:“爸,我逃学的事,你不生气了?”
我爸摆摆手:“一码归一码。逃学的事等过两天你好了再跟你算。猪先生的事,也得跟他说道说道。”
我爸打我向来是兴之所至,从来没有记帐的说法。他说过两天找我算帐,基本上就算是放过我了。我更关心的是,他要找猪先生说道说道。
在我们这,说道说道是一个很严重的词,其实就是要上门讲道理。讲道理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要逼对方认错,往往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
我不由的魂飞天外,想象那个刺激的场面。
据说我爷爷还健在的时候。他这五个儿子号称王家五虎,在街上都是横着走的。只可惜后来遇上大饥荒,谁家孩子多谁家就困难。王家五兄弟死的就剩下两个。再加上后来王二自立门户,我爸有一心关注教育。这名号也就被大家渐渐的忘了。
不过,即使如此,让我爸揍猪先生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他天天拿我在家演习。
想到这里,我激动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正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想起一声哭腔:“天下啊,你快出来一下吧。”
这一声哭简直是惨绝人寰,吓得我一哆嗦。
我爸站起来,走到门口大声问:“是谁?”
然后,我看见猪太太走到院子里面来了。
我爸现在对猪太太还真是不待见,冷着脸问:“你来干什么?”
猪太太又是哭又是说:“天下,我们家木夯不好了,你们到底把她怎么了?她都不认人了,闹了半夜了。”
我爸疑惑的回过头来:“你不是给人家治好了吗?”
我也慌了,心里没底:“我觉得好了啊,当时确实有一个大旋风……”
猪太太还是一个劲的哭。我爸心烦意乱的摆摆手:“天下,来,咱们去看看。”
我又一次趴在我爸背上。这一次我爸走的步履匆匆,再也不像刚才平稳。看的出来,他很着急。我妈转身把大门锁上,也跟来了。
我在我爸背上一颠一颠,尽量把上半截身子抬起来。免得碰到伤口,太疼了。
一会的工夫,我们就走到了猪先生家。现在他们家里灯火通明。木夯站在院子里,披头散发,一个劲的骂。我看她嘴角出血,两眼通红,嗓子都哑了。
猪太太好心递过去一杯水。木夯一把夺过来,狠狠的摔在院子里,啪的一声脆响,碎玻璃和水花四溅。
我爸把我放下来。远远的木夯看见我了:“哎呦,又他妈来了个叛徒。”
我劝她:“你这是干嘛啊。”
木夯声音很激动:“我干嘛?我还想问你们干嘛呢。傻西呢?你们把傻西弄哪去了?”
我挠挠头:“你还挺在乎傻西。你不觉得没了她活的更爽吗?”
木夯大怒:“放屁,王天下,我跟你说,你把傻西给我弄回来,不然的话,我杀你全家。”
我爸听的很不耐烦,一直用鞋踢地。
这时候,猪先生恨恨的走过来,看着我,却像是对我爸说的:“王天下,你们走了,我们家木夯就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吧。”
我很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这时候,文闯在旁边说:“那个不是木夯,是麻子。”
我一惊:“什么意思?”
文闯说:“麻子上木夯的身了。”
我不由得气愤:“麻子两口子有意思啊。轮着班的上木夯的身。怎么的?两口子想交流经验吗?”
文闯摇摇头:“听麻子说,好像傻西不见了。”
木夯还在院子里大骂。出乎意料的,姚媒婆颤颤巍巍的走出来了:“麻子,你年轻,有些事你不知道。你还是别闹了。”
麻子把脖子一梗:“什么事我不知道?”
姚媒婆叹了口气:“你先坐下来,这身子不是你的,弄坏了你赔得起吗?你要想知道怎么回事,咱们坐下来说。”
麻子果然安静下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姚媒婆缓缓的问:“你第一次找我来说媒的时候,我没有答应你。直到后来你缠上文闯,我才勉强答应,你可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当年发誓,不再给人看婚。今天这事,和当年发的誓有关系。”
猪先生不耐烦:“你们几个装神弄鬼的干什么呢?什么麻子?我们家木夯是让天下折腾的神经失常了,什么鬼上身。”
我爸手掌放在猪先生肩膀上:“老弟,你就不能安生着听听吗?怎么说姚大妈也是长辈。”
我爸看起来亲热,实际上威胁的意思很明显。只要猪先生出言不逊,我爸就能以不尊重姚大妈的理由收拾他。看来,今天猪先生揍我,确实把我爸给气到了。
幸好猪先生识相,没有再说话。
姚媒婆看了看我爸,说了句:“老五,这事跟你二哥还有点关系。”
我看见我爸脸色一变:“你说的是哪件事?”
姚媒婆像是猜哑谜:“哪件事你还不清楚吗?”
看来,姚媒婆所说的事,我爸也是知道的。
那天晚上,三家人聚在一块,加上麻子这个流浪汉。听姚媒婆讲那段陈年往事。
据姚媒婆说。那件事完全是王二挑起来的。
那时候王二已经三十好几了,但是还没有娶媳妇。原因就是他得过精神病。后来虽然治好了,但是还是没有人肯嫁。
有一次,王二出去不知道在哪玩了几天,再回来的时候,就领回来一个女的。
这女的模样长的还可以,但是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像是重病缠身。更重要的是,她还带着孩子。
王二把这姑娘领回去之后,我爷爷就大发雷霆。说什么不让这姑娘呆在家里。也不许王二和姑娘往来。
王二就因为这个和我爷爷吵翻了脸,两人也是赌气。老子不认儿子,儿子不认老子。
王二领着姑娘,卷卷铺盖就露宿街头了。
那姑娘本来就病着。跟着王二在街上流浪了几天,也就死了。
姑娘死那天,我正在家里吃饭。
这时候,有个三四岁的孩子来请我,让我去他们家一趟,说想要请我看冥婚。
我去了之后,发现院子里躺着两口棺材。原来这孩子的哥哥和爹都死了。
那新寡妇在灵前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别提多可怜了。
新寡妇说:“老的死了,死了就死了,早晚我下去陪他。小的孤苦伶仃可怎么办呢?才十几岁,还没娶媳妇。所以请你来给说个媒。”
我一口答应下来。
谁知道找了很多家,始终没有合适的。
这样过了七天。新寡妇又找我。问我怎么还没有办成。
我说:“不是我不给找,实在都不合适,勉强说成了,各方面不合适,也闹的家宅不安。”
新寡妇着急啊,就跟我说:“小的等着出殡呢。这几天做梦总梦见他。”
我想了想,咬了咬牙说:“前两天在街上走的时候,碰见王二了,车上拉着那死姑娘。我觉得,那姑娘倒和你儿子挺配。只不过。听说那姑娘有过孩子,这不合规矩啊。”
寡妇也是当真着急了,问我:“有孩子?那有男人吗?”
活人有没有结婚我看不出来,但是死人我能感觉到,于是摇摇头:“还没,她那个孩子,应该不是正道来的。”
寡妇就跺跺脚:“这就行,娶得是姑娘,又不是孩子。咱们小家小户的,也别那么多规矩了。”
我想了想,祖传的规矩是不能娶有男人的,但是有没有孩子还真没这么说,于是勉强答应下来。但是王二答不答应,我不敢保证。
不料,后来就出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