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猛抬头盯着管秀才,管秀才嘿嘿笑了几声,眨巴着小眼睛接着道:“官家极爱重王爷,让王爷署理将作监,这必有原因。”一句话说的五皇子额头青筋连跳了好几跳,这个管秀才从去年头一回见五皇子,就极其坚定的认为,官家之所以特旨为李恬指婚,是因为官家知道李恬是超于常人的好女子,之所以指给五皇子,则是因为对五皇子有着与众不同的爱重,这两条五皇子半丝也不赞同,要不是管秀才除这事之外的几乎所有看法都与五皇子英雄所见略同,五皇子早把他赶出府了。
“好好好,咱不说这个,咱们先从去年江南荆湖大熟说起,”管秀才见五皇子又要恼了,急忙调转话头:“王爷先听我说,我想到这个,原因有三,其一,去年江南大熟,可京东路冬月雪灾,却从京畿粮库调粮救济,而没有就近调江南各路余粮,我可以断定,这些粮食必定运进了河北两路的粮库,这个王爷不妨让人查一查。”
五皇子面色没变,眼神却凝重了许多,这个管秀才果然有几分见识,去岁江南丰产之粮确实全数调进了北边诸粮库,管秀才没留意五皇子的神情,只顾眯缝着小眼睛,举着手指头说的专心:“其二,北方诸军三年一调防,今年正好是调防的时候,趁调防布兵遣将,简直是再合适不过,北方不光会增兵,且留的必定都是精兵强将,其三,听说去年北庭巴林部的旺丹又收服了朵尔边诸部,北庭十七个大部落,已经有十一支归于他麾下,说是已经称了固始汗王,官家断不容他再壮大下去,再说,”管秀才谨慎的看了眼五皇子,顿了顿才低低道:“官家上了春秋的人,若今年再不兴兵,明年若有什么变故,就算是顺顺当当的,新皇要服孝、要收拢朝廷内外,再有个一两年,旺丹必定统一北庭,那时候,朝廷再要发兵征讨,相较于今天,可就是事倍功半了。”
“一会儿我让人送些卷宗给先生看看,”五皇子微微有些动容,稍稍迟疑了下接着道:“明天我要到将作监看看,中午和大哥一处吃饭,先生也一起去吧。”
“将作监看看无妨,王爷和大爷一处吃饭,我就不必去了。”管秀才知道自己判断对了,看着五皇子,小眼睛连连眨巴了几下道:“我知道王爷的意思,多谢王爷抬爱,可爷看看我这德行,照马掌柜的话说,不管穿什么衣服,往那儿一戳,怎么看着都是勾栏的老茶壶。”五皇子‘噗’的笑出了声,又咳又笑道:“这是什么话?!这马大真该教训!”
“可别!”管秀才眯眯笑道:“我跟马掌柜多少年的老交情了,这些年我可没少吃他的喝他的,再说,他这话真没说错,这年头啊,能跟你说真话的,那才是真交情!我这话又多了,我这幅尊容,实在登不得大台盘,真穿了官服,那就真是有损国体,再说,在京城这么些年,这十来年还好,往前头说,唉,见的多了,也看得开了,如今能跟在王爷身边,这就是天大的福份了,王爷性子宽厚大度,王妃待人更是没话说,我如今哪,就一门心思侍侯王爷,这后半辈子的富贵日子就妥妥的了!”
五皇子听他如此说,站起来,轻松非常的掸了掸了衣襟笑道:“爷没出息,寻个先生也是个没出息的,先生既打定了主意,那就随你,先生先看卷宗,明儿咱们再说话。”五皇子边说边出了门,管秀才将五皇子送出院门,背着手,转着折扇,看着五皇子走远了,这才哼着小曲儿,转身回了院子。
五皇子刚进垂花门,一眼就看到红袖迎面而来,让到檐廊一边,头也不抬的恭敬曲了曲膝,垂手等五皇子先过去,五皇子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警惕而狐疑的盯了她好几眼才过去。
李恬迎进五皇子,接过茶递给他,吩咐摆饭,五皇子装作极不在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道:“红袖来做什么?又生什么事了?”
“正想给你商量这事,”李恬侧身坐回炕上,看着五皇子微笑道:“不是红袖的事,是东院那几个丫头的事,这过了年,宝燕她们又长了一岁,最大的都十九了。”
“宝燕是谁?”五皇子打断李恬的话问道,李恬好脾气的解释道:“就是乔嬷嬷她们特意挑出来侍侯你起居的那几个丫头,红袖来寻我,可我想着,这事得跟你商量商量,这都是东院的丫头,得你做主。”五皇子斜着李恬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这要做什么主?都这么大了,还不赶紧配人?留着干什么?又让人家背后说咱们闲话,年长不婚,有伤天地之和,这是大事。”
“咱们府里年纪相当的小厮倒有几个,可能配得上宝燕她们的却一个没有。”李恬心平气和、言语温柔,从上元节那天当众吹了支小曲娱亲后,五皇子就一直别别扭扭,吹胡子瞪眼处处找岔,这会儿瞪着李恬斥责道:“都是奴才,谁配谁配不上?你这是怎么当的家?”
“你说的对,”李恬一点儿不恼:“毕竟是东院的丫头,不能照我的想法,得你做主,回头我跟红袖说一声,让她寻你禀报这事。”五皇子憋了口气瞪了李恬一眼,扭头皱眉摆手道:“又寻我做什么?这事我不管,我说过,从月亮门往里是内务,这不是该我管的事,随你!”
“既然这样,我的意思,府里没有合适的小厮,就让她们家人领回去自行婚配好了。”李恬话音刚落,五皇子就品过味儿来了,这几个丫头来历不明,让家人领回去自行婚配自然比指婚小厮还留在府里好,五皇子一品过味儿来就闷气上涌,这话她怎么不一开始就说?非要慢慢腾腾说上这半天,这不成心故意的么?!
五皇子瞪着笑意盈盈看着他的李恬,李恬这几天心情一直很好,年里年外,晋安郡王府自己请辞再加上熊嬷嬷等人使了各种手段,要清的人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再清理好东院,这内院就算是大体肃清,这是自她嫁人以来,横在她面前最大的问题。
“清江侯府的事,姜大郎有回话没有?”李恬转了话题,五皇子咽下那口闷气道:“清远已经和母亲说了,这几天就托人上门求亲,这事宜急不宜缓。”李恬轻轻舒了口气,俞瑶芳对姜正源很是满意,徐夫人更觉得是门难得的好亲,她却总觉得这事太过轻易,五皇子顿了顿,看着李恬道:“我领了差使了。”
“嗯,马管事跟我说了,”李恬斟酌了下言词笑道:“说到将作监,我听大伯说过几回,李家自曾祖忠义公之后,几代人都是文不成武不就,因为李家高祖,就是头一代勇国公,还有曾祖都曾署理过工部和将作监,家族子弟当时在将作监谋到差使的不少,将作监的差使又与别处不同,要懂行不容易,从工匠到工头,多数是父子相承,李家子弟在将作监也多数被长辈提携,成年后也在将作监当差养家糊口,你看要不要寻大伯说说话?”
五皇子听的怔了,将作监的工头管事多是李氏族人,这事官家知道吗?官家不会不知道,若是知道……五皇子心里掠过层寒意,难道指婚的时候,官家就已经打算好让他去管将作监了?还是因为这桩亲事,才让他去管将作监的?也许,将作监工头管事多是李氏族人这样的小事,官家不会留意……
李恬奇怪的看着瞪着她呆住了的五皇子,正要说话,帘子外银桦清脆的声音响起,帘子掀起,桃枝带着几个小丫头,流水般摆上了晚饭,两人都没再说话,吃了饭,五皇子低头啜着茶,突兀的冒出了一句:“明天我就去查姚姨娘的身世。”李恬恍惚了下,五皇子挥手屏退众丫头,看着李恬道:“大哥比你大十七岁,他会不会,早就知道你?”李恬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蹙起眉头,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我不知道,放那些东西的箱子从太婆过世后一直封着,收到头一份礼物的时候,温嬷嬷已经在太婆身边侍侯了,她说太婆一直不知道是谁送的,外婆从来没提过这事,大爷不是在太后宫里长大的么?”
“我总觉得他该知道你,大哥和生母并不生份,就算知道,”五皇子停住话,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我们兄弟几个,我觉得大哥最像阿爹,心思深藏不露,也狠得下心,阿爹的心思猜不着,大哥的心思也没法猜。”
“知道不知道的,”李恬边想边道:“看到现在,也不象是坏事,姚姨娘对父亲对我,看不出任何恶意。”
“嗯,得悄悄查一查这事,知道缘起总比不知道的好。”五皇子也实在想不明白,李恬点头赞成,这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但凡跟皇家扯上了关系,就没什么好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