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庞大的山猪奔逃的方向,正是西边的石沉溪洞。
“哈哈!笨山猪,你这是找死啊!”辨明山猪去向,云天河开怀大笑。
要知道,石沉溪洞乃是他爹爹的墓穴,爹爹生前就在洞穴通向墓室的门户入口,加上了精巧的铜锁。就算那野猪再狂暴,撞断了铜锁,那洞穴石门也十分厚重,不是皮糙肉厚的野猪就能够撞开的。现在,对云天河来说,只需要蹑着山猪的行踪跟过去,然后在石沉溪洞的门口将它生擒活拿即可。
“啧啧……”云天河的脑海中,仿佛已经出现那头肥山猪郁闷地架在火上转动烧烤、不停滴下油脂的美妙场景。烤全猪的梦想即将实现,好男儿的心中尽是喜悦,嘴边也全是口水。
话说青鸾峰通往石沉溪洞去的路上,需要经过一处险要地方。在这里,石崖忽然中断,乃由天河之父云天青,生前架了一根从中剖开的扁平巨木,这才连通起来。这样的木桥,其实凶险。高架之处,何止万仞?就这样穿云破雾,架在高空,从上面通过时,不仅要提防木板滑动,还要避开不断穿梭往来的山岚云雾,免得它们迷了双眼。
而快接近对岸石崖时,还有更高一处石丘池中满溢的泉水飞泻而下,一不小心就会被它浇个透湿。不过幸好,当走到对岸那里,崖旁有古松一株,可以伸手攀引,跳过好大一段距离,免去地滑摔倒、跌落深渊之苦。
说起来,虬结之松,中断之崖,泼溅之泉,迷漫之雾,听起来乃是人间绝景。可是如果当你日常生活中,每天都要在这样的环境下走路,恐怕对这样的奇景就会换一种评价。当然对于云天河来说,这些也都已经是轻车熟路。他很快跑过这根断木桥,踏上了石沉溪洞前的青草地上。
只是,当他跑到这里,抬眼一看,却是大吃一惊:
什么时候,石沉溪洞通往墓室的石门,竟然大咧咧地敞开着?!
这种情况下,那只肥硕可餐的野山猪已是不见踪影,显然已经遁入石洞中了。
“怎么回事?莫非……让我遇上了山猪精?!”面对意外,少年开始胡思乱想,“对啊!老爹说过,兽类蕴藏神农之灵,修炼日久,可成精怪。这只山猪莫非日久成精,化为一只猪妖,用妖法破了老爹的机关??”
云天河越想越对,否则实在无法解释以一只野猪夯货,怎么有办法打开石门上那么巧妙的锁。这种情况下,他并没有想过任何有外人来过的可能——笑话,他在这青鸾峰上呆了十七八年,除了他爹娘外,就没见到任何一个活人爬上这样冷僻险要的孤峰!
“糟了糟了!”惊诧过后,云天河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被猪妖闯进石沉溪洞,如果被爹知道我就惨了!怎么会这样?!”
惊惶之下,他把全部的怒火都撒到山猪头上:“死猪妖,看我饶不了你!嗯,把你抓来烤上十遍八遍!!!”
发了一通怒,少年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呀,我以前也就是抓抓山猪,杀杀野狼,这妖怪稀罕玩意儿可从来没见过啊。也不知道打不打得过……不行!打不过也要打!妖怪厉不厉害不知道,但爹生起气来我可……”一想象父亲在阴曹地府中发怒的凶狠嘴脸,云天河不寒而栗,决定还是挺身而出勇敢除妖。
“死猪妖,快给我出来呀!”冲进洞里,云天河不停呵斥大叫。他这么做一来给自己壮胆,一来也想把猪妖引出来,免得它冲到里面,被爹爹的英灵发现。
这石沉溪洞,极为幽深曲折。其中多有千年钟乳,或生于底下,或悬于洞顶,尽皆玲珑宏壮。入洞数丈之后,路径越转越阔。水滴石地之上,形成各种钟乳,或如神界宝幢,或如深山竹笋,森罗于左右,让人目不暇接。此后洞中道路,升降曲折,杳不可穷,若是一般人进去,完全记不得来路。不过,虽然云天河也就小时候来过几次,却把洞中主路都记得清清楚楚。蹑着前面山猪妖时隐时现的嚎叫,也不知转过几个路口,他也丝毫没有迷路。
当然,在这样回音四荡的幽深岩洞中,完全不能靠声音来辨别方向。云天河主要还是根据石洞泥地上山猪的蹄印,来确定它逃跑的方向。只是,越往里走,云天河心里越来越没底。
“不妙啊……越往里走,地上的土越少,都看不清猪妖的脚印了。”
不仅泥土减少,以往追踪猎物的种种手段用不上,这深邃洞穴中还分明藏了一股冷流。越往里走,这冷流便越加寒冷,其冷寒的程度比起三九寒冬来还要冷上十分。
云天河搜索前进时,浑身的一根根寒毛都竖了起来,不停地抖抖索索。随着离开石洞门越来越远,洞中的光线越来越暗。当云天河转过一个石壁岔路口时,身前身后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这时候,对面的寒气阵阵扑来,黑暗中好似危机四伏,不仅猪妖可能随时扑来,还有些少年想象中的鬼怪,正在暗中磨砺着爪牙。
云天河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这时又极为寂静,云天河不仅能听到胸膛中的心咚咚乱跳的声音,还能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是又沉又浊。
“猪——”妖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却听得左前方不远处,突然一声细微的响动!云天河也来不及多想,一听异响,身子一颤,已然下意识地弯弓搭剑,冲着声音的来路“嗖”地一剑射出!
“啊!”剑锋落处,竟听得一声清脆惊叫!
“哈哈!死猪妖!竟敢闯进石沉溪洞,看你往哪跑!”云天河喜出望外。
“谁?太卑鄙了!居然放冷箭!”石洞深处忽然传来一个少女愤怒的叫声。伴随着她的怒斥,昏暗中有微弱的蓝光一闪而没。
“太好了,果然是只猪妖!”云天河大喜,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是只母猪妖。”
那边的女声却一时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咦?!”黑暗中传来她讶异的叫声,“怎么是把剑?喂喂喂,是什么人啊?到底有没有常识啊,把剑当箭射!”
这时候,云天河射出的那把细剑,又发出微蓝的光芒,照亮它周边的景物。借着远处的剑光,云天河发现,那里竟有位穿着红衣的俏丽少女,手中持着自己刚刚射出的细剑。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自己那把从不会自己发光的细剑,这时竟散发着冰蓝色的幽光,将少女俏丽的面容和婀娜的身形,覆上一层淡淡的光辉,从无边的黑暗中剥离。
“咋会发光?难道是猪妖施法?”
云天河更加紧张,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壮着胆子大喝道:“呔!哪儿来的母猪妖?快快放下我的箭,束手就擒吧!”
“母猪妖你个头啊!”说话间那少女已经走到近前,一把将剑丢在地上,又打量了云天河两眼,气恼叱道,“我才要问,你是哪里来的野人?不仅说话没礼貌,还居然趁别人不注意偷袭!”
说完这些,红衣少女还不解气,便两手叉腰,冲云天河摇头晃脑扮了个鬼脸,强烈鄙夷:“阴、险!!!”
虽然她是在表示着自己的愤怒,但这样的举动被眉目如画的韶华少女做来,却有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当然云天河哪解得这等风情?他只顾低头看了看地上发光的剑,又抬头看看这个摇头摆尾的“母猪妖”,心中陷入前所未有的迷惑。
“你……真的是母猪妖?怎么还会说人话?”云天河愣头愣脑地询问。
“怎么?会说人话的就不是母猪妖?——啊,呸呸!”不小心顺着少年话头说错话的少女,又羞又恼,跺着脚道,“你才是猪妖呢!”伶俐的少女反击,“哦,不对不对,看你这副又瘦又高的身板儿,更像野猴子变的妖怪!”
“你才是妖怪!我不饶你——”云天河一听自己被当成妖怪,顿时大恼。他也顾不得捡起地上的细剑,便张牙舞爪、伸开双臂,似抓似抱,朝少女扑来!
见他如此,刚才还伶牙俐齿的红衣少女,顿时又惊又恼,害怕叫道:“喂喂!你、你可别靠过来啊!”
见他依旧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红衣少女朝后面退避了两步,恼道:“哼!比蛮力我可拼不过你,姑娘我有要事在身,不奉陪了!”说着话,她娇叱一声:“看招!——烟雨夺魂!”
话音未落,少女手一扬,也不知抛出什么物事,顿时这空旷的平地蓦然腾起一股浓烈白色烟雾,转眼腾至半空,如滚雪球般越变越大,瞬间便裹住了一头冲过来的云天河。
“咳咳!”云天河猝不及防,被烟雾裹住,虽然眼睛本能地闭住,但口鼻被烟雾一钻,不小心一吸,顿时觉得辛辣无比,转眼眼泪长流!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那烟雾也差不多散了。只是此时他再睁眼一瞧,烟雾散处哪有那少女的踪影?
“糟糕!被她逃了。”云天河捡起地上细剑,十分懊恼。
“不过,”他看了看手中还在发光的细剑,转忧为喜,“没想到我这把剑还能发光啊!那我以后夜里不是都不用点灯了?嗯,就是颜色不太好,如果是白色会更亮吧?”
正胡思乱想琢磨好事时,没想到正发出冰蓝光芒的细剑,忽然又黯淡无光了。
“哎呀!光消失了!”好像刚得新玩具的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气得一跺脚,“好个死猪妖!不但会变人形、说人话,还使出奇怪的妖法,让我的剑发奇怪的光。按爹说的,她道行已经挺高了……嗯?道行高的猪妖?!”突然间,云天河打了个寒颤。
“不过不怕,”其实害怕的少年自我安慰道,“就算弓箭对付不了它,还有爹教我的剑术呢!”
这么一想,胆气顿壮。云天河将自己心目中的箭矢细剑别回腰间,“唰”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把桃木剑,冲着前面洞穴深处的无尽黑暗大喝道:
“幸好我这把斩妖除魔的桃木剑一直带在身上。看你这死母猪妖,这回还往哪里逃?!”正是:
匣浅难羁宝剑锋,
玉藏石中也玲珑。
初试清啼长天破,
云光凝碧远岚平。